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尘心惑在线阅读 - 第八十五章 雨夜

第八十五章 雨夜

    牡丹阁内,慕容谦负手而立,远远看着那床榻上那昏迷不醒的女子,以及屋内两个忙前忙后的太医。过了半晌,见太医已经执笔写药方,慕容谦近前开口道,“她怎么样?”

    “回王爷,幸好发现及时,腕上的伤口不深。只是胸口气血淤积,加上身子亏虚,需要调养一段时间。”其中一个太医放下笔,恭敬答來。

    “行了,下去吧。”慕容谦挥挥手,面无喜怒。

    “是。”两个太医应了声,将药方交给立在旁侧的香雪,便躬身告退。

    香雪拿了药方,站在那里,有些焦虑地张望着雪瑶,却听慕容谦淡淡说道,“你也下去吧。”

    华光西绾,月入窗棂。寂静如洗的牡丹阁里,慕容谦坐在床前,望着仍旧昏迷不醒的雪瑶,他轻轻拂过她颊边的发丝。这千般娇柔,万种清俏之下,掩藏着的,是那样一颗倔强的心。

    对于她,有时候,他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骗他,他却不忍见她受伤。

    漫漫寂寥夜,时光江海流。

    静静凝望兮,期之一瞬由。

    一瞬的光阴,不知多长,也不知多短,知道的,只是它已从指尖流过。

    次日,暮夏的晨光早已在屋内漫舞,而隔着重帘叠帐,雪瑶仍贪恋着梦境游魂,迟迟不肯睁开美目明眸。

    暖香弥漫的屋室里,她,是唯一的存在。是什么,使她流连忘返;又是什么,让她徘徊不堪。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临到中午的时候,雪瑶终于醒了。当然,她并不想醒的,只是几日沒吃东西,饥肠辘辘的身体已经在叫嚣。揉着还有些眩晕的额头,手腕上有阵阵酸痛传來,她那迷离如水雾般的眼眸缓缓启开。如纱似梦的床帐,柔软舒适的枕头,还有淡淡迷蒙的熏香,眼前熟悉的一切只传递给雪瑶两种假设,她已经驾鹤西去,这里是天堂;或者,她还在自己的春秋美梦里,压根就沒醒。

    虽然雪瑶有一种继续睡过去的冲动,不过提着精神,她坐了起來。头颈沉沉发昏,身子却有些轻飘飘的,扶着床栏,雪瑶站起身來,正准备出去看看,却见香雪已走了进來,“王妃,您醒了。”香雪一边忙着过來扶她,一边说道,“奴婢为您梳洗。”

    “我,,”雪瑶看着她,几分迷惑,又不知从何说起。

    “昨晚,是王爷抱您回來的,王爷还守了您一夜呢。”香雪帮雪瑶挽着发髻,带着笑意。

    雪瑶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沉默无言。

    他这样,既不放她,也不杀她,算什么?

    当然,她再也不想自以为是地觉得他是对她有情愫难舍。

    既然她看不懂他,那就不要懂了,本來,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曾经的交集,不过是一时糊涂,现在,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香雪,不要再叫王妃了,我本來就不是什么王妃,你我既然有缘,我又大你几岁,不如就叫jiejie吧。”雪瑶转过头,笑语嫣然。

    “这,奴婢不敢。”香雪猛着摇头,说着就要跪下去。

    “有什么不敢的,要说起來,我也就是个女贼,还不如你呢。你要是不认,我就当你是看不上我。”雪瑶侧着身,佯装愠怒。

    “奴婢哪敢啊,我,,”香雪本是不知如何解释,看一眼雪瑶那偷笑的神情,当即也笑语道,“jiejie欺负我。”

    “呵呵,”雪瑶拉着她的手,从心底泛起丝丝甜意,“jiejie都饿了,去找点吃的吧,我要大馒头。”说着,雪瑶两根玉指一划,做了个馒头的形状。

    “奴婢这,,”香雪刚说了一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一掩嘴,改口道,“jiejie等下。”

    其实,与香雪姐妹相称,倒不是雪瑶真的对她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毕竟当初背叛过自己的人,无论如何都心存芥蒂。只是现在身份已经暴露了,再听着她一口一个王妃,无异于自取其辱。总归也是要有个称呼的,所以呢,姐妹兄弟之类,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关系。

    可望着香雪小步快出的身影,雪瑶秋风如瑟的心里却真切地升起一暖。原來,真心也好,虚情也罢,有人关心的感觉,不一样。

    同在北翎,庄肃王府,虽远不及镇北王的峥嵘贵雅,亭台楼阁却也一应齐备。新进的家具器皿散发着浅淡的油印漆香,屋室里,慕容诠焦急地踱步,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他沉不住气了,一挥衣袖,抬步就踏出门去。

    “十爷要去哪儿?”只是,前脚的靴子还未沾上屋外的台阶,另一个柔婉的身影,已坚定地挡在他面前。是夏儿。

    “三天了,雪瑶一点消息都沒有。我要去找她。”慕容诠的焦虑写满了整个年轻的面庞。

    三天前,他推掉了一切后续的封王庆礼以及文武百官的朝祝,为的,只是亲自接她逃出去,确保她无恙。

    可是那一天,从日落黄昏到月上西楼,出城的林间道上,來來往往无数,独不见心间伊人的倩影。

    直到夜已深,风已凉,一个轻盈的脚步在身后响起,回头看时,眉间的清婉抚心慰情,却只夏儿,不是她。

    “去哪儿找?这么多侍卫都打听不到消息,难道直接闯到镇北王府吗?”思绪重新回來,听到的,是夏儿同样焦急的灼劝。

    “只要雪瑶无事,龙潭虎xue又如何!夏儿你让开。”慕容诠执意。

    “可王府不是龙潭虎xue,镇北王对王妃有情,她不会有事的。”一时情急,夏儿直抒胸臆。

    慕容诠怔住了片刻,又继续道,“九哥有情的女子多了,可只要一牵扯政治利益上的冲突,哪个有好下场了。雪瑶可是冒充了他从南楚娶來的王妃,关乎北翎南楚两国邦交。此事败露,雪瑶在他手上还能有活路吗?说不定,说不定雪瑶正,正,,”他几乎已经说不下去了,顿了一瞬,继续道,“夏儿,别闹了,快让开吧。”

    “既然一定要去,还是奴婢想办法进去吧。十爷去了,恐怕更不利。”夏儿看着他,无奈的眼眸中透出说不出的情愫。

    慕容诠有些犹豫,毕竟如果雪瑶暴露身份,夏儿是陪嫁丫鬟,也免不了审问,可这样的犹豫只有片刻,“那,你要小心。”

    心上的人,总归还是更重要。

    “嗯。”夏儿点头一应,却有些许心酸。

    原來,他给她的,只有这样简单的一句“小心”。

    自己不过一个丫鬟而已,又能奢求什么呢?

    窗外雨纷飞,帘内人憔悴。秋雨红颜对,试问谁离醉。

    八月已暮,随着一场场晚來秋雨,天,凉了,心,又是几重寒暖。

    牡丹阁里,雪瑶只穿了件丝薄单衣,孤影坐在窗前,望着虚渺迷蒙的夜空,心思,不知飘去了漫野何方。

    “jiejie,您的燕窝。”香雪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碗,轻轻走了來。

    “香雪我告诉你,谁让你端來的,你就拿给谁去。”雪瑶回身看向香雪,满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自她醒了以后,这几日,尽是燕窝,灵芝等补品。吃了几日,身体是大好了,可她已经不是王妃了,这样白吃白用人家的,终究理亏嘴短。

    若他是因她那日晕厥而有意怜悯她,她就更不需要了。

    既然沒关系,还是划清了一切的好。

    “哎呀,jiejie就别管了。反正已经端來了,jiejie喝了就是。”香雪模糊措辞,蒙混着來哄雪瑶。

    已经让她哄了好几次,今天,雪瑶是决计不再听这一套了。“你到底是谁的meimei。有几分好处,就不听我了是吧。”

    “沒有。”香雪低了头,仍犹豫着沒走。

    “那还等什么呢。”

    听了这话,香雪只得端着那小碗,怏怏走了。

    屋室里寂静下來,雪瑶也再度陷入重重思虑。

    “哒哒”,轻盈的脚步声再度传人耳膜。

    “不是说了让你拿回去的吗。”雪瑶的第一感觉是香雪回來,可话一出口,就立刻觉得不对了,香雪的脚步声不是这样的。

    “谁!”雪瑶强自镇定,沒有回身,虽然唐门针被收了去,却也做好了随时拔簪而起的准备。

    可随着那一声“瑶妹”的轻唤,仿佛流光翩转,又回到了那个缱绻初心的少女时代。

    一回首,愁眉消隐,眼眸里只倒映着十九哥沾上些许雨丝的黑衣素影,以及那关切温存的神情。

    “十九哥,,”带着惊喜,雪瑶起身,直奔向不远处的唐桀。她抱住了他,依在他怀里。

    一切都会过去的吧。有十九哥在,什么麻烦不能摆平呢。

    “瑶妹,都是我不好,我來迟了。”丢下手上的伞,他轻轻拥着她的肩背,似是安慰,更似宠溺。

    见到十九哥,雪瑶原本是开心激动的,可经他这一安慰,却是真觉得委屈了。心里酸酸的,说不清,道不明。贴着他的肩头,闭上双眸,稍过片刻,雪瑶渐渐平复心绪,开口问道,“十九哥,你怎么來了?”

    “咱们快走吧,我是來接你出去的,门外的侍卫都已经被放倒了。”

    “啊?”虽然日思夜想着离开,可听十九哥这样说,雪瑶沒做好准备一般。

    “快,我们时间不多。”唐桀有些着急。

    窗外雨声哗哗,比起刚才的淅沥之声,雨势有增无减。

    來不及再收拾什么,雪瑶随便找出一把伞,坚定地來到唐桀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