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科幻小说 - 木卫二在线阅读 - 第四章 秋决大集、第七节 突袭

第四章 秋决大集、第七节 突袭

    孔老爷带着他的这个宝贝“前”义孙,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急匆匆返回万人体育场。孔定边换上了卫队的一袭黑衣,心情复杂地跟着老头子穿过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巷道。孔博森这老东西果然用心经营了数十年,地下的秘密巷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不熟悉情况、无人带路极易在这规模庞大的地下迷宫中迷路。外人即使能够攻入堡垒,这巨大的地下世界也将是一块极难啃的硬骨头。孔定边不由得暗暗心惊。

    一行人来到一个巨大的铁笼前。孔老爷一闪身钻了进去,孔定边也被推搡着和几个大汉挤进门来。只听砰地一声,脚下一震,铁笼子在刺耳的吱吱嘎嘎声中开始缓缓上升。孔定边第一次乘坐这玩意儿,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四周。几个大汉恶狠狠地盯着他,孔博森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他想在笼内四处走动一下,立刻被两双铁一般强硬的臂膀夹住,提醒着他囚徒的身份。

    仿佛仅仅在一瞬间,铁笼就上升到了尽头,咣当一声停下来。海潮般巨大的喧嚣声立刻灌满了双耳。孔定边发现自己和孔老爷已经站在了大体育场看台一侧很不显眼的角落中。时近黄昏,天色已经变得黑暗,清冽的空气能见度极高,漆黑的夜空甚至透出一种深紫色的怪异感觉。大体育场的看台上、外围的木制高台上点起了无数的火把,仿佛地上跳跃的星星,同黑沉沉的夜空相映成趣。体育场的四角点亮了四盏巨大的探照灯,把广场的中心照的雪亮。那中心已经搭起了一个很大的木台,上面似乎站着不少人,一个嘶哑的、狂热的叫喊声通过大喇叭传遍四方,全场的人们如醉如痴,狂吼乱叫,掀起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巨大声浪。

    孔老爷在严密的保卫中坐了下来,正好处在角落的阴影中,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在震天的吼叫声中,孔老爷拧过身,对着孔定边大声嚷道,“小子,看好了,一会儿我要杀人!”

    秋决!

    孔定边的身体再一次颤抖起来,泪水模糊了双眼。就在六年前,就在这个体育场,他最心爱的人,也是这样……他闭上了眼睛,痛苦地摇着头。孔老爷突然拍拍他的肩头,大声嘲笑着,“小子!别这么没出息!你知道我今晚杀什么人?”

    “我他妈哪儿知道?”孔定边忍不住爆粗了。

    “地球母亲,知道吗?”孔老爷完全不以为意,像小孩子一般朝他眨眨眼睛。

    孔定边又一次被深深震撼了。“地球母亲”这个神秘的组织,竟然一直存在到今天!

    许多机器时代末期的历史书中,或直截了当、或语焉不详地提到,“地球母亲”组织的存在与壮大,是全球性社会崩溃和倒退的主要力量之一。在人类工业化浪潮以磅礴之势狂飙突进之时,一股反工业化的潜流同样在积聚力量。最初的环保主义者们只是简单地要求,在人类工业化的进程中减少对大自然环境的破坏——减少污染,减少森林的砍伐,遏制破坏性的资源开采,保护水、大气的清洁……当资源逐渐枯竭,工业强国开足马力进行新能源研究的冲刺时,环保主义者们却变得越来越激进和悲观:从反对环境破坏,一步跨越到反对工业化,甚至人类本身。“机器的世界,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世界。”“人类就是地球之癌,是依附在地球表面微不足道的细菌。没有人类,生命的发展没有任何影响,甚至会更好。”这是那个时代最激进的领袖可怕的论断。他们认为,无穷无尽地掠夺大自然的资源,从而为工业提供原料和能源的行为是一种滔天罪行,从工业革命开始到当时为止人类发展的全部历程是一条可悲的歧路,一个可耻的错误。人类必须彻底放弃用机器的力量征服自然的狂妄幻想,进行一场根本性的倒退——倒退到农业时代,甚至还要更前。他们理想中的状态,应该是人类和所有的动植物一样平等,仅仅、而且必须依靠太阳所提供的能量生活,完全依照达尔文的法则进行生存竞争。那么,如果人类在这种竞争中灭亡了呢?“那就让他们灭亡好了,”激进的领袖满不在乎的说,“我们看重的是地球全体生命的福利,而不是我们渺小的人类那点可怜的福利。完全不能接受,人类的福利凌驾于其他任何物种和生命之上。”

    随着可控核聚变等新能源开发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焦躁的强国们开始扩军备战准备大打出手,全球性大灾难的可怕前景已经隐然出现时,激进环保主义者的队伍也在滚雪球一般发展壮大。越来越多的人们认同、理解他们的思想,不假思索地倒向他们的立场。在大乱的前夜,所有激进环保主义者们的大同盟——“地球母亲”组织出现了。这个组织的纲领简单明了——“消灭工业,制止灾难”,工业化之前的大自然急速上升到“神”的地位,是“神”在鼓舞他们彻底砸烂工业化社会的全部结构,是“神”在指引他们回到田园诗歌般的、美妙宁静的农业时代。他们不仅有了强大的思想武器,有了系统化的行动纲领,有了严密的组织体系,有了不假思索的行动,还有了为这个思想所牺牲的信徒——所有宗教,或者邪教的一切特征都具备了。

    事情开始起变化了。在“地球母亲”的大旗下,信徒们不再仅仅满足于政治上的呼吁,而是毫不犹豫地动手了——对人类数百年工业文明的积累进行毫不留情的铲除——捣毁机器、工厂、各种工业基础设施,尤其是事关人类未来命运的重大项目都在烈焰中化为灰烬;用种种暗杀手段消灭从事工业发展的人类社会精英;他们同工业这个巨兽战斗,同试图保卫工业、维持秩序的各国政府战斗,同支持工业的人类社会的其他成员战斗;他们自己内部不同的派别之间也在彼此战斗……很难说,大崩溃的到来,到底是因为强国之间恐怖的大战引起的,还是由于全球性的“地球母亲”或类似组织的狂热信徒们对工业社会的彻底攻击和捣毁所引起,或者说几方面都复杂的交织在一起了。在最终损失了四分之三的人口之后,空前的混乱把人类社会引入了万劫不复的黑暗时代。

    即使在人类社会发生了全面倒退,幸存的人们终于彻底放弃了工业化的梦想,或者如愿以偿地、或者无可奈何地从事农业劳作之后,这个组织的残存成员依旧在顽强地战斗着。他们就像黑夜中神出鬼没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活跃在一个个人类残存的居住地,一个个工业的废墟;他们不仅要消灭人类工业化的一切成就,更要消灭工业社会的一切痕迹,扑灭工业社会复苏的任何可能,彻底抹去人类有关工业的全部记忆。

    “一个邪教,不可思议的邪教。”孔定边呆呆地喃喃自语。

    孔老爷得意地摆摆手,旁人立刻给孔定边递上了一个望远镜。

    小伙子好奇地抚摸着手中沉重的望远镜,这可是机器时代上好的纯铜制军用双筒望远镜,几百年岁月的打磨让铜制的镜身锃光发亮,而镜片——高精度的光学玻璃在黑暗时代已经再也不能制造出来了。他敬畏地举起了它,把目镜贴近双眼,灯火通明的大广场一下子拉到眼前。

    广场中央搭建了一个巨大的木台,十几个男女穿着白色的棉袍整齐地坐成了一排。在他们的对面坐了三四个人。两伙人的中央,歪七扭八竖着几个麦克风一类的东西。一名中年人手舞足蹈,抓着一个麦克风大喊大叫,疯狂的叫喊声响彻全场。这不像是死刑、处决一类的场景,更像是一个辩论大会的现场。孔定边转过头疑惑地盯着孔老爷。

    在看台上潮水一般的喧闹声中,孔博森对着孔定边大声喊道,“看见了吧?听见了吧?”

    “你在搞什么?”

    “审判!”孔老爷有些激动地说,“这个邪教在我们凤山为非作歹上百年了,今天我要把他们连根拔起,********!我要把他们彻底打倒!”

    两个人的对话很快被身边疯狂的喧嚣淹没了,连护卫的几个彪形大汉也满脸通红鼓掌叫好。只见看台中央那个人快速的绕场转着圈子,不时停下脚步对那十几个男女滔滔不绝地数落着:

    ……

    “你们说,一切工厂都是邪恶的。好哇!我问你们,你们吃的粮食是哪里来的?撒下种子就从地里长出来?不用耕作不用施肥不用除草?这些活计如果只用人力来干,能打多少粮食?能养活多少人?如果没有工厂生产出来机器,来帮助你们翻地、除草,如果没有工厂生产化肥来帮助你们提高产量,你们是不是早就饿死了?”

    全场再一次响起海涛般欢快的掌声和口哨声。那十几个人面面相觑,一句话也不说。

    “你,”中年人跳到一个女人面前,那女人始终倔强地昂着头,“你这可耻的魁首!这几十年,你和你的手下在本县做了多少坏事?我们多少工厂被你破坏了?我们多少宝贵的机器被你们捣毁了?我们多少优秀的工程技术人员被你们杀害了,搞得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在动摇我们凤山的根基!你犯下了弥天大罪!”

    那女人一下子跳起来,抓起话筒试图要说话,全场立刻爆发出愤怒的“打死她”的声浪。对面坐着的一个年长的人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中年人不情愿地把话筒递给她。

    “我没有犯罪,我们的人永远没有犯罪。我在拯救你们。工业是******的,是吞噬我们地球母亲的恶魔”,那女人平静地说,“我只是在执行我们圣教千年的训示,你们的人牺牲了,我只能说对不起,因为这是必要的代价,为了让地球母亲喘息、生存下去,这是必要的代价。”

    “代价!”在喧哗的嘘声中,中年人愤怒地接过了话头,“你这个王八蛋!谁告诉你们,工业一定是******的?是什么让你们断定,工业一定会对地球母亲造成伤害?”

    “是谁告诉我们?难道你眼睛瞎了吗?是什么,把我们的世界搞到这个地步的?是谁,让我们的世界如此黑暗,如此绝望?是谁?”

    “是谁?”

    “就是你们心爱的工业,你们心爱的机器!你们让世界变成一个冰冷的、严酷的机器社会。人人都如同行尸走rou,毫无灵魂,毫无信仰,只知道像牲畜一般吃喝,像小人一般贪婪,像强盗一般掠夺。你们被机器统治,你们成了机器的奴隶!……”

    “很好,继续!”

    “我们是在拯救你们!我们是要带领你们回归美好的田园牧歌的时代,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女人痛心疾首地说,“一个不那么冷酷、不那么机械的时代,一个充满了温情和人性光辉的,蓝天碧水的时代!”

    全场大哗,口哨声和喧嚣声再度响起。

    “蓝天碧水!哈哈,你们得到了,得到了!那么,我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呢?”中年人暴跳如雷,“多少历史悠久的文明消亡了?多少杰出的人类成员消失了?多少人类文明的精华毁灭了?”

    “毁灭得好!就应该毁灭!你以为人类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人类凭什么让大自然俯首称臣?你凭什么让可怜的地球母亲被你们残酷地榨取?”女人也豁出去了,疯狂地叫嚷起来。

    两个人唇枪舌剑在台上斗口,全场观众发出极其不满的嘘声。一帮土佬儿哪会去关心什么工业文明、人类幸福,他们只知道,正是台上这帮人和他们的同伙,不屈不挠地,像苍蝇一般讨厌地,一次次从阴暗的角落里冷不丁射出一支支冷箭,破坏孔老爷的工厂,杀死孔老爷的技术员;那些工厂和技术员们能够为乡巴佬们提供一些化肥,一些能让他们省事的农业机械,一些能让他们生活更方便、更有趣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那些工厂能够为城堡里的部队、庄园里的兵丁们提供一些犀利的火器,有效帮助他们抵挡大平原上四处流窜的土匪强盗;这伙人还试图破坏孔老爷雄心勃勃的百年大计——建造水坝、巨大的引水渠,等等;这些计划都能让田里多打点粮食,能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满意。

    眼下,台上那个贼婆子竟然说我们人类算是个什么东西,就应该毁灭!这种离经叛道的罪恶思想为什么还不立即扑灭?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为什么还不就地消灭?“打死她!”“杀死她!”的呼喊声在全场逐渐汇聚,再次形成了一股来势汹汹的巨大声浪。

    中年人冷笑声响了起来,“说得好,你终于说出这句话了。”他面向全场,一字一顿地说,“乡亲们,看看,看看这伙人的嘴脸,听听这个邪教的罪恶思想,”他停了停,似乎是想要抑制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我们人,之所以为人,就因为我们不再是森林里的猴子,只会摘果子填饱肚子;就因为我们不再像田里的牛马,只知道闷着头傻傻地干活;就因为我们不再像畜生一般,只能依靠大自然的恩赐生活,同时还要面对大自然的严酷竞争。”

    我们有智慧,我们有思想,我们能够慢慢认识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学会改造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更好地为我们服务。我们不仅能够认识大自然的规律,还能够利用这些规律;我们见识过大自然的强大力量,但我们不会臣服;一旦我们掌握规律之后,我们能够利用那些力量,甚至能够制造出强大十倍,百倍、千倍的力量。能够帮助我们实现这一切的,我们最可靠的盟友,只能是,而且必须是,工业!”

    全场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孔定边也被台上的中年人感染了,面色通红心潮澎湃。他突然觉得,那位中年人,说出了他多年以来一直萦绕在脑海中、但还十分糊涂模糊的思想。就在此时,孔老爷拍拍他的肩膀。老头子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就像一个年轻人一般快活无比。他声如洪钟地说,“看见了吧,这是凤山第一名嘴汪师爷!你小时候见过的!”

    原来是他!孔定边点了点头。

    孔老爷紧接着大声说,“小子,听见了没?他说的,就是我的信仰!”

    信仰!一个多么神圣的词,好像闪电刺破夜空、流星划过天际,把孔定边的大脑照亮了。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无形的东西飞快地从胸腔升上来,把喉咙堵得严严实实。他张开嘴呆了一呆,竟然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此时,台上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汪师爷被激情和探照灯的强光烧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紧握着话筒,气势磅礴、滔滔不绝地发表着他的胜利演说:“如果没有你们,我们能够发现大自然更深的奥秘;如果没有你们,我们能够冲出地球,为自己打开一个崭新的、地球以外的巨大世界;如果没有你们,我们能够把工业发展到一个全新的高度,不再榨取地球的资源,而是在一个新的世界里面获得无穷无尽的能源与资源!而你们,”他无限蔑视地指着那个女人,“正是你们,把我们所有人的梦想都砸得稀烂!正是你们,让我们统统倒退了,倒退回种着几亩薄地讨生活、填饱肚子的可怜巴巴的苦日子;正是你们,导致我们失去了一切认识和创造比大自然更巨大力量的机会,让我们只能在大自然的yin威下颤抖着生活,一点洪灾、旱灾都能让我们的人大批死亡;正是你们,让我们沦落到猪狗一样的地位,而且还要像猪狗一样为了抢夺那点可怜的食物自相残杀!你们让我们永远蜷缩在地球上!你们让我们永远只能指望太阳那点光芒和热量,指望老天爷的脸色来过日子!你们的罪行,比人类历史上任何一种罪行都要大,你们才是罪恶滔天!”

    全场的氛围瞬间达到了狂热的新高峰,所有的人都在起立欢呼,夹杂着粗野的不堪入耳的谩骂响彻云霄。连孔老爷也激动地站了起来,用力鼓起了掌。

    “我们的孔老爷”,汪师爷朝着这边一指,立刻有一根雪白的光柱照在了主席台上——可惜孔老爷不在那里——台上的全体师爷忙不迭站了起来,向疯狂的观众们招手示意,“他老人家的梦想就是带领我们凤山人民重回那美好的机器时代。他建工厂,学习、传授给我们科学技术,他不能接受,我们凤山人民还在像猪狗那样卑贱地生活。是他的工厂,他的技术,他的工业的理想给我们带来了尊严,带来了希望!”

    全场立刻响起了海涛一般“孔老爷万岁”的呼喊声。

    孔定边回头看着孔博森。那可恶的老头矜持地微笑着,仿佛一尊雕像一般平静地俯瞰着芸芸众生。孔定边仿佛第一次见到孔博森,第一次见到他无人能及的胜利,心中百感交集。他刚想说什么,就被台上的冲天怒吼声打破了。

    “你们的阴谋不会得逞!你们的破坏不会成功!我们会像从下水道抠出老鼠一样,把你们的同伙一个个抠出来!”汪师爷精神十足地吼叫着,“你们会付出可怕的代价,非常可怕的代价!”

    那个女人跳起来抓住话筒,刚说出一句“你狂妄……”立刻就有几十名黑衣兵丁一拥而上把她推倒在地。那些兵对台上的男女进行了猛烈的殴打,惨叫声经麦克风放大后响彻全场,观众的狂热气氛再一次被点燃了。

    这时,主席台上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秩序!注意秩序!下面我宣布,鉴于地球母亲邪教对于本县的破坏和罪行,根据边境总督孔博森大人的命令,对下面十三人:XXX,XX,XXX……判处兽决!立即执行!……”

    “嗷!——”全场响起了空前巨大的欢呼声和惊叹声,所有人都跳着脚拍着手,心满意足地看着台上那十几个人瘫倒在地。孔定边的心里轰得一下,转过头冲着孔博森大叫:“你疯了!兽决!”

    “求仁得仁……”孔老爷不紧不慢地说,“他们一辈子追求与野兽和平地生活在一起,那就让野兽把他们吞噬好了……”

    “你这个疯子!太残忍了!……”孔定边满脸通红,眼珠子似乎要滴出血来。两个大汉一下子揪住了他,他只能徒劳无益地猛烈踢打。

    “你的女人,也是这么死的,也是我下的令。”孔老爷盯住孔定边,目光瞬间像刀子一般尖锐和冰冷,“你还不知道,她也是这个组织的人。她犯下的罪行,死有余辜!”

    孔定边像被霹雳击中一般瞬间傻掉了,呆呆地看着沸腾的体育场。孔博森冷冷的点点头,大汉把孔定边按倒在椅子上,他便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上面,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体育场中央的广场已被清理干净,十几个“地球母亲”的男女用铁链捆成一串,牢牢地拴在几个粗大的地桩上,这样可以确保他们能够在小范围内自由行动,又不可能跑得过远、分散太开。一群士兵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远远把这伙人围在中央。兽刑的执行者们可能考虑到调动全场气氛的需要,竟然体贴地把几个长长的麦克风挪到了包围圈中;那群可怜人不仅可以使用麦克风的长铁杆做武器,在猛兽的袭击下抵挡一阵,而且他们之间的对话也能够清晰地传遍全场。

    “妈呀,我好怕!……”

    “孔博森这个王八蛋,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大家快围拢!坐好!现在开始祈祷!”

    ……

    看台上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声、观众们全然不顾已经在体育场坐了大半天的疲惫,不顾深秋深夜凛冽的寒风,一个个兴高采烈嗑着瓜子儿,高声谈笑着,如同欣赏一群待宰的可怜小动物般议论着那群男女,眼巴巴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血腥的毁灭。

    孔定边紧张地抓住前面的栏杆,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他远远看见广场中央的强光中,那十几个人席地而坐,似乎开始了他们自己教派的某种仪式。一阵低沉的、如同吟唱一般的喃喃自语声从四周的大喇叭中传出,回荡在体育场上空。全场的喧嚣一下子平息了。所有人都惊讶地盯着那团光芒,聆听着那从未听过的、神秘的祷告声。

    突然,看台的一侧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声,随即像暴风一般席卷全场。连坐在孔老爷前面的妇女孩子们都激动地站了起来,发出了刺耳的尖利呼喊。孔定边的血液也几乎凝固了,他不顾大汉的压制,一下子跳了起来攀住栏杆,死死盯住那个角落。

    一大团兵丁从左侧看台的下方乱哄哄跑出,挟裹着几十团小小的黑影,一团光柱瞬间移过来,跟随着他们前进。观众顿时沸腾了,人们都在高声的叫喊着,“狼!狼!狼!”看台上不时发出女人们惨烈的尖叫声以及孩子可怕的哭声。孔定边脸都白了,汗如雨下。他有些虚脱地回过头看着孔博森,那老头面色凝重,目不转睛盯着广场中央。

    狼!这最可怕、最残暴的畜生竟然再一次用来执行这可怕的死刑!孔定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脑海剧烈翻腾着,眼前一片模糊。六年前那悲惨的一幕一遍遍在眼前划过,让他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想象。他软软抓着栏杆,身体慢慢地滑了下去,直到形成一种跪在地上的可耻姿势。

    孔老爷大声命令道:“把他架起来!让他好好看!”身边的两个大汉一声不吭把瘫软如烂泥般的孔定边架了起来。“没出息!”孔老爷愤愤甩出一句话,充满了巨大的蔑视。

    这时,广场中央的兵丁们已经围成一个更加巨大的圆形,看台四周也站满了兵丁,神色严肃、杀气腾腾。大概有20头健壮的狼被兵丁的铁链子拴住,虎视眈眈地盯着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猎物们。广场上巨大的噪音和强光让它们感到极为不安,一个个都在低沉地吼叫着、呜咽着,跃跃欲试跳动着,还有几头狼试图想挣脱铁链逃跑,在观众的笑骂声中被一群兵硬生生拽了回来。在包围圈的中心,在几盏探照灯的强光笼罩之下,“地球母亲”的十几个男女还在低声祈祷着,那声音明显因为恐惧而变了调。一个兵向他们身上泼了一大桶类似血一样的液体,那群人立即发出了几声扭曲到极点的恐怖叫喊,观众席上也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声。

    广场四周的大喇叭里传出响亮的命令声:“一队准备后退!二队注意戒备!“

    围成一圈的兵们缓缓向后退却,圆形的包围圈直径越来越大。一瞬间,看台上的人们集体沉默了。尽管在这场刚刚结束的审判中,所有人都义愤填膺、情绪高昂,“杀死他们”的呼喊声响彻云霄,一个个恨不得扒其皮啖其rou;但是,当可以想象的、血腥的、惨烈的一幕即将发生在眼前,这十几个活生生的人就要被疯狂的畜生们彻底撕烂吞噬时,大家还是被吓傻了。偌大的体育场灯火通明人满为患,竟然全场鸦雀无声,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的氛围。孔老爷前面那群叫喊最刺耳、最卖力的女人们压低了声音抽泣着,一位年轻的mama把孩子的头捂在怀里,轻轻地说:‘孩子,别看,别看。不害怕,mama保护你。”

    女人的轻声曼语仿佛雷击一般,让几乎陷入昏迷状态的孔定边恢复了知觉。他从两个大汉的挟持中挣脱出来,重新回到座位上,拧过头盯着孔老爷,恨恨地说:“你这个残暴的畜生!”

    “嗤,”孔老爷不屑一顾地撇撇嘴,伸手要来了一个大水烟,眯起眼睛悠然自得地吸了起来。

    “放狼!“大喇叭里传出了高声的嘶叫。

    “啊——”寂静的看台上顿时迸发出巨大的、突然的呼喊声。只见包围圈中那20头狼闪电般地冲向了中央的教徒们。十几个可怜人飞快地站了起来,男人们手握铁杆,把几个女人团团围在中央。狼群仅仅和他们对峙了几秒钟,在教徒们身上血腥味的刺激下,疯狂地扑了上去,开始猛烈的撕咬。大喇叭中顿时传来了大声的叫骂以及可怕的惨叫声。在一片烟尘中,一个男人倒下去了,几头狼立即一拥而上猛烈啃食着,野兽的咀嚼声和扭曲到不像人声的恐怖叫喊响彻全场。

    全场观众瞬间都变得无比疯狂。在这血腥的一幕的强烈刺激下,人类嗜血的本性在煞那间回归,所有人都在狂热地叫喊着“咬死他,咬呀!咬呀!”连孔定边前面那个怀抱孩子的年轻女子也满脸通红跳着脚粗野地叫骂着。一片可怕的沸腾和喧嚣中,孔老爷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叫道:“使劲儿咬!咬得好!”突然,大喇叭中那些骇人的声音一下子中断了,可能是狼群已经咬断了麦克风的电线,只见强光中烟尘漫天,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勉强能分辨出几个站立的活人越来越少,浑身是血在和暴烈的猛兽无声地搏斗。在这地狱一般的景象中,孔定边似乎远远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儿。他身子一软,昏过去了。

    广场中央的烟尘越来越大,看台上的人们很快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怎么样了?”“还有活人没?”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伸直了脖子试图从那团烟雾中捕捉到可怕而又刺激的、鲜血淋漓的画面。

    “砰砰砰”……外围的兵们突然开枪了,全场的喧闹瞬间平息下来,所有的人都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傻了。等烟雾逐渐散去,人们这才看到一地的血rou狼藉,广场中央已经没有一个活的生物了。残酷的“兽决”来得太快,去得也太突然;嗜血的欲望瞬间失去了血腥场面的支撑,吊得老高的欲望一下子孤零零悬在半空,人群中开始爆发出不满的嗡嗡声。太不过瘾了,才咬了几分钟呀?这一辈子能看到几回呀?谁这么没谱,下令开枪?把活人、狼都打死了,还看个屁呀!……你不懂,那叫超生!孔老爷宅心仁厚!这些邪教徒固然该死,好歹不能让畜生全吃了不是?他们不拿自己当人,咱们也得拿他们当人不是?早点把他们打死,也算是做善事!……看台上惊魂未定的土老帽们慢慢地从高亢的激动情绪中平复过来,一个个红光满面谈论着刚才的杀戮场面。

    仿佛为了这可怕喧嚣的一幕增光添彩,体育场的上空突然应景地炸开了灿烂的礼花。伴随着巨大的“通通”声,一个个白色的小小光球飞速上升,在数百米的空中炸响,仿佛一个个明亮耀眼的、盛开的蒲公英花,光芒四射,将漆黑的夜空照得透亮。人群中再一次发出巨大的叫好声,大家都伸直脖子仰望天空,热切地谈论着这难忘的夜晚。礼花的光影把广场变换成了一幅五光十色的巨大画毯,伴随着每一次明亮的炸响,全场都能掀动起一阵又一阵兴奋的鼓噪。就在十几分钟前,他们都齐齐低着头,面对着广场上最血腥的屠杀,癫狂迷醉;而现在,他们又都纷纷抬起了头,尽情欣赏着美丽的夜空和绚烂的烟花;这种怪异的变换,这种极端的大起大落,真让人如醉如痴,如在梦中。

    突然,看台的一角出现了小小的sao动,几乎是眨眼间便汇聚成一股惊慌失措的巨大声浪。孔老爷眼前的一个妇女手指天空,用变了调的恐怖声音嘶叫着:“看,那边是什么怪物?是什么怪物?!”

    一直闷着头享用着水烟的孔老爷也抬起了头,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在体育场东北角的上空,似乎有1000米那么高,一个巨大的、纺锤形状的东西竟然在半空中静静地悬浮着。它那庞大的身躯被身下“砰砰”炸开的礼花照耀得忽明忽暗,变幻着白色、蓝色、绿色……如同一种神秘的鬼魅,如同一个沉默的幻影!

    全场突然鸦雀无声。

    “飞艇!”一片死寂中,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蓦地传来了颤抖的叫声。

    孔博森老爷的脸骇人得扭曲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叫道:“接军部!保卫部!立即发防空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