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暗流
南月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在神志惺忪中隐约记起了什么,撩开身上的被子一个轱辘做起来,急急忙忙朝床铺四下看去。 屋子被晨起的阳光充溢得透亮。尽管还没开窗,曦光已经透过窗格子星星点点地撒进来,在白褥子上烙上金黄的小方块。 听到南月起床的动静,传铃推门进来,满脸喜兴的笑意,道:“小姐?小姐可算睡醒了。都快晌午了。” “啊?!你怎么不叫醒我,还有好多药材都没有试啊,怎么就让我睡这么久。”南月懊恼地整整衣服,从床上跳下来。 谁知传铃扭扭捏捏起来,支吾到:“不是说,不是说女孩子第一次的话,第二天都需要睡好久,有的老嬷嬷说她们伺候过的主子,有的要睡上一天才缓过来呢。若不是小姐习武,身子骨强健,不也得……” 说到这里,却不往下说了,只掩嘴吃吃地笑。 南月锤着有些酸痛的肩膀,脸上表情极其丰富地瞪着传铃:“什么第一次,什么睡一天,宫里那些老mama又跟你说什么了,你什么时候说话我都听不懂了?” 说着又咯吱抻了一下脖子,嘟哝道:“穿着衣服睡觉真是难受,觉得脖子都不会转了。” 这下轮到传铃懵了:“小……小姐,你,你们是穿着衣服睡觉的!你跟皇上,昨晚……” “啊——”传铃惊叫一声,顿时捂住了嘴。 南月这时才想起来床上应该还有一个人的,圆睁着眼睛脱口而出:“完颜旻呢?” “皇上,去早朝了呀。”传铃惊悚地看着南月,认知出现了短暂性错乱。 “喔,对哦,没事了,我要吃饭,早饭做了吗?”南月套上鞋子就准备往外走,却被传铃一把拉回来。 “等等,小姐小姐你回来!”传铃使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南月拉住。 “小姐和皇上,难道没有,没有那个吗?” “哪个?!”南月探腰瞅着传铃,乍有其势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为什么一早起来这丫头就不对劲啊。 “昨晚皇上不是留宿椒房殿?”传铃眼里闪烁着一长串惊疑的问号。 “喔——是啊——”南月脑子里闪过一道诡异的光,立时明白了传铃话里的意思,幽幽地道:“皇上嫌他自己的床不舒服,到椒房殿的床上睡了一觉,睡得非常安稳,有问题吗?”南月眼睛眯缝着,笑出一排灿烂的小齿。 “啊,没事没事小姐快去用膳吧。”传铃脸上堆出一个比哭要难看一点的笑,推搡着南月到前厅用早就凉了的“早膳。”南月的这种笑容她实在太熟悉不过了,里面藏了至少有一万年的鄙视。 原来,小姐和皇上,什么都没做啊。 南月到了前厅的时候,一排丫头喜气洋洋地站在那里,脸上写满一副了然的表情,齐刷刷吼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奴婢恭请娘娘用膳。” 传铃暗叫不好想阻止这帮丫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南月那种专有的鄙视眼神又重新闪烁了一遍。 “这是什么?”南月指着一块乌漆八黑的东西问。那块看不清颜色的食材浮在一碗亮晶晶的羹汤上。 “娘娘,这是皇上特地命御膳房送来的,新鲜的猪肝汤呢,宰的都是上林苑新贡的八宝猪。”绿儿替南月摆好汤匙食箸,乖觉地说道。 南月欲拿汤匙的手停在了半空。完颜旻要御膳房给她送猪肝汤做什么?猪肝不是补血的吗,她又不贫…… 看着南月渐渐变化的神情和忽然睁大的眼,传铃忙恨不得堵住绿儿的嘴。 但还是迟了。银环又满脸幸福状地插了一句:“娘娘真是不懂皇上一番心意,猪肝可是补血的,定是皇上心疼娘娘不及,才命人送了这个来。” “嗯哈哈哈哈哈,真是难得皇上心意,本宫这就吃了它。”南月皮笑rou不笑地剜了传铃一眼,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那碗猪肝汤,给传铃递了个眼色就回了后院。 传铃会意忙跟上。 “我问你,那什么补血的汤真是完颜旻送的?” “的确是皇上送的,小姐。”传铃老实而又心虚地看着南月。 如果真如小姐所说,皇上只是在这里“睡”了一觉,还送猪肝汤来做什么,小姐怎么看都不像是气血不足的人。 南月陷入了同样的疑惑。一种不太确定的直觉在她心头萌生开来。 杜府的后堂,杜夫人正紧皱着眉头伏在软榻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杜府最近正为杜宛若那桩里丑事传千里的婚事焦头烂额。 门外却忽有家丁来报:“夫人,有贵客来,老爷请您去前厅一同接待。” “哟,怎的使静嫔娘娘到寒舍来。”杜夫人用了响亮可人的嗓音招呼着,女儿的不幸并未夺走她的八面玲珑。 林苡兰正端端正正坐在客宾位上,两鬓秀发静垂,唇角微扬着恬然无争的素净。 “杜夫人。”苡兰温净地笑道,缓缓开口:“夫人今日可好。” 杜夫人素日与这个永远静驻一隅的静嫔娘娘无过多接触,不敢贸然揣测其来意,用最安全的方式客套了两句:“蒙皇上和各位娘娘的福,杜府上下都还好。”
“那便好,”苡兰唇起一笑,接过半夏手里的长方木盒,轻轻打开来,里面赫然装着一条人臂长的人参。 “这……”杜夫人惊住了,这么长的人参,怎么说也是百年以上的精贵物,这位娘娘怎么就带到了杜府来。 “夫人,不是苡兰冒昧,要道夫人的伤心事,实在是皇上,很是挂心杜府上下。为了小姐的事,皇上心里其实也是过意不去的。” 林苡兰的声音柔而不弱,淡而不冷,令人觉得十分舒服。 但杜夫人闻此言还是大惊失色,立时起坐行礼:“是小女福薄,挽留不住夫婿,怎敢怪罪到皇家!” 一个屈膝还没下去,被苡兰从容而及时地止住:“夫人切莫出此言。夫人且坐。” 见杜夫人被安抚下来之后,林苡兰才慢慢地开口:“是这样,丞相府与将军府两家的婚事,原是皇上所赐,中途生变故,也不是皇上预料得来的。但圣上对此一直感愧于杜家,近日来忧思不解。皇后娘娘盛宠,侍君不暇。嫔妾一来愿解皇上忧愁,二来确有闲暇,今日来府中一坐,送上这千年的蠔参,只希望将军府中一切安好,也往杜老爷与皇上,君臣莫生嫌隙。” 杜夫人听得一番话已是美目含珠,感激涕零之意不胜言表。忙不迭回道:“娘娘如此说话真是折煞杜家,皇上有娘娘在君侧真是君主福气,是我北冥的福气。” 苡兰也不说话,只是默默一笑,给了半夏一个眼色,半夏将那盒打开的人参奉到杜夫人面前。 “还请夫人收下,就当是给小姐补补身子,莫要过度伤劳。” “哎哟这……”杜夫人立时抹开眼泪,脸上笑出一朵花儿来:“这怎么使得哟。”说着双手捧过那盒人参。 但转而眼泪又掉下来:“宛若这孩子,若是有静嫔娘娘一半懂事……” “哦不,妾身没有轻亵娘娘的意思,妾身只是……”一时激动,竟然语噎。 那苡兰也不甚在乎,只道:“嫔妾生母自幼早逝,进宫后舅母虽合乐,从未享受过慈母温馨。嫔妾真是羡慕宛若小姐,有母若此。”说着,眼眸里透着善意,敛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