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苏北陌
第二卷进化卷第一章苏北陌特别章 男孩出生在小小的地下室里，那是一个潮湿，阴暗，蟑螂和老鼠爬来爬去的地方。 但mama很认真地每天打扫房间，和小男孩说着快乐的事情，每天每天都是那样快乐。 小男孩最喜欢mama，mama出去工作的时候，男孩一个人坐在桌子底下，怀里抱着mama唯一的一张照片，一个人看一整天。男孩觉得，mama就像仙女，她站在照片里，穿着白色的裙子，抱着粉色的花，温柔地笑着，笑着……比大街墙壁上贴的漂亮jiejie还要好看。 有时候男孩拉着mama的衣角，和mama一起坐在地上，等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去，那时候街上人都走光了，mama会很高兴，带着男孩在不认识的爷爷奶奶那里翻着剩下来的菜，mama总能用很少的钱买很多的东西。男孩也很高兴，看着mama开心他就高兴。 偶尔，他从幼稚园回家后也会问：“mama，我的爸爸在哪里啊？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可我却没有呢？” mama说，爸爸去出差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很快……很快是多快呢？别的小朋友嘲笑他破破烂烂的衣服的时候爸爸没有回来，mama快要死掉的时候爸爸没有回来，他在孤儿院看着蟑螂发呆的时候爸爸没有回来，他叫另一个人“爸爸”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回来。 原本他在那个小小的铁盒子里放了好多张漂亮的糖纸，那个时候的孩子都喜欢收集漂亮的糖纸，他不像那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小男孩有着爸爸从好多地方带回来的好吃的糖果，他总是缩在角落里羡慕地看着他们，然后在街上一点一点地收集别人不要的糖纸。 他一张一张地把它们碾平，洗干净，晒干，然后放进铁盒子里。 他把它们藏在小小的角落里，当做自己的小秘密。 等有一天……有一天爸爸回来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宝贝送给爸爸。 他是一个好孩子。那些糖纸是他每天每天一点点收集的宝贝啊，它们皱巴巴的、灰溜溜的，颜色也不好看，花纹也不特别，它们躺在地上的时候，谁也不会看一眼，就像他一样，一样是一个灰溜溜的、皱巴巴的、躺在地上也不会有人看一眼的孩子。 可这些糖纸……真的是他最最珍贵的东西了啊！除了它们以外，他什么也没有。 他想把他最宝贵的东西送给那个男人，可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回来。 男孩渐渐长大了，长大到明白什么是贫穷，什么是鄙夷。 所以，当mama站在园长面前一遍又一遍地乞求，乞求他留下男孩，求他宽限几天的时候，他突然就很嫌弃她，甩开了她的手，跑了出去。 他疯狂地在大街上奔跑，跑到喉咙里像火在烧，跑到摔倒，他突然好想回家，想念那个地下室里的桌子，他想像以前一样缩到桌子底下，抱着mama的照片等着mama回家。 可刚才……是他自己甩开了mama的手。 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像是看着巨大的怪物，周围的人走来走去，看着这个脏兮兮的疯小孩，都避得远远的，像是避开什么病毒。 他迷路了，缩在花坛里，像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窥视着每一个人。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肚子饿得厉害，他瑟缩着睡着了，又迷迷糊糊醒来，路灯在远处亮着，蛾子扑来扑去的影子像某种妖怪，男孩忽然很害怕，瑟瑟发抖地捂住耳朵。 肚子饿得头脑发昏，半梦半醒之间，男孩好像听见了mama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还有……mama在哭？ 男孩睁开眼睛，看见mama模糊的轮廓，那样晶莹的液体在灯光下发着光，刺得男孩睁不开眼。 他突然发现，mama一点儿也不漂亮了！皱巴巴的脸，晒得黑红的皮肤，满是老茧的手……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mama根本不是仙女。 男孩突然就很难过，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了！ 明明……mama应该是那个穿着白裙子抱着粉色花朵的仙女，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变得丑丑的、皱巴巴的，像mama说过的童话里的老巫婆。 男孩越来越觉得难过，难过到眼泪滴滴答答掉下来，难过到他什么也不想管，只想大哭起来。 mama抱着男孩，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小陌对不起！mama没办法让你去上学了对不起……” 笨**妈……笨**妈…… 他只是在为你感到难过啊！谁会在mama哭泣的时候担心那种跟自己没有一点儿关系的地方呢！ 后来，mama变得更难看了，她每天躺在床上，瘦得像街边流浪的小猫，浑身上下只剩下一点儿骷髅架。她用尽全力对着男孩微笑，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露出这样的笑容，是何等的阴森可怖。 男孩看着她一天天地昏睡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再也叫不醒她。 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奇怪的味道，苍蝇和小虫子在他和mama那小小的家里萦绕不去。 直到这个时候，街道里才开始有叔叔阿姨不断地进出这个地下室，他们把mama送到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地方，他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死亡”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他只知道，从那天开始，他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mama了！ 他被那些人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阿姨”和“jiejie”驱赶着他让他缩在角落里的时候，他总是想起最后一天mama那瘦骨嶙峋的可怕的脸，还有mama身上的熟悉的臭味，蚊子和苍蝇在mama的脸上打转，发出嗡嗡的声音。 他想念mama那皱巴巴的脸，以至于见到院子里那个凶巴巴的老婆婆的时候，他都觉得那么地亲切。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在回想着mama和期盼着爸爸的日子里不断长大，他一遍又一遍回想着mama的脸，却发现那张脸在他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 他再也不害怕一个人了！ 他在深夜里默默流泪，是因为他忘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女人的脸。 他再也想不起来了，她曾经一遍又一遍亲吻过他额头的那张脸。 直到漫长岁月的某一天，一个女孩儿偷偷吻上了他的额头，他那颗沉寂许久的心才慢慢抖落了遍布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