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年华(中)
四.16岁的他想了解世界 国庆七天长假,因为厂子还有一大批货等着出,所以名义上放七天假,但是实际上只放了三天,而且这三天里因为有双倍工资的诱惑许多人都来上班了,至于剩下的四天,则规定全厂员工都来上班,工资也按照双倍来发。麦迪尔第一天跟同乡们聚会,第二天就跑到了市图书馆看书,阿彩因为对书本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就没有陪他过来,跟她宿舍的姐妹们逛东莞的旅游景点去了。麦迪尔把自己的假期生活安排得满满的,白天在图使馆看书,他看的主要是一些时事杂志和社会科学的书籍,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疑问无法解答,想从书本找到启示。到了晚上就去找阿彩,两个人顺便在厂区附近的街道上走走或者吃宵夜,阿彩已经学会打扮了,她本来长得就好看,这样稍微打扮一下就更加光彩夺目,走在路上常常有男生回头看阿彩,让麦迪尔总觉得不自在。 三天的假期结束了,麦迪尔又回到工作岗位上来,做的工作依然千篇一律,同一个动作一天重复无数遍,麦迪尔越来越讨厌这种生活,但是他没办法逃避,只能在自己工作之余尽可能多地看书,以此来保证自己的大脑处于思考状态而不至于退化。 阿彩对重复的工作也充满厌恶,但又不得不继续做,每天除了工作、睡觉和吃饭,生活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一点波澜。每到轮休日睡够了之后她就跟姐妹们一起看小电影,并不是这些电影有多好看,主要是可以从中寻求一些刺激罢了,况且在东莞这座年轻人聚集的世界工厂,这种电影有巨大的需求,人们轻易地就可以得到资源,至于国家的禁令则形同虚设。在阿彩的宿舍里,十二个女生有一半人有男朋友,但是他们轮休日往往也不一样,所以有时候想要了,就看看这种小电影发泄一下。至于没有男朋友的,也有性方面的需求,她们有些会用**用品,有些则通过看小电影这种视觉感受来解决,或者两者兼有,在宿舍里,这些都是公开的,谁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阿彩也渐渐发现宿舍有一两个长得好看的女生,平时化妆品服饰买得特别多,但是从来都没有加过班,日子过得却比谁都好。后来听同事们说她们是到外面站街,也就是做******,俗称野鸡,白天跟大多数厂里女工一样工作,晚上就到外面卖,赚的还不少,多的时候一晚上就有两三千块的收入,做一个星期比在厂子里做半年赚的还多,但是她们也不专做这个,因为同一个厂区的很多都有老乡,要是专做这个可能就要传到村里,那得多丢脸,所以只在晚上做,就算遇到同乡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只是兼职。 一个月又过去了,麦迪尔因为一直加班,得到了2500块的工资,这是他活到现在得到的最多的一笔钱了,虽然整个月都在不断加班的恍惚中度过的,然而当收到工资的时候却兴奋得很,一个月的所有付出都有了回报。 阿彩的工资比麦迪尔还要多两百块,因为她加班足,为了赚钱治好奶奶的病,她算是把自己豁出去了,没日没夜地加班。一发工资她就给家里寄了2000块,她瞬间觉得自己长大了,成了个大人,可以为家里分担。 麦迪尔给家里寄1000块,又给了500块阿彩,还有1000多块就自己存着,麦迪尔心想存好钱可以买一台电脑。麦迪尔早就想买一台电脑了,他一直以来不仅看了很多书,有时候也会自己写一些文章,麦迪尔有时候去网吧把这些文章发到网上,但是网吧里环境很差,周围都是些玩游戏的,自己在网吧打字挺奇怪的,同时有一台电脑不仅可以更好地查资料,还可以学一些电脑知识,对自己以后也许会有用处。 阿彩经过两个月的工厂生活已经完全融入了厂区的生活,她学会打扮,人看起来更加好看,厂区有许多人追她,但是她都没有答应。其实知道这些后麦迪尔心里挺不好受的,自己跟阿彩青梅竹马,早就对阿彩有好感,可是一直都没有说出来,以前觉得没有竞争,总会有一天跟阿彩说出来的,可是到了厂区有许多竞争,而且里面有许多工资比自己高很多的,麦迪尔不能确定说出来后阿彩是不是可以跟自己好。 之后的一个月里,麦迪尔一边看书一边工作,他对工作的厌恶程度越来越深,同时通过学习,他也了解了所谓的“资本主义”的真相,就是资本家对工人剩余价值的剥削,他为此感到悲伤,自己和这个城市乃至整个世界的工人每天都在忍受着资产阶级的剥削,可是我们却什么也做不了。麦迪尔淤积在胸中的郁闷没地方发泄,因为整个宿舍乃至整个厂区都没有人理解他,甚至阿彩都不能理解他,她总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赚钱,有精力研究那东西还不如多加班多赚钱呢,甚至还劝麦迪尔书也不要写了,卖不了钱的劳动就是浪费时间和生命。麦迪尔从前觉得只有阿彩理解自己写书的行为,但是现在连阿彩都不能理解他了,麦迪尔开始在这座城市变得孤独,更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他隐隐约约觉得可能阿彩即将要远离自己了。 在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麦迪尔依然在这个工厂里工作,每天超负荷的工作时间让他大脑越来越麻木,所以他就更多地看书,有时候宿舍熄灯了他就跑到外面找个台灯读,他现在读得最多的是经济学的著作,因为这些著作很多可以解开他心中的迷茫。但是他也发现随着他心中的疑问一个个解开,越来越多的问题却出现在脑海中,进而促使他读更多的书。而阿彩则更加努力赚钱,但是她寄回家的钱却越来越少了,因为她开始花更多的钱在买化妆品和衣服上面,她还存钱买了台新手机,可以看视频和上网的。因为阿彩寄回家的钱越来越少,麦迪尔不得不把自己的工资给阿彩寄回家给奶奶治病,原本买电脑的计划也只能延后了。 经过半年的打拼,他们终于等到春节。本来国家规定是除夕夜才放假,但是考虑到员工回家路途遥远,公司规定年廿九就放假,同时因为放假提前了,所以假后也要提前一天上班,全部五天假期,年初四就要上班了。麦迪尔和阿彩约好年廿九坐长途汽车回家,好不容易买到票,他们就收拾好行李回家了,麦迪尔还买些礼物,送给父母和村里其他长者,当然也包括阿彩父母。 两个人坐在堵得水泄不通的高速公路上,阿彩掏出手机看提前在网吧下好的电影。此刻两个人再坐到一起已经形成鲜明的对比了,麦迪尔更加瘦了一点,身上穿的衣服依然是从家里带来的,比刚到城市的时候成熟了一些,但戴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仍然像个高中生。阿彩则已经变成个“大人”,穿衣打扮都跟厂里的其他女孩差不多了,但是比她们的大部分人好看,因为她本身长得就好看。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往往可能会把麦迪尔误认为是阿彩的弟弟。 由于路上车实在太多了,整条高速公路上都堵满了车,他们不得不各自寻找消遣时间的方式,阿彩一直玩手机。有时上QQ刷空间,有时听歌或者看电影,而麦迪尔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就坐在一边自己看书。到了这个时候,阿彩已经对书本完全陌生了,她甚至看不进去一个字,其实也就短短的半年时间,麦迪尔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在那种环境中工作太久大脑就会退化,对书本的内容已经不会思考了。麦迪尔深感自己不能再做这种工作了,他在很早之前就下定决心要换一份工作,起码不像现在这样不断重复同一个动作的,他无法说服阿彩,因为她并不想改变,对现在的日子她感到挺满足的,有工作,有收入,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终于回到山城,晚上八点,他们终于回到了家。 关于那年的春节,麦迪尔的记忆并不算深刻,只是跟童年的伙伴们叙叙旧,陪阿彩逛了两次山城县城,几天后就要开工了。麦迪尔回到厂子后就向经理辞了职,经过同乡介绍进了一个工地,那地儿工资比电子厂高,而且工作时间相对较短,但是比较累,也有风险,包工头有时候会发不出工资或者工作时发生什么意外,反正施工队都给买保险。 五.18岁的麦迪尔在漂泊 施工队的活儿是真累,每天麦迪尔回来不用洗澡躺下就能睡着,而且由于施工队具体的施工地址并不固定,所以常常随便在工地上搭几个帐篷就可以当做宿舍了,男的女的隔了张帐篷就睡在一起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反正大家经过一天的工作都累坏了,趴下就能睡着,谁还关心你旁边睡的是谁。麦迪尔往往是一觉睡醒后才去洗澡,在工地上洗澡也是随便找几块木板挡着,接来水管直接冲,男的女的都一样,夏天还好,要是冬天的话得烧水,但是那几块木板根本挡不住风,冷风吹得直打哆嗦,谁还有心思洗澡。 麦迪尔每天洗完澡之后就睡不着了,刚好可以看看书,他已经看了许多经济类书籍,同时也开始看哲学类和心理学类的,因为他心里的问题越来越多牵涉到哲学层面和心理学层面上来,他不得不找哲学书和心理学资料来寻找答案。在工地上工作时间确实少,麦迪尔也可以用更多的时间看书了。 但是在施工队中给麦迪尔最大影响的不是大量的阅读,而是现实。麦迪尔进来的第一个月施工队就接了个市政工程项目,这可是一笔大单,省里面直接拨款投资建设,但是令麦迪尔感到惊讶的是每天他负责的工作竟然是将一车一车的水泥、石灰、砂石等建材直接投入大海,麦迪尔对此深深不解,就去问施工队的老员工。老员工一脸严肃地对麦迪尔说:“老板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儿来这么多问题。”后来麦迪尔跟老员工混熟了才明白其中的缘由,其实这在国内许多的公共设施施工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凡是公共设施建设都是施工队投标的,谁送的钱多和谁的关系硬就能承建,施工队投标时的通路费就已经花不少钱了,而物料则是政府根据施工质量要求自行选购的,施工队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建材用掉,如果真按照设计图纸来实施,那么施工队就得花大把的钱来修建,那可是不小的开支。施工队为了把项目建好又花光建材,就把大部分建材直接当作废料投到海里去,用少部分建材把项目建好。 麦迪尔心中也有疑问,每项市政工程做好后都会有验收程序,如果工程质量存在问题,那么验收的时候就会发现,那这些工程又是怎么通过验收的呢?关于这个问题老员工没有跟麦迪尔说,但是麦迪尔通过自己的观察发现每次质监部门来验收的时候,工程的某些部分都插上小旗子,而质监部门则只对有旗子的部分进行检测,这些部分在施工的时候就是按照设计图纸来的,肯定符合质量要求,也就是说,施工队和质监部门早就串谋好,验收哪些部分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验收无非就是走一下程序罢了。 麦迪尔结合自己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分析,其实这就解答了很多社会疑问。为什么中国的基础设施特别“短命”?因为施工存在很大的问题,而真正出现事故了的时候则会把责任推给设计单位,因为设计者可能已经找不到,那么也就没有人承担责任,如果建筑按照国家规定拆迁的话,那就是皆大欢喜的完美结局了。同时也解答了为什么中国生产总值跃居世界第二,然而大部分国民都没有太切身地体会到经济发展的改变,起码自己的收入改变并不大的问题,这就是生产总值的计算问题了,只要把所有的建材用掉,那么建材从生产运输到使用再到投入大海都是会产生GDP增长的,而更大的GDP增长点则是这些设施的建设和拆迁,无论那一道工序都可以吸收大量劳动力同时产生大量的GDP增长,但是这种生产总值的增量对整个社会财富的增长是没有价值的,它只是被算到了全国生产总值中去,也就是说新闻联播每年公布的国内生产总值变化其实对国内的建设指导意义并没有多大,因为其中含有的水分实在太多。 麦迪尔目睹了一次次的社会资源浪费之后毅然决定辞职,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施工队的黑暗程序了,更加可笑的是这个施工队每年都会被省里或者市里评为优秀施工队,还踊跃出一大批敬业爱岗的劳动模范。一切都像一场施工队和政府自导自演的闹剧,而麦迪尔便是其中的一个演员,但是他已经愿做这样一个视而不见的演员了,所以他毅然决然地辞掉了施工队的工作。 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麦迪尔换了许多的工作,也让他看到了许多社会的阴暗面,印刷厂直接把废水排到大海,然而环保部门每次来检查都“硕果累累”而归,厂里该怎么排放依然怎么排放;食品加工厂从仓库拿出来的原料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反正最后的生产日期按照客户需求加,有些卖不出去的成品从全国各地的经销商运来,直接就变成原料再加工了,加些香料进去就跟新的一样美味;家具厂大多帮国外纯手工作坊品牌代工,用的都是最便宜的原料,而且代工费也很低,但是加上大牌的标签之后再到国外“旅行”一趟任凭麦迪尔这样的打工仔打一辈子都买不起一张椅子。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许多,这就是世界工厂,每天都在生产各种商品,这些商品可能出自同一家代工厂的同一条生产线,但是它们会被运往世界各地,加上各种不一样的标签,从此它们的命运就会千差万别,无论这些商品的贫富差距如何,跟生产它们的工人没有半点关系,因为它们出厂时的价格是相差不大的,就算有差别也是原料的差别,工人的劳动所得依然是最少的那部分。 两年的漂泊给麦迪尔带来的物质所得并不多,能看得见的只有买了台廉价的笔记本电脑。期间一个叫做“小米”的手机品牌拉低了整个智能手机市场的价格,于是他也赶上潮流把之前不用一百块买的功能机换了,买了台小米手机,在当时的智能手机市场,一台性价比最高的小米手机仍然具有巨大的利润,而那些所谓的国际大品牌,也许它的原料价格比小米手机还便宜,但是售价却是小米手机的好几倍,其中的利润率自然可想而知了。两年的时间给麦迪尔的精神启示却不少,他逐渐认识到这个社会不是单纯用善和恶、对和错来定义的,每个人都是善和恶、对和错的结合体,至于表露出善还是恶的特征,那么就看他对某一阶层的认同感了。一个普通的印刷厂老员工,他对身边同事以及所有比他弱小的群体都是和颜悦色、平易近人的,因为他对这些人都有一种阶级认同感,这个阶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乐意帮助,但是他对另外一些阶级如那些流浪者以及所有比他弱小得多的群体,表露出来的则是嫌弃,起码在这些人面前他是有优越感的。至于对另一些群体,也就是那些剥削他的资本家,他的感情则复杂得多,因为他的收入正是来源于这些人,所以他对这些人表现的是惟命是从,费尽心思拍马屁,但是一旦这种收入来源的利益关系解除了,他对资本家的态度则是咬牙切齿,恨不得他们不得好死。这种善和恶的结合体放到社会的任何一个阶级都适用,资本家所认同的群体是知识分子和跟他们一样的资本家,所以他们对知识分子和没有利益冲突的资本家是善的,则以恶来对待他们不认同的阶层,例如他们对工人阶级就是费尽心机剥削他们的剩余价值,而对农民则用尽最残忍的方法剥夺他们的土地。无论手段如何,有一点是不变的,就是他们的死活跟资本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他们对这个阶级不认同,对他们来说这些人跟非人类的牛马等本质上并没有差别,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日夜不停工作,我给你仅能维持温饱的吃食衣物,但是你老迈工作不了了,我就一脚把你踢开,或者你不听话不好好工作了,你就得死。同时政府部门对于资本家来说则扮演又爱又恨的角色,因为他们有利益来往,表面上资本家受政府部门制约,实际上是通过利益分配来互相制衡和互利。资本家和政府部门之间的角色关系跟工人和资本家的角色关系何其相似,都不过是相爱相杀。社会的真相就是有一些人统治另一些人,有一些人被另外一些人剥削,由金字塔顶端向下层层剥削又相互制衡,从金字塔底座向上层层抵抗又无所作为,万有引力导致所有人都互相挤压,谁没顶住压力就走向毁灭,而其中夹杂的思想就是剥削、自私、仇富、统治等。而社会最大的阶层就是无产的工人阶级,他们表面上也许对资本家充满了敬意,因为他们拥有的财富叫人羡慕,他们创造财富的能力令人佩服。就像马云、马化腾、任正非这样的大资本家,他们无疑站在了整个社会的顶端,人们只能仰视他们,对他们有无限的敬意,但是人们也希望他们快点死,因为他们占有了社会的绝大部分财富,相对于广大的贫苦群众来说,无论他们有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他们都是有罪的,因为拥有社会的大部分财富就是罪,因为穷苦百姓对这个阶层没有任何认同感,没有认同感就是敌人,敌人就是有罪,这是人类生存的逻辑。 漂泊的两年,麦迪尔也迎来了他的十八岁,两年时间一事无成,这两年时间他改变了很多,他已经从一个一无所长、懦弱无能、无所作为的少年成长成为一个一无所长、懦弱无能、无所作为的青年。其实几乎全部出来打工的人跟他一样,看起来生活和自身发生了许多改变,然而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改变,有改变的只是社会,是整个社会在进步,导致一个人的生活发生改变,而这种改变是社会改变的亦步亦趋,是哪个阶层的仍然生活在哪个阶层,这一点没有质的改变。其实整个国家也是如此,看似国家在进步,其实这种进步不过是随着全人类的进步而进步,就国家相对世界来说,进步是非常小的,无论政治、经济、文化不过如此。 两年时间,身边的人事也发生了巨变。阿彩的奶奶在他们刚踏入十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阿彩终究没有留住奶奶。两年时间里,麦迪尔跟阿彩来往逐渐变少,一则因为自己居无定所,一直在东莞的各个工业园区漂泊,二则阿彩后来有男朋友了,自己也不方便打扰。其实麦迪尔当初相信如果阿彩有了男朋友却不是自己的话,那么自己肯定会很伤心,然而当她有了男朋友之后发现自己也没有多么伤心,也许在麦迪尔看来这才是她该有的生活吧,因为漂泊的麦迪尔给不了任何她想要的东西,他连自己的一口饭有时候都没有着落,又有什么能力给阿彩想要的幸福?阿彩的男朋友是他们厂子的员工,跟阿彩同龄,人长得也憨厚老实,体格强壮,工资在厂里面不算低,起码在麦迪尔看来他们过得挺幸福。期间有过一次同乡活动,村里吃百家饭那娃儿考上了重点大学,但是高昂的学费让村里犯了愁,于是在同乡们的组织下开展了一次募捐活动,全部在外打工的同乡们都给这孩子捐生活费和学费,当时阿彩和麦迪尔都来了。可能是出来工作后对自己没有继续读高中一直耿耿于怀吧,麦迪尔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一千多块全都捐了出来,这是当时单笔捐款数额最大的,而且同乡们也约好每年都组织这样的活动为家乡考上大学的孩子们捐款作为奖励,鼓励他们勤奋读书。 十八岁,从刚来东莞时候算起,已经两年了,两年的时间一直漂泊。麦迪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继续漂泊,一个在东莞的普通打工仔能有什么样的未来?努力工作赚钱,在老家盖一栋房子,再找一个老婆生孩子,把孩子交给爷爷奶奶照顾,两个人继续在东莞奋斗,等孩子长大了就带他来东莞打工,然后继续相同的命运,这是一个令人感到绝望的圈。十八岁的麦迪尔对未来充满迷茫,有时候他走在一个又一个上班时间冷冷清清,下班时间人潮涌动的工业园区,看到的却是无尽的地狱,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时代?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有时候麦迪尔就会想人活着存在怎么样的意义?偶尔想着想着自己都感到害怕,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就对生活彻底绝望了。在这个充满人rou机器的地方,思考就是最大的罪过,这里不需要思考,只需要重复工作,思考只会令人痛苦,无知使人快乐,那些没有在这里坚持下去而选择用自己的方式结束一切痛苦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愚蠢、无知,只是因为他们会思考,当一个人面对现实善于思考却无力改变的时候他就可能绝望。
但是麦迪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生活会在十八岁的时候颠覆。 六.22岁的麦迪尔却成老大 当麦迪尔走进十八岁没有多久的时候,阿彩出事了,她一直谈的男朋友把她的肚子搞大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在老家有老婆孩子了,阿彩成了个小三。她不得不流产,而且那个渣男在阿彩流产之后就失踪了。 麦迪尔已经有一年多没见阿彩,这一年为家乡大学生捐款的活动他没有参加,因为他已经没有一分钱了,吃饭都成问题。知道阿彩的事之后,他去了阿彩工作的厂子,她流产后请了几天假,在宿舍休息。 “你坐吧,我给你倒杯水。”阿彩从床上起来,想给麦迪尔倒水。 “我来吧,你躺着。”麦迪尔让阿彩躺着,自己去倒杯水,同时给阿彩的水杯加点儿。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阿彩许久没见麦迪尔,对他的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也在东莞。 “你出这么大事怎么没告诉我?”麦迪尔答非所问,他现在很气愤,但是又不能直接表现出来。 “没什么大碍,过几天我就可以去上班了。”阿彩脸色苍白,没有化妆,整个人显得很憔悴。 麦迪尔没待太久就离开了,因为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讨厌自己的无能,两年过去了,自己除了看过许多书和写了一本叫做《一个故事说给你听》的无关痛痒的书之外什么也没做过似的,两年的时光全让狗吃掉了。然而,比两年前成熟许多的麦迪尔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无力了,他发誓要帮阿彩报仇。 这些年来,麦迪尔在东莞各个工业区都干过,也认识了一些人,那个渣男很有可能正在东莞的某个工业区内,麦迪尔就让自己以前工作过的同事帮忙留意一下,如果看到了这个渣男就告诉麦迪尔一声。同时,麦迪尔也在东莞各个工业园区打听。 黄天不负有心人,没过多久就有了渣男的消息,他进了家电子厂,干的还是老本行,被麦迪尔从前的一个同事撞见就偷偷告诉麦迪尔,麦迪尔立刻约了几个同乡出来,打算一起把他绑了打一顿。 “这样不好吧,我们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贼眉鼠眼的阿天尴尬地说,他是跟麦迪尔同村的一个小伙子,跟麦迪尔同岁,为人胆小怕事。 “我说就要干,我们的妹子被别人干了我们就算不打那人,也要干一个他们的妹子。”憨厚的小包说,他是麦迪尔他们隔壁村的,说起话来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但是真正干起来却是跑最快的那个。 “我们再看看吧,不能太盲目,抓住机会,最好别露脸。”长头发的小浩是几个人中年龄最小的,却最谨慎。 “我们先做好计划,要么不打,要打就往死里打。”麦迪尔点了支烟,轻声说,谁也不知道这个刚成年的戴眼镜的男生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根据提前布置好的,麦迪尔和同乡们出钱在街边找了个站街女,让她在夜里把渣男约出来,麦迪尔几个则直接上来套住头,上来就打,打到他没反应了就跑,麦迪尔还想继续打的,可是被同伴们拉开了。 几个人跑到一片没有人的小树林,麦迪尔说:“说好的打死,怎么现在就跑了?” 阿天双眼直直看着麦迪尔,这个戴眼镜的男孩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大学生,可是眼里却显露出他这个年龄少见的杀气与成熟,他说:“如果打死了,我们就是故意杀人了。” “它是个人吗?它是个人吗?它就是坨废rou。”麦迪尔狠狠地说,但是突然发现自己说得有点激动了,转而放低声音说:“我查过了,他同乡有狠角色,包了这边厂区的大小的鸡窝和赌场,我们把渣男做了只要那人不知道就什么事都没有,现在把他放回去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几个人听到麦迪尔这么说,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们先看看情况吧,先躲一躲。”麦迪尔说,大家也分散各自回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什么事也没有,突然有一天小包的腿被人打折了,打人的正是那个渣男和他的同乡。还让给麦迪尔带话,晚上约到厂区外的大桥上干一架。 该来的终究要来,别人现在都打到头上来了,麦迪尔和同乡们只能应战。晚上约好时间,但是同乡们却在去迎战前退缩了,这都是麦迪尔几个惹的祸,总不能让大家跟着遭殃吧。麦迪尔只得一个人骑辆摩托来到大石桥,一直都不敢低估对方的实力,但是对方的人数比麦迪尔想象的还要多好几倍。 麦迪尔一个人站在大石桥上,手里拿了把砍刀,对方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虎背熊腰,剪了个寸头,看起来就像刚放出来的一样,脸上苦大仇深的神情也像在监狱蹲很久了,然而他脖子上的大金项链和满是金戒指的手却说明他是个大角色。 那个渣男走出指了指麦迪尔低声说几句话,为首的老大笑了笑,说了句话。渣男提高了嗓子喊:“姓麦的,看来这次是没人跟你来了,就你这样我们这边每个人一巴掌都能把你打死。”他说完大笑起来,引得后面的百多号人都笑了,笑完继续说:“现在向龙哥叩三个响头留一只手下来,这事就算完了。”他故意停了一下,斜着眼看麦迪尔,说:“不然的话,以后你就留在这里了。” 麦迪尔听完对方的骂战,缓缓地竖起了中指。 对方看见麦迪尔如此猖狂,全部举起砍刀向麦迪尔冲来,麦迪尔微笑着迎接这些——“它们。”麦迪尔轻声说。瞬时对面的人群中燃起了大火。 原来麦迪尔早就让阿天、小包和小浩几个在桥下备好了汽油桶,等对方冲上来就往他们身上喷,点一把火就给烧了,对方为首的几十个人全都烧起来了,全往桥下跳,麦迪尔直往那渣男冲上去,往他下体砍了两刀就跟阿天、小包和小浩开着摩托走。对方身上有火的都跳水里去了,另外一些人愣在桥上不知如何是好。 麦迪尔这次可谓一战成名,在东莞各个厂区都知道麦迪尔火烧地头蛇的故事。然而从此以后麦迪尔和三个伙伴就在东莞没了踪影,阿龙一直都在找麦迪尔,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其实麦迪尔和伙伴们依然在东莞,只是他们去了离这片工业园区比较远的镇,而且几个人工作也在一起,不敢分开,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仇敌就打来了,在一起可以互相照应。 令麦迪尔始料未及的是他们这样一躲就是两年。麦迪尔也满20岁了,两年时间四个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默默工作,仇敌也没有追来。这过程中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是麦迪尔只关心阿彩的情况,她后来跟一个富二代好上了,其实阿彩自己也知道富二代无非是玩玩她,但是她无法拒绝他,因为他有钱,就这么简单,他可以给她想要的所有东西,衣服、包包想要什么都有,而更加戏剧化的是阿彩再次怀孕又流产了。这一次麦迪尔没有再出手,他连回去都不敢回了,还能为她做什么呢?二十岁的他渐渐觉得自己应该改变一些事情了,消灭它们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它们,争夺它们的地盘,抢它们的rou。 麦迪尔几个开始在一方崛起,他们抢劫、打人,甚至帮厂区老板和地方政府解决一些他们不方便的解决的事情,随着收入的增加,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麦迪尔的团队。麦迪尔从来到东莞到20岁的年龄,四年时间过着漂泊的生活,但是唯一坚持了四年的事情就是读书,读无数人文社科的书,因为他要寻找人类社会的真相,虽然他一直没有找到。可是在不断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他已经自然而然地建立一套知识体系,这套体系指导他更好地管理自己的团队,他们拜过关公,就成了一个社团,他通过国际化的管理理念,把社团内部尽量按照体系化管理,从而形成一个庞大的黑色帝国。他们逐渐通过利益和暴力的手段垄断了整个镇的色情、赌场、网吧和贩毒等一直由黑色势力控制的产业,麦迪尔还注册了一家大公司,专门为自己的收入洗白。 经过两年的经营,在麦迪尔22岁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家初具规模的娱乐公司的老总了,麦迪尔平时穿起西装戴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无论谈吐还是动作无不体现儒雅风度。两年时间,麦迪尔一直把心思投入到公司的经营上来,当初逃出来的时候为了不连累阿彩,就跟她断了联系,开始的两年还打听过她的消息,后两年就再也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 “我们是时候回去了。”麦迪尔在一次股东大会上说。 “好啊,我早就想回去了。”小包激动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一边走来走去一边说:“我们这几年过得那叫一个憋屈,我们现在上下上千号人还怕他们区区几百个人不成。” “迪尔哥,我觉得还是要调查一下对方的实力,我们在发展,他们也发展,我们不知道对方底细啊。”小浩已经长成了个大人,在几个人中个儿最高,自从拜过关老爷之后一直管迪尔叫“哥”,对他惟命是从,做事谨慎,考虑周全,很快成了麦迪尔得力的副手。 “我同意小浩的看法,我们不能就这么直接打回去,这样只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直沉默的阿天忧虑地说。 麦迪尔抿着嘴听他们说完,微微一笑说:“这次我们回去不是打架,是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