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黄河渡口
涛涛河水由西而来,滚滚东去。两岸山丘起伏交错,苍翠连天。站在山丘上望去,一座小镇被青翠的山丘环抱于黄河的南岸。这就是河阴镇,其在黄河边的渡口是由神都北上的必经之路。 玄礼站在山顶,眺望着滚滚奔流的黄河,心里感慨万分。尽管斗转星移、转眼已是千年,黄河却依旧如故。 郭子仪站在身侧,说道:“我们走吧。” 四人驱着马儿,沿着官道直奔山下而去。河阴镇坐落于黄河的南岸,背靠着连绵的丘陵。镇子由低矮的夯土墙围成,南北各开一门,码头位于北门外。时至午后,往来的人仍有不少。由于处在南北交通要道上,镇子虽然不大,但市集、客栈、茶棚等一应俱全。玄礼甚至还看到了一家铁匠铺,咣咣的锻铁声、声声入耳。 经过一个茶棚前,王思礼说道:“你们在这儿歇会儿,我先去渡口打听下情况。” 于是玄礼等人把马匹拴在树下,走进茶棚。那是一个青灰色布幔搭起的四角敞棚。外面还挂着一展青边白底的招幌,一个斗大的“茶”迎风飘扬。棚子里摆着一条老旧的榆木桌椅,火炉旁还堆着几摞粗瓷黑碗。他们在一方桌旁坐下,肩上搭着抹布的老汉一手提壶、一手端碗,很麻利地给他们倒了三碗茶。 “再添一碗。”子仪说道。“店家,跟你打听一下,今天有没有红袍子的官军路过。” 老汉放下茶碗,嘿嘿一笑,道:“客官,看您说的,这儿一整天都人来人往的,兵也有,民也有,老汉哪能全记得住啊!” 玄礼问道:“平时也有官兵打这儿过?” “有,咋没有啊?整天都有。”老汉指着渡口的方向,稍稍压低了声音。“不光有披着红皮的兵,还有黑皮的衙役,有时候还能看到紫皮呢!但凡南来北往的都得打这儿过。这帮龟孙子,来了准没好事,到处打架惹事、去人家村里偷个鸡啊狗啊,还偷人闺女哩!啧啧!” 说完,他还叹息着摇了摇头。 几人面面相觑,知道也打听不出什么来,便叫老汉回去了。离开太平公主府后,他们就出了城,向北狂奔而来。玄礼最担心的就是那些千牛卫早已渡过河去,那样的话就很难追上他们了。所以,四个人一路快马加鞭,赶了半天的路才到这渡口小镇,希望在这里找寻到千牛卫的行踪。 玄礼对同伴安慰道:“放心,他们一定会经过这儿的。” 庞忠粗声回应,“跑了一路,硬是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人家要么是还没出发,要么就已经在河那边了。” “那也没事,反正我们知道他们要去哪,肯定能追的上。”玄礼说完,忽然想起自己并不认识去并州的路,这时候要是有条高速公路该有多好,跟着指示牌就行了。他也是刚刚知道并州似乎就是太原一带。它既是大唐的龙兴之地(李渊就是在太原起兵称帝的),又是武则天的故乡,所以现在被称为北都。“你们知道去并州该怎么走吗?” 子仪和庞忠面面相觑,一起摇头。玄礼心底顿时感到一阵悲凉,这可有些难办了。这时,子仪看到他一脸难色,开口说道:“哥哥不用担心,等过了河,找个识路的一问便知。” 玄礼勉强点点头,但心里依旧放心不下。倘若那些千牛卫此时已经去并州的路上了,他们必须要抄近道才可能追的上。此去并州,一路山川阻隔,一旦不甚绕了远路就基本没戏了。乌鸦说这一队千牛卫是左千牛奉裕贺飞章带领。玄礼是见识过这个人的,当初就是贺飞章带着一队千牛卫去了扬州、把他接到神都来的。贺飞章这个人性子很急,当初在扬州很着急地赶路、一晚上都不想耽搁。要追上他的脚步,恐怕得玩命赶路了。 “哎,兄弟,把你那把剑拿出来给俺瞅瞅!”庞忠凑过来,一脸的坏笑。 子仪摇了摇头,道:“我警告你啊,你可不准打哥哥的主意啊!” “知道知道,洒家就是想看看眼。” 玄礼无奈,只好把背上的玄铁宝剑连同剑带一起取下,放在了桌子上。庞忠看得眼都直了,双手端起,拔剑出鞘,口中不住地惊叹:“我的乖乖,这就是玄铁啊?喝,乖乖,这家伙好沉的嘞!我说,你背着它不累吗?” 闻听此言,郭子仪也放下了茶碗,接过了铁剑。宝剑的分量顿时让他眉头一皱,满是困惑与惊讶。“这剑品质绝佳,坚实锋利,只是太过沉重了。剑讲究的是轻盈敏捷,这么厚重的剑太不实用了。” 玄礼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接过了剑,单手平持着剑柄,剑身纹丝不动,人也丝毫不喘。两个同伴都看呆了,庞忠惊叹道:“乖乖,洒家怎么早没看出来你竟有这般神力?” 他还剑入鞘,一脸无辜地微笑。“我也没有发现。” 事实上,这把剑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困惑。很久以前,玄礼原以为自己是在梦的泥潭里挣扎。随着时间的流逝,由于灵雁、公主等一系列的纠葛,他渐渐地忘却了这个事实。然而这把剑如今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把那些被深埋心底的回忆重新挖了出来:博物馆的往事、插入胸膛的铁剑、还有远隔千年的父母。难道它的突然出现,就是为了提醒他、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幻? 子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须臾,点了点头说道:“你还需要一根棉绳。” “棉绳?” “嗯,”子仪用手握住剑柄,道:“这把剑是整体打造,剑柄够坚实,不过容易手滑,尤其是打斗中手心出了汗。” 说着,他拿出了自己的长剑,指着剑柄。玄礼注意到剑柄上密密地缠着一层黑色的棉绳。 “别看这不起眼,真跟人打起来的时候,万一手滑了一下,就会给对方露出破绽。”子仪认真地向他告诫道。 这时,王思礼走了过来,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然后,才坐了下来。子仪问:“怎么样?”
对方摇了摇头。“问了几条船的船夫,有的说见过几个官军坐船。不过听起来不像是千牛卫。” 子仪宣布:“不管了,我们赶紧过河。” 这时,王思礼拉住了子仪,顿时警觉起来。他闭上眼睛,像是在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什么。忽然之间,他低声说道:“来了。” 玄礼刚想开口问个究竟,很快,他便听到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子仪等人连忙把头低下喝茶,玄礼也低下头,用眼角悄悄瞄了一眼。只见红尘飘飘、马蹄奔腾,一队披着绯红斗篷的千牛卫卷尘而过。他只消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胸甲前的咆哮虎纹,那是大内千牛卫的标志。 “总共二十五个,一个领头的。”待队伍向码头方向远去后,王思礼才低语道。 玄礼点头,道:“看来那乌鸦没有骗我们。”不过,刚才他没有看清领头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贺飞章。 郭子仪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道:“咱们走。” 四个人牵着马儿,小心翼翼地沿着街道向北而去。到了北门外,远远地看着码头上那些红袍卫士。那些人没耽搁多久,就全上了船,向对岸驶去了。他们包了三艘渡船才把全部人马运走。等到千牛卫们离开后,玄礼等人连忙赶到渡口,码头上只剩下一条船了。 王思礼唤道:“船家,我们要坐船。” 船夫逛着膀子,外套系在了腰间。他头上戴着一个大斗笠,一张方脸饱经风吹日晒、非常黝黑。他瞅了一眼,摇头道:“不行,你们有马,我这船太小,得两趟。” 子仪掏出一枚银锭,道:“装得下,拜托了。” 对方嘿嘿一笑,搓了搓手,道:“行吧,不过得把这些畜生拴好。万一到了河中间翻了下去,嘿嘿,你们都是会水的吧!” 子仪对他的玩笑话置之不理,赶紧招呼同伴们牵着马上船。船有十米长,两米来宽。船夫解开缆绳,立于船尾,撑着一杆长篙将船驶出了码头。岸边越来越远,很快船就在于茫茫的河面上了。船家转而摇动着船尾的船橹,将木船向对岸推去。玄礼从来没有如今近距离地接触过黄河,那奔腾着的黄色激流此刻就在他脚下旋转着、咆哮着。他感到自己的血液也随之旋转,随之奔腾。尽管船夫掌得很稳,但马儿还是被船身不停地摇晃惊得不停嘶鸣。子仪小心地拉住马的缰绳,细声细语地安抚着,免得它们慌乱之间踏翻小船。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玄礼如释重负,摇摇晃晃地跳到了码头上。他差点就晕船了,但是对马儿时而惊慌的恐惧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才没有大吐特吐。子仪等人也都上了岸,牵着各自的坐骑。 “咱们得赶快了。”子仪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