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菊宴2
刘贵的神情,阮媛如何看不出来?信心一下子大增,笑着从带囊里拿出一张大红请柬道:“我就知道表兄会想去的,瞧,我给表兄弄了张请柬来,到时表兄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 小孙氏听了这兄妹两说的话,虽然她没听过唐祭酒是什么人,但大官却是知道的。可是见到阮媛拿出请柬来,便就发起愁来。但她并没说出口,面上更是微笑着。 然而刘贵并没表现出阮媛以为的惊喜,一本正经道:“我要是现在去的话,即使拿着请柬进门,人也会认为我是巴结他去了,根本不会认为我是仰慕唐祭酒的才华。我还年青,等得起。难道唐祭酒后院的菊花,今年之后,全就全都调得再不开了?我要来年大比得意之后,凭着自己的本事,让唐祭酒主动请我去他家里赏菊。” 阮媛决没想到刘贵会这么说,怔愣住道:“可是……” 刘贵没等阮媛说完,笑道:“没什么可是。我知道婵娘是为我着想,但无论我现在在京城的读书人中,如何的出众,做那么一两首好诗,震惊四座,又有什么用处?读书人的目标,终是货与帝王家。若是不行,便如那陶渊明,又怎样?身后再出名,也挡不了当时的困窘。” “而我”刘贵说到激动处,负手而立在窗前,面对着窗外,道:“而我从家乡出来时,便就发势,这辈子再不困窘。我要让那些个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终非他们所能比拟的。” 阮媛也很激动,也随着站起身,走到刘贵身边道:“我相信表兄有朝一日,定会出人头地的。” 刘贵并没有回头瞅阮媛,阮媛却在仰视着刘贵。阳光人厚重窗纱的窗子透进来,刘贵逆光而立,整个身子的一圈就像镀了一层金光。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出他的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阮媛和刘贵是一类人,不安于现状、不安于贫穷,非常迫切地想改变自己现有的地位和生活。 小孙氏看着时间也不早,快到中午,也从床沿边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衣服的褶子,道:“婵娘别走了,小姨让婆子上市上去砍点儿rou来,就在小姨家里吃吧,小姨给你做拿手的菜,你小时最爱吃了。” 阮媛见刘贵出来,巴不得多呆会儿,忙转过身点头道:“那就麻烦小姨了。绿珠、绿柳你俩个去伸手帮个忙。” 小孙氏对刘贵道:“你陪婵娘呆会儿,正好劝劝婵娘,她从小就听你的话。” 刘贵也转过身来,他面上的表情如常,根本看不出刚刚曾经流露出山的激动。瞅了眼阮媛,点头道:“娘就是不说我还能不知道?娘忙去吧,饭菜精细些,婵娘可是现住在公主府里,只怕那里的大厨子的饭菜都吃腻了,吃不惯娘的饭菜了。” 小孙氏冲阮媛安抚地笑了笑,并没让绿珠、绿柳跟她出去,而是留她们道:“我这儿不用帮忙,你们在这儿侍候她俩,虽然是兄妹,但还是孤男寡女的不好。” 阮媛也没办法,只得等小孙氏出去后,才用眼眼示意绿珠和绿柳出去。阮媛将那竹盒子打开,心下有些忐忑道:“本来以为表兄会去唐祭酒的菊宴,所以才给表兄准备的。表兄说了那么一通道理,是不打算去了,可怎么办?衣服已经买了,无缘无故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刘贵才要张嘴说话,阮媛已经抢先说道:“表兄别说给我兄长穿,我现在也不敢回家里去,就是偷偷地在外面给了,他俩个也不敢拿回家去的。要不然,我爹和我娘非将衣服扔了不可。” 看着阮媛一副他不肯要,非常受打击的模样,刘贵不禁笑道:“我又没说不要,瞧你紧张的。” 阮媛垂下头,低低地声音道:“不是我紧张,是表兄这一回来京里,就与我外道。再不像小时候了” 刘贵走到阮媛身前,摩挲了下阮媛的头,轻声说道:“咱们都长大了,就要像个大似的,哪能天天做小儿状?更何况你现在还是世子夫人,行为就要检点些。也让姨母、姨夫省些心。那天我瞧着世子人不错,待你也好。他有个对不对的,你身为妻子,应该规避、劝诫。哪能提合离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听表兄的话,你这样闹世子都没说休你,你就好好的,回去吧。” 阮媛抬头瞅着刘贵问:“表兄说他对我好,那在表兄看来,什么样算是对我不好?难道只不打我,便是好了?那表兄知不知道,我嫁进镇北侯府还不足一个月,他便就要纳妾?更何况我新婚的第一个晚上,便是自己过的。表兄还觉得他对我好吗?他将我娶进门,便像一尊泥菩萨似的供在家里,就叫好吗?” 刘贵叹道:“要不怎么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来京的路上,听两位兄长说,这婚事是你自己选的,一说妹夫的身份,我就已经猜出个大概来了,你啊,还是小孩子,天真了。可是嫁都嫁了,他又没什么太大的毛病,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明儿上点儿岁数,便就都好了。” 阮媛突然觉得说什么都是浪费口舌,或许若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也会如他们一样的想法。可能是她先变了,所以,他们也跟着变了。她与他们,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可是怎么办?路是她自己选的,再怎么难,也要走下去。阮媛看着刘贵,想着上辈子他说不后悔时的模样,她的心便会一陈的悸动。阮媛不知道她爱上的是刘贵,还是刘贵的爱,总之,她现在的心,有些为刘贵动了。 她是个爱情至上的人,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就是再难,也要在一起。阮媛抿了抿唇,勉强笑道:“表兄现在可大了,看见我也不问问我在公主府过的如何,不停的说教,让人怪伤心的。下回都不敢来了。难为我一直惦记着表兄,有什么事,都想着表兄。” 刘贵摇了摇头道:“瞧你说的,我们说你,还不是为了你好?顺情好话谁不会说?我们是关心你,怕你一时冲动,将来后悔。” 阮媛低着头不说话。 刘贵也知道自己话多了,大概是阮媛不爱听,所以也住了声,便就坐在窗下的桌前,看起书来。 沉默了会儿,阮媛终是忍不住道:“其实要我说,唐祭酒的菊花宴表兄还是去吧。以后是以后的事情,毕竟这也是个文人聚会,虽然做上诗什么的,只能算是小技,既然表兄早晚要出来仕途,与他们结交总会有好处的。” 刘贵抬起头,瞅了眼阮媛,然后将手里的书又卷上,站起身走到装衣服的盒子前,将衣服拿在手里看了看,笑道:“我从小到大少穿新衣,这冷不丁让我穿着它,还没上到身上,就浑身不自在起来。” 阮媛一扬头道:“将来表兄本事了,别说新衣服,就是金银,也是极平常不过的。英雄不问出身,英雄只问有本领与否。要我说,京城里一众的公子哥,有几个比得过表兄的?不过是酒囊饭袋的纨绔而已。” 刘贵听了,不免觉得好笑,道:“到外面你可别这么说,好像我开春一定会高中似的。你倒是瞧得起我。你在京这么多年,难道就少见那考了一辈子,也考不中的举人了?” 阮媛道:“表兄能和那些人比吗?那是当然,开春表兄定能高中的。不信咱俩个打赌,看谁赢。” 刘贵笑道:“难不成我为了赢你,大比时要故意答不好?越说越小孩子气了。好了,衣服你也买了,东西也准备了,请柬也定是你求了人要来的,我若是不去,倒是拂了你的一片好心。但可说好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我要安安心心备考,以后再不准给我安排些什么文会之类的聚会。我最讨厌的,便是一帮子文人,没事聚在一起不是喝酒,便是做些个风花雪月的诗,靡靡之音,销英雄的肠肚。” 阮媛一听刘贵说去,便就高兴起来,待刘贵说完这一席大道理,阮媛已经笑得东倒西歪道:“表兄越发像个老头子了,人家李白还‘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呢,表兄可是越来越发的持重了。” 刘贵见她笑得欢,也跟着笑道:“从古至今,能和李白比的有几个?人家千金散尽还复来,咱们还没来,想散都没得散。我看你是嫁进侯府,越发没有金钱的意识了。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花钱如流水。就看你买的东西,衣服就算了。天都见凉,你可买个扇子做什么?” 阮媛道:“我见京城的公子哥们,都人手一把扇子,看起来很好看,很潇洒的模样,就也给表兄买了一把。这上面的提字,据说是唐祭酒的呢。得了扇子的那家,现遇了难,所以才拿出来卖的。”
刘贵将那扇子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不禁笑道:“这怎么可能?你瞧这扇子,无论是纸质,还是做工,都相差甚远,可见字也不是真的了。就这样的字,我也能写出一堆来。” 4对于字画,阮媛本来就一窍不通,听了,凑上前也跟着来来去去地瞧那扇子,道:“看我不找他去的。” 刘贵问:“你在哪儿买的?” 阮媛道:“从成衣辅子出来,他就在门口,穿得挺好的,一副可怜样。最近刘少卿不是被抄家了,我还以为是他家出来的呢。” 刘贵闻言,摇头道:“你啊,看着挺聪明的,你这是上了人家的当了。要果然从抄家人家里出来的,哪儿能到市面上卖去?你也不想想,抄家出来的东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抄家兵士夹带出来的,要么就是刘府的人偷藏的,这两种,都不敢在大街上这么叫卖的。” 阮媛磨道:“就是假的,表兄也拿着吧,最起码这表明表兄是仰慕唐祭酒的。” 刘贵心下一动,笑睇着她道:“你一开始就打了这主意吧?所以,明知道是假的,却也买了。” 阮媛一副理直气壮地道:“我这还不是为表兄着想?就是春闱高中,等到选官、外放留京,都要朝中有人才好办事。虽然说京官穷,外官富。但外放一任三年,各种上下打点,其实也剩不下什么钱。只要在京城里呆着,万一入了哪个大官的眼,对于将来长远来说,还是留在京里好。” 上辈子刘贵便是从外放做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通过什么途径联系上的吴王。但一开始受苦是肯定的。阮媛不想刘贵再走老路。她执拗地相信,只要肯给刘贵辅好路,他这辈子的成就,肯定高过上辈子。 刘贵却不认可,道:“你就安安心心地回镇北侯府,好好跟世子过日子吧。别的你就别管了。男儿志在四方,我将多年所学货与帝王家,虽然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但我也想一展所学,不能说苏堤杨柳、岳阳建楼,名垂千古,造福一方,但也不想做个禄蠹。” 阮媛明显地愣住了,她从没想到,刘贵会有这种想法。不禁道:“那表兄就没想过小姨?若表兄四处宦游,小姨若跟着表兄,舟车劳顿受苦,若是不跟着,又骨rou分离,表兄就忍心?” 刘贵道:“我娘自然是跟着我,哪儿有分离的道理?再苦,还有乡下时苦?我想我娘不会怨我的。” 阮媛垂头不语。以她对小孙氏的了解,刘贵说的是对的。小孙氏从没想过要刘贵挣个什么凤冠霞帔来,只要刘贵平平安安,能吃得上饭,平安到老,她便就知足了。与他们相比,阮媛不觉自惭形秽起来,为什么她就那般的贪财好享受呢? 小孙氏乐呵呵地进来,还未进到屋里,声已经传了进来,然后才是掀帘子,她进到屋里。小孙氏道:“快收拾收拾,吃午饭了。婵娘可好多年没吃过小姨做的饭了,好好尝尝,看看还有没有当初在乡下时的味道。” 燕儿和老婆子手里都端着菜,绿珠和绿柳一左一右地帮着打帘子。小孙氏手里也没空着,那是一盆红烧五花rou,红亮红亮,又油滋滋地。 阮媛见了,不自觉的哈喇子都快流出嘴角来,往肚子里吞了吞,眼睛就放出光来。阮媛在镇北侯府时,还曾让厨子给她做过这些,但自进了公主府,阮媛就没胆了。她还指望着赵宁呢,自然不能拿这些小事去麻烦公主府的厨子,就怕赵宁不高兴,再翻脸无情,将她给赶出来。 所以,阮媛可是有些日子没见过这种东西了。哪能不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