拾光（五）-回归
最后一道阳光沿城市的街道不断向东边爬，消失在转角。步行街和山城广场的灯光逐渐亮起来，虽然是一座“老年城市”，然而山城的夜生活还是挺丰富的，人们吃完晚饭后就向山城广场聚集，宽阔的广场迅速被广场舞占据。空气中留有白天的余温，但是很快被人们高涨的热情掩盖，整个山城广场成为一个巨大的广场舞舞池。跳舞的大多数是老年人，还有一些附近中小学的学生，他们已经不需要在晚上上晚自习和补习班了，就跟着爷爷奶奶来这里跳广场舞。 “这里依然没有变呢”她兴奋地说，身体跟着节奏舞动，转身对身边的麦迪尔说：“我们跳舞去吧” “你去跳吧，我帮你拿一下包包”麦迪尔接过她的手提包。她独自融入舞者的队伍，扭动曼妙的身姿，时不时向他看，兴奋的笑容点亮整片夜空。 “我们都到跳广场舞的年纪了呢”麦迪尔一边想一边向她招手，她也向麦迪尔挥了挥手。 他似乎看到那年夏天的夜晚，周末不用晚自习，他们在这样一个空气里还有余热的晚上来到山城广场，她拉着他要跳广场舞，他没有跳，她就跟着大爷大妈们一起随音乐跳动。他在一旁给她打节拍，她曼妙的身姿很快吸引了许多人的围观拍照，他无奈被挤到人群外面，她找不到他，大喊他的名字，他迅速挤进人群，拉住她的手便往外跑，他们沿广场舞队伍的间隙一路跑，尽情挥洒青春的欢笑。 此刻看到她再次在相同的地方跳起广场舞，真想再次拉起她的手，一路小跑穿过人群，然而直到她跳完回到他身边，麦迪尔都没有这么做，时光已经不可能重来了。由于运动，她的脸蛋更加红润，增添了一份美妙的韵味。 “在北京时常常加完班回来已经很晚，只有周末晚上才能出来跳跳舞，真的跟不上这些叔叔阿姨的节奏呢”她接过麦迪尔递来的手帕一边擦汗一边说。 “我们去步行街找个奶茶店休息一下吧”麦迪尔指着步行街说。 两个人走向广场旁的步行街。 广场上歌与舞仍在盛放。 “明天几点出发？”麦迪尔坐在奶茶店的旋转椅上说。 “早上九点的高铁，我的行李放在广州的朋友那里”她喝了一口奶茶说。 “明天送送你吧”麦迪尔淡淡地说。 “好”她轻轻地说，离别来得太快怎不叫人伤感。 他们沿步行街走一会儿就到了该告别的时刻。 “那明天给电话吧”麦迪尔做出打电话的手势。 “嗯，那…就明天见”她停下脚步。 “嗯，明天见”麦迪尔向她挥手道别。 她也向麦迪尔挥了挥手。 两个人同时转身，昏黄的路灯下，夜晚的街道空空如也，却没有给人以任何危险的感觉，山城广场传来的音乐转变成轻快而节奏鲜明的循环电子音。她转身，一束汽车的灯光照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形成淡淡的光晕；他转身，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肩膀给人以岁月的沧桑感，时光仿佛在此刻停止，他们在变幻的灯光和轻快的音乐声中慢慢转身，电影的慢镜头般一帧一帧放映，汽车渐渐驶来，在他们身边驶过，光滑的车身一瞬间反射了全部光芒，汽车驶过，所有光芒在一瞬间绽放殆尽，却化作漫天绽放的流星雨——正如2001年那场一样，然而他们都没有察觉。 一切又归于记忆般的昏黄，他们都没有回头，各自走向自己的方向。 一路上，他们都在回忆过往，那些走过无数遍的校道，那些繁茂盛开的木棉花，她记得麦迪尔每节体育课都旷课，他记得她把漫画本藏在自习课的桌子抽屉里，她给他读关于爱情的诗，他认真听完后摸摸她的脑袋说：“小女孩就喜欢这种情情爱爱的小诗句”。所有过往一幕幕呈现在眼前，然而终究在他们渐行渐远的路上模糊消散。 山城的高铁站不大，站前的广场上除了几个巡逻的执勤警察外见不到其他人，麦迪尔和她站在广场作最后的道别。 “这是我老家的钥匙，本来想回来把老房子卖掉，现在看来是卖不掉了，我也许还会回来，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钥匙就放你这里吧”她把钥匙交到麦迪尔面前。 “嗯”麦迪尔伸手接过钥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有一种惆怅无法言表。 “我的列车快到了，去安检了，再见，谢谢你来送我”她向麦迪尔挥挥手道别，转身拖个小行李箱向安检口走去。 麦迪尔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远。16年前，他也是这样注视她离去的背影，两个身影交织在一起，令他分不清哪一个是记忆的，哪一个是现实的。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哭泣，而是静静地举起右手，对她的背影轻轻地说：“再见。” 她把行李放进行李检查机，走向安检入口。 他转过身来，准备离开。 “为什么你不说！”突然从背后传来她的喊声，“如果，你说：‘留下来’，我真的会为你留下，这一次”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麦迪尔回头看见她站在车站入口，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他再次挥了挥手道别，大声地喊：“走吧，过你想过的生活”，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 她也痴痴地笑了，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再次向他挥挥手道别，扭头走进安检口。 麦迪尔看着她远离的背影，一行泪从眼角流下。 两天后麦迪尔开一辆红旗汽车飞驰在通往大城市的高速公路上，他把所有羊都卖了，买辆二手红旗汽车，向大城市出发，一路高唱一首关于了无牵挂的歌。 远在澳大利亚的她也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牧羊人。 2030年的盛夏，他们给关于彼此的故事写了一个结局，投入到另外一种生活中去，这一切都不是出发，而是回归，关于青春、关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