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老夫子吟伽

    老龙王自然晓得自己宠爱的女儿究竟是个怎样的脾性，只得陪着笑脸客气的送走了一波波夫子，又遣了龙越龙境不厌其烦的寻来了一批批夫子。

    好在龙雀将这些夫子戏弄起来也是颇为上手，老龙王志在必得，龙雀也是乐此不疲。

    姑且算上一算，如今这位老得不晓得年龄的夫子，大约是最能忍受龙雀折腾还强自支撑顽抗到底的第一人。

    龙雀委实想替他鼓掌。

    能寻到这年纪虽老筋骨还好的夫子，却是龙境的功劳。

    一百多年前，龙境奉了老龙王之命去西北干旱之地行雨，归途中透过稀稀落落的云层，不经意间瞥见干涸溪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下隐隐约约躺着一人，旁边似乎还有个小东西在蠕动。

    龙境着实好奇，又想起老龙王平日教导，为神为仙要多做善事，方能彰显仙家风范。于是捏了个口诀，停在了那人身边。

    走近才看清是一位老者，似乎因着过度疲累加上严重脱水，身上还带着些伤，有些奄奄。身旁那个小东西，竟是一头出生不久的白色小灵狐，眼光闪闪，看着龙境满是戒备。见老人仍旧昏睡着，小灵狐颇为着急，絮絮舔着老者的脸，又用鼻子拱了拱。龙境想上前查看，那灵狐“嘶”一声龇牙咧嘴，凶猛的很。

    那头灵狐，便是后来的五音兽。

    龙雀曾一度叹息不止，疑惑于小时候还奶里奶气十分可爱的小灵狐，怎得一长大便长残了。如今五大三粗的，倒看不出是灵狐了。

    后来龙雀才晓得，那位老者并着灵狐都被人施了妖术，异化了。只是当初龙境只查出老者身体有异，却并未想过灵狐可能也身受其害，当真惋惜。

    龙境见灵狐小眼凶神恶煞的瞪着自己，无奈随手一挥，将它定在了原地，大摇大摆的蹲下为老者检查身体。

    便是这么一个举动，教那头小畜生记恨的许久，往后的一百多年，它同龙宫旁人的关系皆是很好，唯独对龙境，一见面又是龇牙咧嘴，一副小时候的做派。

    龙境撇撇嘴：这小畜生还挺记仇！

    当时龙境的手搭上老者的脉，便察觉出老者并非凡人，因他体内有股仙气，虽不是什么上神，好歹也是个仙。

    龙境松了口气，既有仙气护体，想来不会那么轻易就撒手人寰，龙境便又度了些仙气给他，遥遥等了半晌，老者终于缓缓睁眼。

    彼时龙境才晓得，老者唤做吟伽，是终南山上的一名小地仙，一日在山中僻静处修炼，忽闻得一阵凄惨之声，以为是凡人中了林中瘴气所致，便寻着声音找了去，却是见到几位长相诡异之人围困住一头母狐狸并几头狐仔。此时母狐狸腹部已不晓得被谁插上了一支短矛，血流不止，却还是拼命将几头狐仔护在怀中。

    吟伽不忍眼见杀生，便上前阻止，不料那几位面目狰狞之人也并非鼠辈，而是阴语山魔王的手下，并且法力还不一般。

    几人并未将吟伽放在眼中，相视鄙夷一笑，继而继续作恶。吟伽见好言劝导不成，只得出手，一仙众魔几番大战，两败俱伤。吟伽虽很有出息的从魔族众人手中抢回了一头小狐狸，也就是后来狐不像狐虎不像虎的五音兽，五音兽这名字还是吟伽见它长成那种不好言说的样子，怕旁人晓得它的灵狐而笑话它，才委婉的取了这么个听上去很威严又想不出是个怎样的畜牲的名字。

    虽然吟伽救出了五音兽，可自己也身受重伤，体内中了魔族煞气，以致于逃命途中身体不济，昏倒在歪脖子树下，被好管闲事的龙境瞅见并将其带回了龙宫。

    吟伽在龙宫休养了几月，身子渐好，体内的煞气龙境也是费心的除了。见吟伽行动方便性命无忧时便明说，你终究是终南山的仙，倘若想回去，我也不会强留，若是就此待在我龙宫，我也甚是欢喜。恰好此时龙雀不负众望的气走了最后一位夫子，老龙王正四海八荒的寻人，吟伽大约本着一颗报恩的心，便留在了龙宫，做了龙雀的教习夫子。

    龙雀后来想，大约吟伽那时候并不晓得，自己是个怎样的三公主，后来日日相对，你兵来我将挡，你水来我土掩，彼此时时切磋见招拆招，倒也有一番风趣。龙雀惊讶于吟伽隐忍的本领和年老体不弱的耐力，吟伽则坚守着一颗倔强的心同龙雀死磕到底，一来二去，彼此间竟也难得亲厚了起来。

    龙雀一直觉得，能同自己的教习夫子亲厚，大约就是一件大大的奇闻了。

    虽则后来一老一小年年月月吵闹摩擦不断，可龙雀到底不曾下过狠手，皆是惹了就跑，寻一寻快活。偶尔一两次下手得重了，吟伽也会大呼小叫的要请辞，却终究不曾离开。不过三两日之后，又会出现在打着瞌睡的龙雀的面前，将一本厚厚的经书摔在龙雀的桌上，面无表情的威胁：“倘若月落西山之前不将此书看透，我就告诉你老子去！”

    龙雀浅浅一笑，欣然翻开了书，摇头晃脑中还不忘抽空扫一扫吟伽的表情。

    且说较近一次龙雀拔了吟伽的胡子，吟伽也是气得不轻，白着脸红着眼遥遥对着龙宫正殿拜了一拜，算是答谢了龙王的收留之恩，随即不发一语默默收拾东西，任凭龙境千求万请，也不愿再留下来同龙雀这磨人的妖精做伴。无奈在其即将踏出龙宫大门时，龙境一个手掌，劈晕了他。

    后来龙雀装模作样的去看望他，又装模作样道了个歉，再装模作样的留了一留，吟伽左右也不是真心想走，不过是依着此事闹她一闹，好教她定定心思。见着龙雀态度尚且不错，便也就坡下驴，装模作样的感慨一番，又装模作样的留了下来。

    心中却是好一顿窃喜！

    大约因为吟伽的缘故，龙雀的课业虽算不得精进，倒也还过得去，马马虎虎不大丢脸。

    然每每老龙王夸奖吟伽赞其爱心耐心责任心俱佳乃众仙之中一等一品格高尚风骨觉佳的好神仙时，诚然吟伽乐得眯起眼笑出了一大把褶子，龙雀却是十分的不以为意，待老龙王走后总得想着法子阴损几句，列如：多亏我天资聪颖文曲星转世之类，好挫一挫吟伽的锐气。此时吟伽从来不同她计较，皆是丢过去一个得意的神色，傲娇的哼着曲子离开，留下龙雀独自一人意难平。

    因而龙雀此时惊觉自身脑速飞转灵光大现，确是情真意切的感激着老骨头吟伽。

    然龙雀虽晓得霖商此次下凡公干途中赌性大发输了个底朝天之外，对于此次下凡究竟所谓何事，霖商却是只字不提，只送过来一个神秘的眼色，手指放在唇边煞有介事的摇了摇，絮絮：“不可说，不可说。”

    龙雀黯然神伤，坐在水晶桌边撑着额头落寞：“你如今也长大了，有了自个儿的小心思，凡事也不大愿意同我说了。唉～都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教我也尝了一尝个中滋味，着实酸苦！”

    霖商一抖，修长手指弯成弓状毫不留情点在了龙雀纷纷凌乱却有些俏皮的发上：“死丫头，胆子是越发大了，这般乱了辈分的话也敢乱讲，仔细我去龙王那里打你的小报告，再教你重新思量思量伦理法度！”

    龙雀大大的不高兴：“我虽比喻打得不恰当，但你好好想一想，我讲的可有几分道理？从前你什么事都不瞒我，如今倒好，出门也不告诉我，回来也不通知我，连去做了什么也不愿意同我讲。难不成你去偷鸡摸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还是你有了心上人偷偷摸摸出去私会怕教我晓得了会从中作梗棒打鸳鸯？！我何曾……何曾就是这样的人？！”

    一番振振有词的控诉，将霖商说得哭笑不得，见龙雀不高兴，又略略心软，左右为难了半晌，终究不忍见着龙雀不理不睬伤心欲绝的模样，开口：“我此番下凡，也是为着寻求至纯之血的下落！”

    龙雀转头惊恐：“莫不是……莫不是你竟也看上了楹素仙子？！”愣了一愣，又是担忧又是说教：“楹素仙子虽好，可终究是青华天尊看上的人，你好歹唤青华天尊一声叔叔，侄儿同叔叔抢同一个女子，怕是有些不成体统，说出去天家颜面上也过不去。再则以我同楹素交好的关系上来讲，楹素仙子大约心中也有良人，你说你何苦……何苦这般自作孽，竟倾心于她？”又怕霖商难过，不觉安慰：“虽则你看上你叔叔看上的女人有些不像话，但你也无需伤心。九天玄女虽只有一个，这天族良善女子倒是多得很。前几日听说延寿星君家的小女儿婳绸已到了婚嫁之龄，长得也标致，算得上我天族数一数二的美人，虽然性子泼辣些，也不失为一种情趣。你意下如何，需不需我替你去说和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