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安居
阮媛头一抬,鼻孔朝天道:“别以为我不在家,就什么都是你们的了。还敢笑话我?我不管,反正咱家的好东西全我的,明儿有嫂嫂了我不许先给她们,等我说不要了再给别人。” 大孙氏忍不住戳阮媛的头道:“都嫁出去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你就不怕明儿你嫂嫂当家,不让你进门?娘家再不好,女人有个娘家依靠,才不会被夫家瞧不起。” 阮媛颇为自信道:“兄长会向着我的,娘对兄长还不了解?” 阮荿、阮莫有意逗她,道:“那可不一定哦。”说话时,兄弟俩眼睛往上一瞟,好似媳妇就要进门,瞅也不瞅一眼妹子。 阮媛跺脚:“爹、娘。” 阮峰笑道:“好了,你俩去换衣服。老婆子快收拾了吃饭吧,婵娘好早些回家,在娘家呆晚了总不好。” 谁也没问楼石一声,好像没这个人一般。其实阮家人心知肚明,也不再奢求其他,阮媛能回娘家已经很知足了。 众人出去,绿柳瞅了瞅阮媛,也随着大孙氏给打下手去了。 阮媛拉着阮峰的衣袖道:“爹,娘经常给小姨稍钱么?” 阮峰有些愕然,不明白阮媛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来。虽然阮媛与刘贵的感情小时非常好,但毕竟是个小姑娘,不知道关心钱财上的事情。阮峰转头一想,觉得这是阮媛嫁人之后,长大了。便点头道:“是啊,你小姨孤儿寡母的,又没有傍的亲戚眷顾,刘家根基单薄,你娘不帮她还指望谁?” 阮媛点头道:“是啊,都是亲戚,爹并没有瞧不起小姨对不对?” 阮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嫁出去就变傻了?那是你娘一家子的骨rou亲,哪有什么瞧得起,瞧不起的?咱们家正好有结余,能帮衬就帮衬一把,要不然要兄弟姊妺何用?” 阮媛点头称是,转而抬起笑眼瞅着阮峰道:“女儿总比妹子亲吧?” 阮峰一愣,对上女儿带笑的眼,立时明白自己掉坑里了,沉下脸道:“胡闹!” 阮媛拉着阮峰的衣襟道:“爹,两个兄长也不小了,女儿成婚爹又欠了外债。要是等爹存够了钱,又要还账,又要翻建房子,兄长得何时才能说上媳妇?再说了,表兄明春的春闱也要路费,小姨没钱,爹又没钱稍去,难道就忍心看着表兄再错过三年?” 阮峰知阮媛一片孝心,心疼娘家,叹道:“都是爹没本事,让你嫁了人还cao心娘家的事。你如何能跟你娘比呢?你娘嫁进阮家,咱们家里的一针一线都有你娘的汗水。你嫁进的是侯府,就是一瓢水都是侯爷家里的,往娘家送一滴,让人知道了,都会让你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阮媛正色说道:“爹难道如此瞧不起世子爷么?自古夫妻同体,难道娘不能挣钱贴补家用,那么接济小姨爹就不让么?世子爷是爹的女婿,将来是要接任镇北侯的,作为世子爷的岳家,住在破房子里,舅子二十好几娶不上媳妇,就不让笑话了?” 阮峰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为人又认死理,自然说不过阮媛。被阮媛说得一愣一愣的,心里不认同,就是找不出话来反驳,急得脸都红了。只沉着脸道:“胡闹!” “爹”阮媛一本正经地不理会自己父亲的话,接着说道:“爹就会说女儿胡闹。爹就不胡闹了?要是爹稍微为女儿想一点儿,就不应该跟女儿计较钱的事,而是想着赶快修葺房子,给兄长们娶媳妇,好让他们功名有成。表兄进京春闱,一朝得意。明儿有了钱,再还回给女儿就是了,现在就当是借的。女儿有了得力的娘家,还愁在侯府被人瞧不起?” 阮媛一咬牙,又说道:“他连回门都没跟着女儿回来,难道父亲还看不出来?若是爹与两位兄长出息了,女儿就不信他还能如此对待女儿。现在骨气有什么用?还不如以后出息了,再骨气给他看呢。” “爹”阮媛摇晃着阮峰的胳膊道:“爹就要面子,难道就不顾女儿的死活了?爹难道不知道,娘家对于出嫁女的意义?爹……” 阮峰不说话,但显然阮媛的话是听进去了。 这时,大孙氏进来喊道:“你们父女说什么呢?开饭了。” 瞅了眼大孙氏,阮媛又道:“爹,女儿日后在侯府是否如意就看爹的了。爹想想,女儿和世子爷新婚,明儿世子爷早晚要纳妾的,要是兄长们不快点儿出仕,若妾的出身比女儿高,那女儿日后如何在侯府立足?” 见阮峰依然迟疑,阮媛又说道:“难道爹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么?日后常上侯府去打秋风么?日久见人心,只要咱们自己要强,世子爷不会小看了爹跟兄长的。为了女儿,爹就依了女儿这一回吧!” 大孙氏看了眼阮媛的头发,皱眉道:“你那个金花冠呢?先就没见你带,没事摘了干嘛?你总不会……” 阮媛笑道:“让我给拆了,就是你们不要,除非回炉,要不然怎么也接不回去了。” 大孙氏顿时怒气攻心,拿巴掌拍阮媛道:“你这败家孩子,手这么快!” 阮媛扑到大孙氏身上道:“娘,娘就不为了自己,也得为女儿着想啊。娘想,以世子爷的身份,明儿要是纳妾,定是要比女儿出身高的。咱们家等着你跟爹不吃不喝,什么时候才能好过?我还等着兄长给我挣个靠山出来呢。娘总不想我以后被个妾给比下去吧?” 世上的父母都是一样,自己什么样的苦难都能忍受,唯有儿女,却是一丁点儿委屈也不想让受的。阮峰和大孙氏也不例外。 所以阮媛极容易便找到了突破口。 吃饭的时候,阮荿、阮莫和阮媛兄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阮峰和大孙氏却是一肚子的心事。夫妻俩将阮媛的话听了进去,仔细来回的想透彻,觉得阮媛的话不无道理。 绿珠、绿柳和那两个赶车的妇人在小桌上,分出菜来,也随着在阮家用了饭。 待吃过了饭,大孙氏拉着阮媛问在侯府过得如何,叙了会亲情,阮媛就要回去了。上车的时候,大孙氏少不得又是一阵的哭。埋怨她高嫁,却也不住的叮嘱她在婆家里要孝顺,不要与世子爷置气。女人首要的是柔顺,没事的话不要总张罗回娘家,别惦记家里,有事了自会去侯府通话。 总之阮媛呆了这么半天,好似话全留在了分别这一刻说,总是说不完。 阮媛坐到马车里,也是哭了半天,才想起来没与她父亲说绿珠等人卖身契的事情。绿柳似早就想到阮媛会将眼睛哭红,竟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凉水洗过的,正湿的巾布来,递与阮媛敷眼睛。 可是无论如何补救,车子赶到镇北侯府垂花门前,阮媛下车,明眼人只一打眼,就能看出她这是哭过的。幸好镇北侯的后院没有谁会寻阮媛的麻烦,因为瞧不起她,有头脸的也没谁会主动跟好说话。所以阮媛倒也不担心有人来问。 下了车,迈过垂花门,绿珠和绿柳身后跟着,正慢步往归燕居走。回心斋的彩环却迎了上来,行礼道:“见过少夫人,少夫人万福。”
阮媛左右看了看,有些奇怪,但依然笑道:“听说你前儿累着了,这是好了?” 彩环垂手立着,道:“谢少夫人关心,奴婢没累着,能侍候少夫人,是奴婢的福分。” 阮媛嘴角噙着笑道:“我没关心你,没累着我还挺失望的,希望下次还有机会,我一定会让你累着的。” 彩环依旧低首说道:“那是奴婢的福气。” 阮媛道:“我想想,你在这儿迎着我,找我有事?” 彩环道:“奴婢哪敢有事烦劳少夫人?奴婢受世子爷的吩咐去药房取些清热降火的丸药,好巧正好碰见少夫人,奴婢过来打声招呼,行个礼,问个好。少夫人这是出去了?” 阮媛笑道:“是么?那可真是巧,我还以为你故意要拖住不让我走呢。大概我想多了吧。” 彩环的面上一凝。刚好就见双杏迎了上来,阮媛瞅了眼彩环。没等双杏说话,冲她一笑,先说道:“夫人找我?” 双杏也瞅了眼彩环,极有礼地行礼道:“见过少夫人,少夫人万安。夫人听人说少夫人回来了,便让奴婢来请少夫人去下安居堂。” 阮媛一挑眉,道:“不知道夫人听谁说的?” 绿珠抢着说道:“少夫人,刚下车的时候,奴婢好像瞧着了世子爷跟前的雨姑娘。一转眼便没影了,奴婢还以为眼花了呢。” 阮媛摸了摸头顶,瞅着彩环笑道:“这是有人瞧着我出府跟入府时,带的东西不一样了,在夫人跟前嚼舌头根子了。” 双杏一笑,没搭言。彩环也垂着眼皮子。 绿柳瞅了眼阮媛挂着红血丝的眼睛,提议道:“要不先回去收拾好了再见夫人,也不坏礼。” 阮媛看着彩环,摆了摆手道:“不行,若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辜负了别人的好心?再说了,让夫人等着不好,反正我也没什么瞒人的,就去吧,或许夫人有重要的事呢?” 绿珠拉着阮媛的袖子,低低着声音道:“还是回去吧,少夫人有个差不多的呢。” 阮媛摇头:“不行,我接济我娘家,难道见不得人么?笑话。” 于是阮媛半道改路,直接往镇北侯和简夫人住的安居堂去。彩环则站在原地不动。 镇北侯府占地上面亩,从垂花门到安居堂门,要走上一断时间。阮媛无所谓地打前走,绿柳则在后面偷偷地问双杏道:“雨姑娘还在夫人哪儿吗?” 绿柳这话问得技巧,因为若是直接问双杏是不是小雨告的状,双杏肯定不会说的。可是这么问,便一点问题都没有。绿柳问的与谁告了阮媛没什么关系,而双杏的回答也是一个既定的事实。就是明儿这事闹开了,与双杏也是一丝关系都没有。 双杏果然笑道:“奴婢出来时,她已经走了。” 这话,就是放到哪儿去说,也是一丝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