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之三
在肖北、顾嫣这些年轻人沉醉、回味于《红楼梦》剧中大观园里各色人物的喜怒哀乐的同时,他们也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祖国东北的大兴安岭。 5月6日,由于地处那里的一位林场工人启动割灌机的一点失误,引燃了地上的汽油,从而导致了一场新中国成立以来罕见的、最严重的特大森林火灾。这场森林大火真是烧得全国人民心痛呐,你看看,火灾令五万同胞流离失所,193人葬身火海,五万余军民围剿25个昼夜方才扑灭。大火烧过了100万公顷土地,焚毁了85万立方米木材,直接损失达4.5亿元,间接损失达80多亿元。 唉,这场大火,真的是举国震惊。“无边林海莽苍苍,拔地松桦千万章”,大兴安岭的壮丽景象是毁于一旦啊。 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就听不得一个“火”字,不管是居住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的上班一族,还是生活在广阔天地的热土上的乡野村夫,对这个“火”字是特别敏感,一见谁说到“火”,就好像他们家里着了大火一般,非跟你急眼不可,真是有些谈火色变、草木皆兵的意思。 可不是,就拿时下倍受小年轻们喜欢的流行歌手费翔就受到了“火”牵连,这个在87年春晚上以《冬天里的一把火》一唱成名的、相貌俊朗的中美混血儿,歪打正着,倒似乎成了大兴安岭火灾的始作俑者,为这场森林大火背上了不大不小的一个黑锅。哈哈,这事听起来虽然有些荒诞、有些欲加之罪的意思,但那些有点儿迷信的乡下老人们却固执地认为,这个蓝眼睛小子的“一把火”传唱了不到半年,仿佛在冥冥之中,被这个不祥的家伙在歌词中下了魔咒一般,熊熊巨火就真的在大兴安岭烧起来了。 哎呀呀,那么大的林场,说没就没了。那些成材的树木可不是一年两年长出来的,得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呐。所以,那些从苦处过来的老人们的愤懑心情可想而知,他们这些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自然也成了国家利益最忠实的维护者。 这样,每当那些小年轻们再声嘶力竭地吼唱“冬天里的一把火”时,那得先看看周围有没有这些顽固的长辈们,如果被他们撞见,往往便会招来一顿臭骂:你们这伙败家的玩意儿,穷吼吼个屁,还嫌烧得不够吗?一把火,一把火,烧死你个小兔崽子们。在这种情势下,没有谁敢还嘴,哈哈,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了。 是啊,在农村,还是很讲究长幼尊卑的,那些德高望重的户族当家人还是掌握着舆论导向的。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去凤西村大影碑底下的闲话中心看看,我们的中心发言人祁胜大爷正愤愤不平地大发着感慨:唉——,现在的年轻人,才吃了几天饱饭,就烧包地不知道自个姓啥了,整天价不务正业,“火”呀、“火”呀地挂在嘴边,看看,大兴安岭那么大的林子都烧没了,还在穷嚎嚎,哪像我们当年......之后,在身边这群铁杆儿老伙计的随声附和中,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回忆起年轻时如何本本分分、如何勤俭持家、如何......唉,哪像现在的年轻人不着调,真是时事变了呐。 是的,时事是变了,一些新奇的、怪异的东西确实让这些守旧的老人们眼花缭乱、不能适应。什么恩呀爱呀的流行歌曲,什么走路老崴脚的高跟鞋、把屁股勒成两半的喇叭裤,还有五颜六色的蛤蟆镜,看看,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的玩意儿。 不过,那些叛逆的小后生、大姑娘还就喜欢这些新潮的东西,虽然他们的家长横加干涉,但还是阻挡不了他们把这些东西捣鼓到身上的热情。一些从城市打工回来的开放的青年,甚至穿着这样一身扎眼的装束,手提一个唱着邓丽君软绵绵情歌的录音机,在四台镇的大集上招摇过市,羡慕得一帮小年轻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凑热闹。哈哈,还别说,这倒成了集市上一道特别的风景了。 是啊,在这个变革的年代,生活中任何或大或小的变化,每天都在敲打着或老或少、或洋或土、或贫或富的各色人的神经,不管你愿不愿意,一些新鲜的事物正在不知不觉地走进人们的生活。 不错,我们的祖国沉闷了这么多年,她是太需要这些提振精神的、充满生机的、活力四射的东西了。所以,那个蓝眼睛的费翔并没有因为“冬天里的一把火”被封杀而销声匿迹,相反,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虽然人们对他褒贬不一,但毫不影响他成为大陆亿万观众追捧的偶像级明星。 这不,就连肖北的学生都强烈地要求他在音乐课上唱一唱费翔的歌,肖北被缠不过,只好一展歌喉,只是那首粘“火”的歌可不敢在学生面前招摇地唱,好在有费翔那首《故乡的云》,为肖北解了围,也为他挣足了面子。这首好听的歌经肖北一番投入的演唱,那荡气回肠的韵律和温暖朴实的歌词,把一个游子的思乡之情、爱国之心表达的淋漓尽致,不但感动了肖北自己,更是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学生。 你看看,这就是一首好歌的魅力,无怪乎它能快速流行、家喻户晓了。你说,就这不可阻挡的阵势,费翔是不想被捧红都难呐。 就这样,忙忙碌碌、纷纷扰扰的,一天一天,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不知不觉便跨过了1987年,1988年的元月已经向人们走来了。 在凤西村,劳作了一年的父老乡亲们开始放缓了生活的节奏。是的,反正没有什么当紧事,又是这天寒地冻的数九寒天,没有哪个人喜欢缩着脖子在大街上瞎溜达,人们更愿意钻在家里,或围着火炉侃大山,或到有电视的人家看连续剧,你看看,多么的闲适而随意。 这时候,平时最热闹的大影碑底下的闲话中心早已了无人迹。不过,祁胜大爷家的炕上和脚地下倒是挤满了人,哈哈,由于天气的原因,这闲话中心已经由街上转移到他家里来了。你听,祁大爷现在正在发布一个令他那些忠实的听众非常震惊的消息:1月13日,老蒋的儿子——国民党主席蒋经国病逝了。 就在这些农村老汉儿们胡乱猜测和争论台湾是不是要被大陆收复,满腔热情地为这件国家大事担忧的时候,身处凤凰台乡中的我们的主人公肖北却如热锅上蚂蚁——团团转。现在,他已无暇顾及这些热点新闻、花边轶事,他的一门心思全用在了那个令他一见钟情的女孩——顾嫣身上。 是啊,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肖北和顾嫣这两个年轻人到底发展的怎么样了?我想,各位读者一定也想一探究竟吧。 不过,这事急不得,因为这个漂亮的顾嫣有些两面性格,时而调皮活泼、时而乖巧文静,是个慢热的人。尤其在感情方面更是小心翼翼、若即若离,就像一只机灵的小鸟,稍有惊吓,便会展翅飞去。真是少女的心——秋天的云啊。 确实,一个羞涩、细致、内向的姑娘的心思,让我们这个和女孩接触甚少的肖北怎么摸得透呢?他可以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呀。唉,你看看,这两个冤家,一个是犹疑不决,不积极主动,一个是一片痴情,却使不上力气。那么,他们这段青涩的恋情到底能走多远,会开花结果吗?让我还是慢慢从顾嫣的父亲说起吧。 是的,要让我们这位刚出场的女主人公步入各位读者的视野,我不得不先介绍一下她的父亲。 哎呀呀,她的父亲可了不得,在这凤凰台乡方圆几十里,不管是乡直单位端铁饭碗的公职人员,还是周边村庄扛锄头种地的平头百姓,没有哪个人是不知道供销社主任顾东麟的。这个人可是神通广大、不可小视哇。你扳起指头数一数,从针头线脑、衣帽鞋袜、油盐酱醋这些小来小去的生活日用品,到每一家种地都离不了的地膜、农药、化肥这些农业生产的必需品,还有那些近几年陆续走进寻常百姓家的自行车、电视机、录音机这些既体面、又新潮的紧俏货,哪一样不经过这位顾大主任的手呐。 而我们漂亮的顾嫣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实权派人物的宝贝女儿,这在当时的农村,顾嫣也算是凤凰台一带的“高干子女”了,真的是吃穿不愁、娇生惯养、无忧无虑长大的。出生在这样富足优裕的家庭的孩子,曾羡煞了多少像肖北一样靠土里刨食、家境贫寒的穷小子。 那真是,天上地下,没法比哇,明显不在一个档次,就不是一路人嘛。要是换做以前,遇到这样高门大户人家的闺女,肖北是走路都会绕开的。对于这些须仰视才见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是想也不会去想的。 理智上,他这个穷小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然,那些乱嚼舌头的闲人还不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rou吗?他可不想臭名远扬,更不想成为乡邻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不过,这些都是肖北以前的想法,认为自己怎么也不会和那些富家女扯上干系。确实,那些眼高于顶的娇娇女怎么会看上他呢? 可是,现在让他纠结的是,他居然对这样一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女孩儿——顾嫣一见钟情,开始念念不忘了。尤其是知道了她是供销社主任顾东麟的女儿后,肖北感到自己更是进退两难。 谁不知道,人家在凤凰台乡可是赫赫有名的干部家庭,而自己的家是刚刚开始脱贫,一家人才吃上一口饱饭,算是过上了平常一点的生活,但和顾家相比,那可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虽然自己有了一份正式的、稳定的工作,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教师的社会地位还很低,“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的说法还很有市场。农村里稍微发达一点的人家是看不起老师这一行的,他们觉得到供销社、粮库、信用社这些有时有用的单位当个临时工也比当个乏教员强。
所以,你看看,诺大个凤凰台乡中心校,两口子都有正式工作的双职工真是凤毛麟角,也就一两对,极大多数是一头沉,下班后还得抢出时间去种一家老小赖以糊口的口粮田。 唉,现实就是这么的无可奈何,虽然现在教师的工资有了些提高,但却是死工资,一分是一分,和其它行业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人家是挣钱不多,然而花钱不缺呐。而我们的老师,你看看,既要教书,又要下地,一天到晚忙得是团团转,生活却并没有改善多少,甚至还不如村里种地多的农民。 就这样的境况,你想,人们能看得起你吗?你说说,我们的肖北现在能不苦恼吗?唉,他有时都气恼自个儿,怎么会暗恋一位让自己这么头痛的主儿哇。而且,顾嫣到底对他是什么态度,他还是雾里看花,不清不楚。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智商,怎么就陷入这一厢情愿的感情漩涡里不能自拔呢?嗨,真是好好的日子不过,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这不是犯傻、自己找罪受吗? 就是,你肖北早已把自己折腾了个不亦乐乎,而人家顾嫣也许还不知情呢。确实,大半年过去了,我们这个傻小子还没有向他心仪的姑娘表白过,也没有丁点儿的暗示,尽自己胡思乱想了。 在这件事上,他那父辈传下的小农的自卑性让他失去了自信,他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怕内心深处的这份初萌的美好情愫无疾而终。然而,时间不等人,光阴就这样在他翻来覆去、踯躅不前的痛苦煎熬中匆匆走过了。这不,寒假已经到来了,而他还没有下定决心去见顾嫣。唉,没有办法,我们这位多情的主人公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凤西村。 可想而知,一个假期,肖北心里装了这件甩不脱、丢不掉的闹心事,整个人就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那真是变了一个人呐,好像失了魂一般,寡言少语,往日的精气神一扫而光。大过年的,一个大小伙子整天窝在家里、足不出户,连村里红红火火的春节社火、灯节都没提起他的兴致,每天不是翻那几本看了不知多少遍的《收获》、《散文》、《诗刊》,就是埋头写那几首不成形的诗歌。 看到他这无精打采的样子,他的母亲是暗地里着急,不知宝贝儿子得了什么魔怔,几次劝他出街找那些同伴大小的同学玩会儿、散散心,他都“哦,哦”地应着,就是不挪窝。实在没招,心焦的母亲只好求助于父亲。 哈哈,在这些家庭大事上,到底还是见多识广的肖太平有主见,也能拿捏得住。他不紧不慢地对老伴说:“不要着急,由着他去,我看咱们的儿子是犯了相思病,不知是看上了哪家的的闺女,没事,过段时间,他这走火入魔的毛病就好了。” 其实,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的肖太平别看表面上冷静,劝着老伴,其实心里正在发愁、犯着合计呢。唉,凤凰台乡谁不知道,他肖家穷家薄业的烂摊场,这几年是靠着共产党的政策好,他家才刚刚拔出了烂泥滩,喂饱了肚子,光景有了起色,他也才敢借着稍稍提起的心气,开始张罗着盖新房。 可万万没想到,他在家的孩子已经在不觉间悄悄长大了。这不,另一件大事已经堵到了家门口,摆在了他这个当老子的面前。他掐指一算,哎呀呀,过了这个年,他家肖北确实已经20出头了,论岁数也该慢慢考虑娶媳妇的事了。可不是,在农村,这个年纪的后生都有抱小孩儿的了。看来,这件事还真是耽搁不得,也该像家里盖新房一样,急需提到议事日程上思谋思谋了。 看看,肖北这一折腾不要紧,现在,他的父母亲也加入到了这一行列,两位老人的心里又添了一件有点喜兴的愁肠事。嗨,看看这个假期过得,不光肖北失魂落魄、情绪阴晴不定,一家老小也跟着他劳心。 不过,不管你高兴也好、惆怅也罢,1988年的春节还是在凤西村人的欢声笑语中匆匆地走过了。不错,谁都阻挡不了春天的脚步,大自然以它那无可辩驳的铁的事实向人们证明了这一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