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酒醒忆当初
第六日是个阴天，吹着咋咋呼呼的风，窗户也被风吹得吱呀乱响，龙雀皱了皱眉，万般艰难的睁了睁眼，模模糊糊闯入眼中的，却是陌生的一切。以为是梦境里，龙雀翻了个身，又睁了睁眼，还是陌生。干脆闭着眼想了一想，脑袋隐隐的疼，一片空白。 终是坐起，扫过室内一切，木制的门窗，木制的案几，木制的凳子……慢慢有了些印象，这似乎……似乎是青华天尊的蓬莱仙岛！ 猛地一惊，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涌出来，龙雀不费力气便想起自己似乎气呼呼来了蓬莱仙岛，又万分惆怅的同青华天尊讨了酒喝，可酒后都做了些什么……龙雀敲了敲脑袋，很出息的没想起来。 想起从前醉酒惨状，龙雀脸上一阵火烧。 此生至今为止第一次醉酒，是在龙雀三万岁的时候，在自己的成人礼上。 龙雀三万岁成年时，老龙王十分高兴，大办了宴席，请了天上地上许多神仙，连从前不大来往的远在蛮荒之地的，都在邀请之列。 那日老龙王心情甚好，竟允了龙雀喝些水酒。龙雀大喜过望，自出生以来，喝的皆是葡萄酒，虽然平日里对水酒垂延三尺，却因着老龙王管教严苛，不曾亲自尝过，难免是人生一大遗憾。今日得了老龙王的允许，龙雀便大摇大摆的进了酒窖，命人搬出了五坛玉液酒。 龟丞相跟在后头亦步亦趋：“玉液酒后劲大，五坛着实太多，三公主不如少搬两坛？” 龙雀撇了撇嘴：“父王难得许我喝些水酒，我自然要喝个痛快的，龟丞相你竟如此小气，不过五坛酒而已，你还苦巴巴的舍不得给！” 龟丞相的一张脸皱成了包子，同龙雀作了个揖：“微臣哪里是舍不得，只是不放心公主初尝水酒，一时高兴，万一喝多了怕是不好。” “我的酒量哪里就这般浅？”龙雀站在酒窖前，拿走了龟丞相手中的钥匙，自顾自打开了门，指挥着人进去搬，又忙里偷闲的同龟丞相说：“你且放心，即便我喝多了，父王也不会怪你，左右你同父王说你不敢违抗我的命令便是。” 龟丞相只得唉声叹气点了头。 龙雀坐在房间里，五坛玉液摆在白玉桌上，龙雀兴高采烈的开了一坛，顿时满屋子都是酒香。龙雀暗暗赞叹：果然是好酒。 倒入杯中试了试，起初有些辣，在口中滚了一个来回，竟满嘴都是酒香，虽不及葡萄酒清甜，却也别有一番滋味，龙雀第一次喝，难免新鲜。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一坛酒便被龙雀喝了个底朝天。 欲开第二坛时，龙雀觉得一个人饮酒没意思，便出了房门去寻述夷。今日是她的大日子，龙雀晓得述夷一定会来，只可惜霖商有事，提前送了贺礼，未能到场。 龙雀寻得述夷时，述夷正同人讲话，龙雀大致看了一眼，是战神家的小儿子弗凉，从前托龙雀的福，他同述夷之间有些过节，不晓得何时竟也变得这般亲厚。 龙雀大约是饮了些酒，灵台不大清明，晃悠悠的走了过去，倒也颇识大体的同弗凉笑了一笑，却觉得朦朦胧胧间弗凉慢慢变成了两个，在她面前晃啊晃的，晃得她头晕。 述夷回头看龙雀一眼，吓了一跳，忙伸袖子擦着龙雀的脸颊，很是嫌弃：“哎呀，雀儿meimei今日是谁给你上的妆，胭脂怎得涂得这般多？” 龙雀晕乎乎茫然的摸了摸脸：“我今日没上妆呀！” 述夷瞧了瞧袖子，并无异色，又凑近闻了闻，大惊：“你饮酒了？” 龙雀点了点头，拉着述夷的袖子口齿不清：“那酒……确实好喝，我想着一个人喝太清冷，便来寻你。”残存了一点点的理智起了些作用，龙雀回头又冲弗凉一笑：“我也不是小气记仇的人，想邀您一同品酒，不晓得公子可赏脸？” 龙雀此时的脸红的仿佛东海龙宫中的红珊瑚，几乎能滴出血来，她回眸那一笑，带了三分醉意七分俏皮，教弗凉愣了一愣。见弗凉不回应，龙雀以为他不愿意，撅了撅嘴往回走，弗凉却迈了步子缓缓跟在后头。 三人在房中喝得十分痛快，述夷还将从几个哥哥那里偷学来的行酒令教给了龙雀，便是人间的猜拳。此举甚得龙雀心，同述夷玩了几场，输的惨烈。却是很不服气，卷起袖子，一条腿立着，一条腿搭在凳子上，摩拳擦掌要同述夷一决高下。 弗凉在旁却是看的目瞪口呆。 弗凉虽是战神之子，却不似平常武人般不拘小节，今日穿了件玄色袍子，腰上挂了枚玉佩，一头黑发用冠冕束起，文质彬彬的仿佛一个弱书生。饮酒对碰间一滴酒不小心溅在袖口上，他还忙拿出绢布擦了擦。 龙雀看不下去了，大咧咧踱过弗凉手中精致小巧的琉璃酒杯，换上同他们一样的海碗，醉醺醺道：“喝酒就图个痛快嘛，这样小斟小酌的有什么意思？”热情的招呼着：“来来，同我们一起行酒令啊。” 弗凉不自然的笑了笑。他平常若是有兴致时，也会行些酒令的，却不似这般的酒令，往往是寻一个牌目作一首诗，高雅的很。龙雀那样的酒令，他实在不敢恭维。 忙同龙雀摆了摆手，原本想着龙雀如花美貌，同她喝酒定然是一大惬意事，不曾想……不曾想她竟这般豪气冲天，弗凉垂了眼，暗地里想着找个怎样的由头离开。 龙雀却是不依不挠，硬拉着弗凉同他们一起玩。弗凉盛情难却，只得从了。 五坛酒不多时便被三人喝得一滴不剩，龙雀兴致勃勃，嚷嚷着唤龟丞相再搬几坛酒来，龟丞相嘴上应着，终究不大放心，急急去告知了龙王。 龙王怕龙雀饮酒过度伤身，便领着一行人人来瞧个究竟，左右自己拦着，龙雀也不敢胡闹。 可是推开门的那一霎那，众人皆是惊了。原本还坐在桌边饮酒的三人，此时竟已然不省人事的躺在了床上。龙雀的头枕在弗凉的腰上，脚大大咧咧道搭在述弗凉的腿上，弗凉睡得一派清秀，述夷却呼声震天。龙雀睡不安稳，翻了个身踢了述夷一脚，述夷眉头一皱，呼声戛然而止。 见此场面，室内之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老龙王的脸渐渐红了个通透，气急败坏的命人拖走了述夷和弗凉，又将一壶冷茶尽数浇到龙雀的头上，龙雀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瞧见的，却是一脸愠色的老龙王，和立在老龙王身后拿着鞭子一脸苦闷的龟丞相。 大约因着一壶冷茶的缘故，龙雀此时竟快速的反应过来老龙王想做什么，忙起身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父王恕罪，儿臣今日贪嘴，多喝了几杯，才醉了酒，往后再也不敢了。” 老龙王气的发抖，连胡子都一动一动的：“不孝女，难道你的错处只是如此吗？” 龙雀想了许久，也不曾想起旁的来，她喝的烂醉如泥，自然不晓得自己同述夷弗凉三人同睡一床的事情，况且醒来后他们二人又已被带走。龙雀苦着脸又细细回想的一遍，还是找不出旁的错处来，只得小心翼翼问道：“儿臣愚钝，还请父王告知，儿臣一定静思己过，绝不再犯！” “你你你……你还嘴硬。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来，你竟还谎称不晓得。好啊，你平日里顽劣些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学会了撒谎，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老龙王说着，一把抢过了龟丞相手中的鞭子，对着龙雀就是一顿抽。龙雀将将酒醒，不晓得自己究竟做了何事教龙王这般生气，也不敢躲，只能硬生生受着。龟丞相看不过去，挡在前头倒替龙雀挨了不少鞭子。 此时述夷弗凉二人皆已被各自父亲一个巴掌扇醒了，两人皆是对天发誓不曾同龙雀有过苟且之事，又听闻龙雀如今正在挨揍，本着好酒友有难同当的心思，便双双跪在了老龙王面前。 当着西海龙王同战神的面，老龙王也不好再发火，只命人将龙雀关起来，稍后再议。 这厢战神却站了出来，很是客气的道：“虽然我这儿子不曾毁了三公主的清白，可与三公主同床共枕过却是不假，倘若龙王担忧来日三公主闺名受损难以出嫁，我们愿以三书六礼迎三公主入门！” 龙雀呆了！ 龙王呆了！ 弗凉呆了！ 述夷呆了！ 西海龙王也呆了！ 龙雀瞪着大眼看着弗凉，使劲朝他使眼色。弗凉却是愣了一愣，面色温润的一红，缓缓低下了头。 此时西海龙王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竟也跟在后头道：“战神既然这样说，我西海龙宫自然也不能落了下乘，要说这同床共枕，我家五小子也有一份，是以倘若东海龙王不嫌弃，我西海龙宫也愿与你结亲，永世和好。况且她们自小青梅竹马，倒也般配。” 战神不高兴了：“这事明明是我先提出来的，你跟在后头凑什么热闹。再说青梅竹马又如何，左右还是两厢情愿才好！”又转头和蔼的看着龙雀：“很早以前就听我家弗凉提起过你，今日听闻是你的生辰，他便也一同跟来了，大抵是想瞧瞧你。我家弗凉虽领着司战之职，为人倒还君子，各方面我瞧着，与你也是天生一对，你意下如何？” 龙雀艰难扯了扯嘴角：“我……” 战神又忙打断了她：“我晓得，你们姑娘家的，难免脸皮薄些，不大好意思说出来。没关系，你只管讲就是！” 龙雀默了一默，刚想启口，战神又转头去问弗凉：“儿啊，你怎么看？” 弗凉白玉似的脸又是红了一红，看了眼龙雀，羞涩一笑，抬手躬了一躬：“孩儿全凭父亲大人做主！” 龙雀忽然觉得此番误会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