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醉群芳
席间,为躲酒起见,雪瑶基本是高高举起酒杯,唇边泯一口,趁人不备泼掉半杯。地上洒得太多,就湿在衣服上。如法炮制,一场宴饮下來,雪瑶不过只喝上几杯,仍自清醒干练。 结束宴饮,雪瑶回到明德宫,卸下铠甲,换上一套男装的白底紫纹华云裳,再略微整理好发髻。看看镜中的自己,俨然又是一位凌厉精明的贵公子。“冷月,去把徐方士和李敏找來。” 徐方士是雪瑶先前安排在钦天监的道士。而李敏是个普通进士,在朝中担任微末职务。正值雪瑶拉拢官员,他一时投机,便奔到雪瑶麾下,为之效力。 半个时辰后,徐方士和李敏同时欠身行礼,“微臣参见长公主。” “都平身吧。”雪瑶无喜无怒,眼中闪着干练的精光。 “谢长公主。”两人异口同声,谦卑有礼。 把玩着手上的茶杯,雪瑶询问道,“本宫不在这些日子,朝中可有事发生?” “回公主,户部尚书崔勉之,兵部尚书曹敬宴,大将军周凯,还有一些言官,联名弹劾长公主,以陛下身强体健,女子干政,不合祖制为由,要求陛下不仅不应给公主监国的名号,就连长公主的位份也该一并废除。”李敏抢先答话。 “哦?”雪瑶面色如常,唇角勾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本宫记下了。把崔勉之和曹敬宴的出身,家人,为政能力等详细资料呈给本宫。” 看來,朝中反对她的势力还真不少,不过好在韩平治沒有听信这些言论,顺利兑现给她监国的承诺。当然,她也不会感激韩平治心念父女之情,因为很明显的,北翎蠢蠢欲动,韩平治只是要利用她对付慕容谦。这样想來,心下更冷了几分。 “是,下官即刻去查。”李敏欣然领命。 “徐方士,你就沒有什么要向本宫禀告的吗?”凤眸扫向徐方士,雪瑶问道。 “回长公主,皇上照旧每日服用金丹,并无异样。”徐方士恭维笑答。 看着手中的杯子,雪瑶沉吟不语,半响道,“皇上每日cao劳国事,需要加大**和汞的含量。还有,父皇需传宗接代,即刻广选美人进宫。最后听清楚,本宫不需要沒用的废物。”“啪”地一声,茶杯随手掷下,眸中一道厉光,令人不寒而颤。 “是,是。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两人连连应承,异口同声。 “行了,都下去吧。”随意摆摆手,两人退下。 三日后,李敏呈上崔勉之和曹敬宴的详细资料。 崔勉之,榜眼出身,做官二十载,为人刚正,性情耿直,次屡次直言进谏,当今皇上既欣赏他的处事能力,既对他重用有佳,也厌烦他的直言批驳,不留情面,可谓敬而不亲。其有一子,在朝为通判,平平无奇。 曹敬宴,周凯大将军的门生,不骄不躁,朝中亲信众多,深得皇帝信任。子嗣皆任武职。 看着手中文书,雪瑶计上心來。这样的两个人,各有依仗,拉拢渺茫。若要除去,怕是得费一番功夫了。 上一步,望登天,人心如此,无法可解。但若垂首,谁还记得远途。 杭州古巷,商铺酒家处处闻,风月烟花时时有。在这众多花庭柳巷中,有一座楼,名为醉群芳。朱红楼阁,白玉石阶,粉幔飘飘,束腰袅袅。端的是清雅华贵,锦瑟妖娆。只是在这里,有一样,与别家截然不同。这里的姑娘,只陪酒卖艺,绝不轻薄献身。传说,醉群芳的老板是位惜花之人,收尽江南名花,绝不容腌臜之人染指。于是,醉群芳虽然开张时间不常,门庭冷落,却成了文人雅士流连之地。 这一日,着一袭白蓝公子装的雪瑶,轻摇白扇,踏着金缕黒靴,大步走入醉群芳,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同样白衣公子装的冷月。 进入大堂,熟悉的冷清萧条,只是一个身影,轰然出现在眼前,搅扰了心平气和的湖波,惊起了凌厉逼人的焰火。 那是一张不大的圆桌,一个男子,刚毅精致的棱骨,嘴角浮着似有若无的不羁邪笑。楼里的几个姑娘,围在他身边,有的递酒,有的揉肩,皆是眉开眼笑,喜若桃李春风。那样的神情,那样的笑颜,好似寻到此生良人,温暖了心,便不再孤寂。只是,所谓良人,风月流连只欢然,纵是多情也无心。一朝不慎,万劫不复。 凤眸中,凌光更盛,雪瑶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目光偏移,射向那管事嬷嬷。虽一言不发,但无形中散发的压迫,也使那嬷嬷心上一颤。之后,雪瑶上楼,锦靴踏在红石木板上,“哒哒”作响,好似敲动心弦,隔空传响。 慕容谦也看到了她,一抹微微讶色隐在眼眸深处,而后消失不见,继续专注怀中美酒佳人。 推开为她特定的雅舍,雪瑶斜倚榻边,悠闲的姿态难掩肃然不悦。 “不知主上大驾光临,属下有失远迎,请主上恕罪。”那嬷嬷立在正中,小心翼翼地陪笑,心里早已拧成麻绳。 “桂嬷嬷,咱们醉群芳的姑娘,什么时候都这么放荡了?”清脆却不明朗,雪瑶状似一问,却并不等她回答,提高一个音调,厉声道,“是她们想滚了,还是你想滚了!” “是属下管教不周,主上饶命。”桂嬷嬷连忙低头跪拜。 握紧手中的扇子,雪瑶冷眼觑着她,“还有,上个月的贡银也沒交呢吧。这半年,你中饱私囊了多少,需要本宫提醒你吗!” “主上饶命,主上饶命啊!!”不断叩首认错的同时,桂嬷嬷也辩解道,“姑娘们不接客,本來进项就少,不是属下有意贪污,只是每月的例银不仅要养家糊口,还要來往应酬,实在,实在是!!” “这么说,是你沒能力了?”平淡的女声,杀机暗藏,“既然如此,你也就沒什么存在的必要了吧。”说着,两步跨前,玉手一出,转瞬,已掐住桂嬷嬷的脖颈。 “主,主上!!”桂嬷嬷艰难地喘息,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号。 “本宫也想放了你,可惜呀,你知道得太多了。”雪瑶作惋惜状,手上正要不断加力。却见桂嬷嬷的心口处,正露出小半截染血的剑锋。 “唰”地一声,冷月抽剑,“主上身中摄魂散,不宜沾染血腥。” “沒什么区别的,这条人命,终究要算在我头上。”雪瑶放开手,任由桂嬷嬷带着错愕惊恐的面容滑落在脚边。“化骨粉。” 冷月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微微倾斜,散在桂嬷嬷身上,泛出几缕白烟,带着迷蒙的雾气,吞噬了整个身体,留下的粉尘青灰,也随风而去。原來,抹去一个人的存在,如此容易。 雪瑶看着毁尸灭迹后的光洁地板,“把姑娘们都叫來。” “主上沒有忘记初衷吧?”冷月迟疑。 “今日开设醉群芳,不为名,不为利,只愿给误入风尘的江南女子一个容身所。”冷脆清音,雪瑶重复半年前的本意,肯定,却不再坚定,“本宫沒忘。桂嬷嬷是宫里來的,钻营取巧,蚕食月供,死有余辜。其他的姑娘,本宫绝不动她们分毫。” 当初,一无所有,是那般想的。 如今,她高权在握,打通文武官员,需要更多的银两周旋谋划。可她刚刚才封为监国长公主,送礼奉迎的也多是后宫嫔妃,银两供不应求。更多的经费,还是靠徐方士和李敏从民间敛财。所以,无可避免地,她也会希望‘醉群芳’更多盈利,以补亏空。 “属下这就去。”得到雪瑶的保证,冷月转身,正要走,忽听雪瑶又道,“从今往后,把‘醉群芳’交给你可好?有你在,本宫永远不忘初心。” “是。”简单一个字,冰冷的背后,隐隐流露一丝欣然。 片刻,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站成一排,齐齐矗立在雪瑶面前,她们嘴角冺笑,有的捋发梢,有的扶鬓角,矫揉造作,也楚楚动人。 扫视她们一眼,想到她们方才和那个人的种种,雪瑶瞬时觉得心下阴霾,不快之感更盛。“数月不见,众位真是风华动人,我见犹怜啊。”有些阴阳怪气,雪瑶在她们面前踱着步子,“怎么,只做艺妓,耐不住寂寞了?” 众人垂首,一片静默,半响,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忽然开口,“韩老板的好,我们永远记着,可我们虽然误入风尘,不甘心做人玩物,但那不代表我们就要终老一生啊。若遇佳郎,我等也希望窗前共烛。”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点头,如此认真,似初开的莲,纯白,荡漾着期冀。好像堕落风尘的人,不是她们,而是一脸不屑的她。 单纯的日子,谁沒有过,只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遇上那样一个人,谁,还能纯白无垢? “好啊,”眉间,几不可视的一丝褶皱,雪瑶倦意微含,“想从良了?如意郎君是谁啊?” 其中几人再度低头,醉人红晕浮上面颊。 “让我猜猜,是楼下那位慕容公子吗?”开玩笑似的语气,透出湿凉的嘲讽,“想跟他走的就去,本公子不耽误你们天作良缘。不过,到时候连做妾的资格都沒有,可别再回我‘醉群芳’碍眼。” “韩老板,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能这样说!”几个女子同时开口抱不平。 “那你们哪个意思!当初是谁收留你们的,现在为了个男人,要滚的赶快滚!过时不候。”说罢,“啪”地一声,雪瑶收起折扇,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