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翊坤宫（下）

    第51章、李贵妃与陈皇后

    自二月里朱载垕突然中风，后宫向来还算平静的生活就打破了。此前皇帝身子一直不安，脸色不好，面容开始见瘦，大家虽然担心，却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严重。

    由于朱翊钧镇定自若，朱载垕也稳住了心神。随后几天，朱载垕病情很快稳定，似乎验证了小太子当时“父皇身体已大安，只是受了点风，必定无碍”的铁口直断。

    二个月来，朱载垕身体没有恶化，精神状态渐渐转好，似乎真的转危为安。众人心里松了口气。到了四月初，朱载垕还想出宫视朝，虽被劝阻，但无形中也告诉众人，他身体已大体恢复正常。

    当然，每天请旨求召见，偶尔蒙准能和他见面的李贵妃陈皇后，却能看到他的脸容日益消瘦。她们嘴上虽然和朱翊钧一样，说他气色一天天好起来，一家人在一齐都是满面笑容欢喜。但私下里，她们不免都是疑惑不定。

    召太医密询时，没一个老太医敢说天子身体何时能康复如常，甚至连现在皇帝身体是否真的在转好，太医们也是没个明白切实肯定的话语。

    三月份以后，小太子见天在父皇跟前侍候，学些朝务。父子俩这阵子，倒是日益其乐融融。从种种迹象上看，皇帝身体倒没有变坏，而确实是一天天见好。太子到文华殿出阁讲学隔天如常上学下学，朝中宫中也就一天天人心安稳起来。

    四月份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皇帝瘦得似乎厉害了些，本是病人，又逢苦夏。陈皇后与李贵妃不由得又忧心起来。但皇帝精神却甚至好于从前，他自己感觉身体情况似乎比三月还好，让人越发的捉磨不透实情。

    小太子到了四月中旬，一向如常笑对帝后贵妃的面上，忧色增多，时常显露。小的们回报，小太子独处时，已从不见笑脸了，还责打了几个玩闹讨他欢喜的小太监。

    心疼的陈皇后与李贵妃私下问他，母子之间密询，小太子更是忧虑难过尽显。但他除了说父皇日益瘦弱，他自己很是担心，却又说不出皇帝哪里与三月份比起来更糟。小太子也说父皇气色精神见好。

    陈皇后李贵妃对他四月中旬以来莫明的脸色变化，找不出解释理由，只能让他不要瞎cao心。还好他在父皇面前大多时候依旧知道欢颜讨好。

    丈夫如今身体情况捉摸不透，但总体却似乎是在好转。这让陈皇后与李贵妃基本安下心来。

    朱载垕没有象原时空那样发布让朝臣准备后事的诏旨。自从病体好转以来，每天享受与聪明儿子天伦之乐的他，求生欲望自然大大超过原时空惊慌失措心情一片灰暗时的情况，精神一直还不错。

    即使原时空朱载垕对朝臣发布了‘卿等这便详定后事大计‘诏书，那时他在后宫内廷也甚少安排。

    大明朝对后妃干政是防范甚严的，后妃们完全不具备与政能力。如果不是曾经几乎弄得差点亡国的明英宗在他临终时英明了一回，废除了后妃殉葬的制度。大明朝的后妃们，不要说参政议政垂帘听政，她们的命运还要更悲惨恐怖。

    由于祖宗传承下来后宫制度的严酷，朱载垕对后妃并不担心。同样的原因，他对陈皇后李贵妃也没有寄托什么照看身后事的希望。

    如今的情形与原时空相比，他朱载垕要安心许多，对后宫方面自然更没有什么安排变动。

    这表面上的一切平静如常，同样也就让陈皇后李贵妃更相对放心。

    朱翊钧对朱载垕的身后事考虑很多，很多人他都要认真琢磨反复权衡。但他对陈皇后与李贵妃这两人，并不担心。

    这两姐妹关系一直不错，如果不是朱载垕自己平白添乱，两姐妹关系现在还要亲密许多。

    原时空这姐俩在朱载垕死后，在张居正与冯保刻意讨好下，李贵妃违背了祖上惯例，升格为与陈后皇完全平等的后宫两太后之一。这样的变动，身在其中的两人，自然会心思各异。但即便如此，两姐妹也没发生什么大矛盾，都留有面儿情。

    这姐俩对朱翊钧都是很爱护的，母子们两两之间，关系都还不错。

    原时空李贵妃与小时候的朱翊钧之间，因为李贵妃管得太严，史载她“性严明”，母子关系有时稍紧张一点，时不时有点小矛盾。

    但她们对朱翊钧的皇权都是维护的，都没有过分的太后干政嫌疑一一一归根到底，这俩人不具备基本的政治行动cao作能力。祖宗制度家法森严，违反的话，成本代价不小，能力素质要求很高，不是这俩真真假假的佛经信徒能办到的。

    朱翊钧对陈皇后李贵妃不担心，但对大明朝嘉靖以来的后宫并不放心。

    嘉靖一朝，宫中屡次失火，事故频频。重要资料、书画财宝烧的烧，莫明失踪的偷盗的，屡屡发生。除了天灾，不少也是因于各种人为事故，乃至是有人刻意而为。

    嘉靖帝为了自身安全，后来长期都不住宫中，改住西苑自己后来兴建的宫室中。身边也只用老家兴献王府带来的人，或严格挑选的新招来的人。

    现在这隆庆朝，短短六年之内，大小火灾每年都有。情况严重的火灾、库房财物烧盗精光的，都有一二次。

    后宫人员混杂，进出管理上有些松弛，宫禁制度有疏漏的地方很不少。朱翊钧三四个月下来，已留意到许多需要改进加强的地方，这还是比较明面上的疏漏。

    他有时一想到原时空几个月后就会把刀子捅到他面前的“王大臣案”，后宫里几把小火。心里就觉着很是不安，他对自己的安保一直保持特别关注态度，对身边人已经清洗调整了几回。

    后宫里头，将来很长时期内都是陈皇后与李贵妃姐俩，尤其是‘性严明‘的李贵妃说了算。安保问题、管理问题，都得这姐俩更上心。

    原时空一年多后，宫中有场失火。李贵妃身边的亲信张秋菊要负主要责任，朱翊钧按宫规要重责，李贵妃（那时已是慈圣李太后了）却回护阻止了。原时空的小皇帝朱翊钧还为此向张居正抱怨。

    从这件史有记录的事儿看，李贵妃不但垂帘听政能力完全没有，管家能力也极欠缺。

    在原时空，她对朱翊钧此后的四十多年人生一直都有长期的掌控，虽然效力与年俱减，但始终都有极强大影响力。而原时空朱翊钧的后宫，在整个大明朝十几位皇帝里头，都是属于管治得最混乱的排名靠后之列。火灾事故频仍，宫妃倾轧严重祸及子孙。儿子后宫这样的状况，“性严明”的李太后是有责任。

    出身宫女的她对宫女们的把戏了解深刻，防范极严。朱翊钧成年之前，他身边尽是婆婆mama，三十岁以下的宫女，一个也不许让朱翊钧见着。

    但在朱翊钧成家后，她第一时间挑了个自己身边看上去好生养的小宫女王氏，让她在儿子面前晃荡。没经受住考验的年青天子朱翊钧春风一度后，赏了付头面给小王氏转身就走。浑没想到他自己枪法如神，他的皇长子朱常洛就此降世。

    此后为了这个孩子，宫中朝中扰攘不休几十年。所谓的明未三大宫廷疑案，宫外的妖书案，全都与此相关。什么国本之争、朝堂党争，根源全在这儿。

    这事儿虽然无疑要由原时空万历皇帝朱翊钧负主要责任，但从头到尾的几十年里，却处处都透着她李太后的身影，也处处显着一股子小家子算计气息。

    这件事，朱翊钧表现昏愦是无疑的了。

    但要评价事件过程中的李太后，一个字评她李太后，那也是昏。二个字评她李太后，那也是折腾。三个字评她李太后，那也是搅屎棍。四个字评她李太后，则更是小家子气。

    “性严明”么？原时空她对儿子朱翊钓，“严”是有的。不枉现在的朱翊钧心里送她虎妈称号。当然，如今她这虎妈的严母教子，全落到未来第一贤王头上去了。

    “明”则未必，不说她“昏”，已算客气。小事清醒，还有点儿女人家的计算。遇上大事儿，无论是家事还是宫务朝堂，她不犯糊涂就真得念叨阿米豆腐了。很少不落入别人算计，被朝臣奴才玩于股掌而不自知，她还得念叨人家忠心能干，开出过分的恩赏。

    朱翊钧对原时空的李贵妃冯保张居正铁三角并不畏惧。即使他晚穿过来几个月，原时空这三个人已政治交易达成，铁三角同盟定型时，他才穿过来，他也不会担心畏惧。无非比现在花更多点时间，慢慢搅混局势，把他们拆散开来就是。

    何况现在他提前布了几步先手，把局势已搅得张居正都头大了？

    朱元璋设计的大明朝权力结构，一切权力都是围绕着、集中到皇帝手里。除此之外，谁也不可能真正掌握最高权力。

    王振刘瑾魏忠贤都曾权势滔天，党羽众多，甚至要害部门几乎尽在其手。但一旦离了皇帝、换了皇帝，只需一纸诏书，谁都会立刻剥下他们的虎皮，谁都能把他们打翻在地。原来的党羽会立刻鸟兽散，甚至反戈一击。

    原时空李贵妃在朱载垕死后，因为朱翊钧的生活完全由她掌控，联手掌控了朝中宫中大局的冯保与张居正，便共同推举她与陈皇后并列为身份完全平等的两宫太后。三人联合，完成对朱翊钧全方位无间断的严密掌控。

    即便如此，原时空朱翊钧长大后如果铁了心要当家作主乾纲独断，象崇祯那样宁可累死自己把天下弄的一团糟也要大权尽握自己之手，他要打破张冯李的铁三角也很容易。

    说来说去，还是原时空朱翊钧自己太渣。跟康麻子比起来，相去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