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卜卦
徐州的新卒营设在了下邳城外五里处的地方,已然过了十月,谷物都已经入仓,大片大片的田地成了练兵的绝佳所在。 高顺打马而来,隔着老远,便听得冲天的喊杀声。 大股大股尘烟腾空而起,轰隆隆的脚步声宛若千军万马。 高顺怫然变色,一个疑问浮上心头,这是新卒营吗? 伴在高顺身边的亲卫高度紧张,他们四散上前,将高顺护在中央。 没多久,便有三五骑打马而来。 为首的骑将大声疾呼:“来者何人,这里是军机重地,闲人勿入!” 高顺尚未应答,他身边的亲卫便应道:“我家将军奉李使君之命前来遴选军卒,诸位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呀”。 对面的骑卒迟疑了半晌,等到双方相距不过十步的时候方才说道:“莫非是高顺高将军?” 高顺打马上前,嘴里道:“不错,正是我”。 那骑将在马上抱拳行礼,道:“原来是高将军,久仰大名,我家统领正在前方cao演新卒,将军若是有暇,不妨随我前去观望一番?” “正有此意” 骑将笑了笑,当即抽打马臀,绝尘而去。 高顺虽猛,可毕竟是吕布军将,就算他深受李贤喜爱,可是,在绝大多数徐州军将眼中,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而已。 陷阵营有什么了不起? 背嵬军、神策军、背矛军,这些军马哪一支不是声名显赫?无一败绩? 如果陷阵营真的天下无敌,吕布又怎么会一败再败,到最后甚至落得一个战死沙场的结局? 李贤对高顺的喜爱,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影响到了徐州军将对高顺的感官态度。 凭什么一个败军之将可以得到如此多的礼遇,羡煞旁人的信任? 骑将很是无礼,高顺却不以为意,他只是纵马上前,将马速维持在一个不疾不徐的范围内。 没多久,高顺便见到一名身材瘦削,双目炯炯有神的军将。 甫一见面,那军将便自报家门:“我是徐盛,高将军,幸会,幸会”。 徐盛,这可是神策军统领呀,高顺虽然不打算巴结任何人,可是,他对于战功卓越的徐盛却是神交已久。 再者,听说徐盛cao演兵马很有一套,只这一点,便值得高顺结交。 “文向兄喊我伯平即可,我瞧这军阵很是齐整,不知cao演了多少时日?” 谈及自己的得意之处,徐盛眉开眼笑:“新卒成军不过两个月而已”。 高顺吸了口冷气:“两个月便有如此声势?文向兄真乃神人也!” 徐盛很是自谦:“说来惭愧,这cao演军马的法子还是李使君传授给我的,我不过是按图索骥罢了”。 “李使君?”高顺很是惊讶。 未入徐州之前,李贤的诸多事迹便让高顺惊叹不已,进入徐州之后,宽敞、平坦的官道、大汉朝独特的水车以及路不拾遗的习俗让高顺大开眼界,而这些,恰恰与李贤大有干系。 放在之前,高顺绝对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大能之士。 非但懂民生,而且还知军事,难道,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物?要不然的话,为何李贤懂的这么多? 当然了,最为紧要的却还是民心! 高顺生于贫寒之家,因而,他对于民心的向背很是敏感。 吕布执掌兖州的时候,为了彻底清剿曹cao,吕布大肆编练新卒,征收税赋,百姓苦不堪言。 穷兵黩武带来的后果是倒行逆施,民心背离,高顺记得很清楚,他引军离开的时候,附近郡县的百姓甚至兴奋不已。 高顺领军驻在郡县治所,那里的百姓逃亡极多,田地多有荒芜,便是客商都罕有踪影。 陷阵营军纪严酷,少有滋扰乡民的事情发生,可是,高顺能够洁身自好,却管不到其他人。 因而,在兖州乡民眼中,吕布兵马都是一丘之貉,不是什么好货色。 凭白遭受了无数白眼,高顺自然很是不爽。 若不是高顺颇为忠义,早就对吕布弃之不顾了。 试想,一个视百姓如猪狗的主公能够作出什么事情? 吕布一错再错,大厦将倾,高顺只是力所能及地去弥补,支撑,只是,吕布犯的错已经无法弥补,高顺也无力回天。 本以为,跟随李贤只是无奈的选择,是杀死曹cao的必由之路,没想到,李贤身上却有这么多的光环。 一时之间,高顺心中七上八下,难以言叙。 徐盛已经听说了李贤的军令,他对陷阵营的战绩略有耳闻,今日见到高顺,心中并没有太多嫉恨的感觉。 到了徐盛这种地位,除非李贤能够更进一步,否则的话,徐盛已经进无可进。 于是,面对高顺的示好,徐盛表现的很是亲切:“我听说使君有令,高兄弟可以从中自行挑选军卒,陷阵营的勇猛之处我也是如雷贯耳,将新卒交给你,我放心!” 高顺连连谦逊:“文向兄谬赞了,这些新卒都出自你之手,何须挑选?个个都是精兵才对”。 一番话说的徐盛眉飞色舞:“哈哈,兄弟真是抬举我了,来人呐,击鼓,点将”。 “喏!” 没多久,隆隆的战鼓声响起,两万名徐州新卒按照各自的序列聚集起来。 徐盛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将李贤的军令陈述了一遍。 新卒何曾见识过这等场面? 誓师大会呀,但凡有血气方刚之辈,这时候绝不会退缩。 自打李贤掌权以来,大街小巷流传着“要嫁就嫁从军郎”的民间小调。 乡间百姓人人以入伍从军而荣,而大姑娘小媳妇也以嫁给郡兵为喜。 能够通过层层筛选进入徐州军,新卒俱是激动不已。 徐盛掌权以来,新卒cao练极苦,可是,他们的进步却与日俱增。 不过,所有人都明白,待在新卒营中,绝难有出头之日,只有进入他人麾下,才有上阵厮杀的机会。 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眼下,高顺奉了李贤的命令前来挑选兵卒,军营内的新卒早已经有所耳闻。 不是心摇神曳的神策军,更不是能够善守的背嵬军,新卒颇有些不爽。 不过,只要能够上阵厮杀,那便是极好的! 半个时辰之后,高顺从新卒营中领走了六千兵马。 徐盛很有些舍不得,与这些新卒相处的久了,他甚至会留恋其中,不过,徐盛明白,战场才是立功受赏的所在。 即便徐盛不需要战功,可是,神策军的军卒们很是需要。 高顺带走六千兵马,恰恰在徐盛的心理预期之内。 如果高顺带的人太少,还不够徐盛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可是,如果高顺带的兵力太多,徐盛又得多滞留一段时间。 当时,李贤将新卒交给徐盛cao演的时候说得明白,除非新卒有了落脚处,否则的话,徐盛得一直统领下去。 没多久,李贤便听说了高顺选兵的事情。 初闻喜讯,李贤很是高兴。 只要高顺肯统御兵马,那么,事情便有了良好的开端。 心情畅快治下,李贤觉得有必要出去转转。 在下邳城李贤已经待了很久,整日里除了批阅公文便是与豪族会面,着实忙的很,今日,听说了高顺的喜事,李贤决定去散散心。 行了没多久,李贤便看到前方围屡好大一群人。 “使君,前面围了好多人,堵了道” 李贤翻了个白眼,废话,前面人多,这是瞎子都听出来的事情,用得着你去瞧吗? 许是明白自己说的不妥,亲卫又道:“使君执掌徐州大权以来,侠客纷纷投军,乡民人人劳作,街上应该没有好勇斗狠之辈,这些家伙,估计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物事”。 李贤这才微微颌首,道:“”。 “喏!” 李贤点头示意,身边的铁卫会意,一骑士翻身下马,挤进了人群,没多久的功夫一返而回,“回秉使君,前方不是械斗……”后面的话声被李贤打断,“走,我去看个究竟”。 好不容易忙里偷闲透透气,李贤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凑热闹的机会。 没多久,在两侧护卫的簇拥下,李贤穿过层层人群,终于到来了最前端。 在一方木案后,一个少年童子与一名中年男子一站一立。 童子年岁虽小,可却梳着双丫鞭,他挺身而立,模样倒是周正的很。 男子身着布衣,一双眼睛微微眯着,许久方才睁开眼睛,往前巡视一番。 这一老一少有意思!李贤心中暗道。 少年童子兴许见惯了大场面,眼瞧着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他非但不怯,反而跃跃欲试,朗声说道:“观以往,策吉凶,卜卦、卜卦!” 有好事者疑惑上前,嘴里道:“听说仙师不用龟甲、不用铜钱,既不测字,也不观相,那么,敢问仙师用什么来卜卦?” 童子笑而不言。 未知总是惶恐的,百姓不敢随意起哄,可是,微眯着双眼的男子却志得意满地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若是算得准了,自然有厚赏,可若是算错了呢?” “只要秉公说话,绝对没有算错的道理” “好,那我倒要试试看”,说罢,男子反问道:“劳烦仙师为我卜一褂”。 “这里有诗经,你可从中选取一篇,选中之后我会为你卜卦” “敢问先生,褂资几何?” “只为结个善缘,一文不取” “啊,没听说还有算卦不要钱的,这不是骗子吧?”质疑声从身后传来。 双方都没有放在心上,那出头者随便挑了一首诗歌,嘴里道:“便是这首吧”。 李贤定睛一瞧,当即笑了出来,那人竟然挑了一篇“硕鼠”。 难不成这卜卦者还有其他职业爱好? 要不然的话,怎么会选中这个偷盗含意极强的诗曲? 木案后的中年男子,先是瞥了李贤一眼,又对卜卦者说道:“管好自己的手,用好自己的嘴,否则的话,必有血光之灾”。 卜卦者嗤之以鼻,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众人惋惜不已,他们也觉得卜卦的方式太过匪夷所思了,一点也不“科学!” 当然了,东汉末年,百姓是不明白“科学”这二字含意的,否则的话,他们一定会重复数遍。 没多久,离去之人竟然去而复还,而他的额头竟然流下了大量的血迹。 “仙师救我,仙师救我呀” 众人议论纷纷,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真是血光之灾? 卜卦人缓缓道来:“仙师,刚才你说我有血光之灾我还不信,这不,我刚走出几丈远,只觉得突然间头重脚轻,一个踉跄就磕到在地,血光之灾,真是血光之灾呀,仙师救我,仙师定要救我!”
“你且附耳过来” “喏!”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将卜卦者打发走了之后,围观的百姓啧啧称奇。 “难道真是天上的星君下凡?否则的话,怎么会明白的这么清楚?” “谁说不是啊,分文不取,若是寻常人家,谁能消遣的了?” 李贤听得暗笑不已,他总觉得眼前这一幕太过眼熟,像极了“戏”。 如果李贤没有后世的阅历,说不定当场就范了。 许是看出了李贤的异动,他身边的扈从很是体贴:“使君,咱们也试试?” 李贤虽有几分意动,可他的身份却不能让他随意表态,“先等等吧”。 等待的时候,中年男子又算了两个人,这时候,李贤已经来到了卦摊前。 之间卜卦之人双手白皙,双目有神,看上去便有一身的书卷气。 汉时流行道家的黄老风,因而,这男子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道风。 “先生可是为人卜卦?”李贤走上前去,行了个拱礼。 卜卦之人看了看李贤,淡淡地回答道:“君这等人物,也来算命?” “喔?世人皆可算得,为何我就算不得?” “非也,以君之能耐,大势已成,又何来消遣与我?” 李贤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这一次,他行了揖礼,恳请道:“不知卜卦之人可否为我卜上一褂?” “君若有意,自可一试,不过,我这里的规矩却是非比寻常” “无妨,入乡随俗” “请使君遴选一首吧” “好!” ,遇到新奇物事,李贤跃跃欲试,他缓缓起身,当即从中选了首小雅。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 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 李贤笑而问道:“,这首诗的意境正是我的心境,不知先生何解?” “大吉呀,这诗是欢庆之乐,君当心有喜事才对” 李贤不置可否,当然了,如果心情不好,谁来逛街呀。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足下应当得一臂助,不知对否?” 李贤瞪大了眼睛,没错,他只是因为高顺而喜,这男子怎么知道的? 这时候,李贤方才意识到,对面之人绝非等闲。 “先生还知道什么?” “足下位高权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李贤笑了起来:“还有呢?” “足下一言可决万人之生死” 李贤摇了摇头,“先生可知未来?” “过去已然发生,未来却不可琢磨,不过,以足下之能,足以安邦定国” 四周的乡民窃窃私语,他们已经开始猜测李贤的身份。 这时候,李贤低声说道:“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卦师已经猜出了李贤的身份,自然当场应允“可!” 被人接连暗杀无数次,李贤早已经杯弓蛇影,不过,看这卦师的模样,却不像个刺客,李贤决定试探一番。 如果对方真是刺客,一定不会放过任何得手的机会。 李贤身着宝甲,早已经有了充足的防备,只要刺客不能一击得手,李贤绝对可以逃之夭夭! “先生可曾看出天下大势?”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李贤大吃一惊,这句话可不是等闲人能够说出口的,这卦师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如此厉害。 “先生何以教我?” “使君早有定计,又何必问道于盲?” “非也,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先生能够智计无双,自有教我之处” 卦师迟疑一番,嘴里道:“使君有嗣焉?” 李贤脸色一变,他缓缓摇头:“无”。 没有子嗣,这一向是李贤的痛。 孔黎已经有了身孕,可却不知是男是女。 这时候可没有检验胎儿性别的仪器,一切只能看天意。 卦师掐指一算,忽而笑道:“非也,使君已然有嗣”。 李贤皱起眉头,他明明没有儿子,怎么对方却偏说他有呢? 忽而,半晌之后李贤方才醒悟到,卦师这是在说李贤妻妾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 是孔黎?还是说另有其人? 李贤巴不得这就回到家中,让医工挨个把脉,看看还有没有新近怀孕之人,如果没有,那就是孔黎了。 “哈哈,如此,多谢先生” “不妨事,皆是使君之福泽” “何解?” “使君恩泽百姓,百姓感恩于天地,自会有所福泽” 李贤笑了起来,好话谁都想听。 如果可以,谁也不想挨骂呀,对方说得这么多,每一条都鞭辟入里,由不得人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