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水电之国、第三节 前途的争论

    黑暗时代的人口已经大大减少。即使是在三角洲这样自古以来人烟稠密的地区，人们也都退缩到了几个比较大的聚集区（凤山即是其中一个）。历朝历代，曾经被拥有悠久历史的农业、采矿、工业大大改变了面貌的土地，现在一股脑重新抛给了大自然。辽阔肥沃的田地、高楼林立的城市很快被茂密的植被占据，曾经熊熊燃烧的文明之火变成了一堆冰冷的灰烬。

    离开凤山核心不过100公里，已经彻底没有人烟了。

    从孔家寨山下走到这里，用了孔定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谢天谢地，一路总算平静。经过了那场大劫，寨子的人口损失了令人痛心的三分之一，而且大都是最精壮的小伙子。大量的老弱妇孺严重拖慢了队伍行进的速度，而分配那点可怜巴巴的的兵力，执行极其繁重的探路、保卫和殿后任务，使得可怜的孔大帅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好在他们很快拐上了苕河森林“大道”，逐渐脱离了凤山境内越来越多的难民，也脱离了形影不离伴随着难民的、随处可见的抢掠和屠杀。

    苕河森林“大道”，严格来说，并不是那种机器时代随处可见的、宽阔笔直的马路，也不是黑暗时代尘土飞扬、泥泞不堪的土路。它不过是数百年前那条“高速公路”的遗迹而已。一望无际的丘陵之间长满了繁茂的树木，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季，漫山遍野的柏树、山毛榉、樟树等等温带常见的乔木依旧是青翠欲滴；就在这深绿色的水墨画卷之间，依稀能够分辨出地面上有一条弯曲的细线，缠绕着一个又一个山头。沥青的路面早已风化得不见踪影，高大的立交桥、跨线桥也全都彻底垮塌，但是大道的路基还未完全崩溃，还能影影绰绰看出当年穿山越岭的雄伟气势。

    孔定边的人马就在这样的路基上行走了数日，终于到达了一个古老的隧道外边。仔细勘察地形后，大帅决定让全部人马在隧道内扎营，让这些一个月来风餐露宿的可怜人在一个有庇护的山洞内好好休息休息。

    山洞的最深处举行的“临时军委会”会议上，激烈的冲突却意想不到地暴发了。

    当孔定边得知，白雪寒自从来凤山之后，竟然从未去过十一区；而对于那个神秘地区的了解，大都是道听途说的吹牛时，他暴烈地冲上前去，狠狠打了白雪寒数拳!可怜的姑娘瞬间变得眼圈乌青，瑟缩在地上痛哭起来。

    “你这个臭****！一直在骗我们！你竟然没去过十一区！那你拼了老命把我们往那里拉是要干什么？看我打不死你！……”孔定边气得脸红脖子粗，又要扑上去使劲踹白雪寒，被军委会的几个中年人拉住了。

    “我早就说过，这****不是什么好货！当时她翻来覆去说要去那个什么鸟毛十一区，我就觉得这****居心叵测！”一个中年人气呼呼地说，看来他对姑娘的仇恨由来已久，那恨恨的目光，分明是凶猛的野兽看到温顺的食草动物所特有的眼神。

    “弄死她！弄死她！……”大家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大帅！我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大帅，这一个月来路上人毛都没见一个，天天在深山老林啃硬饼子，存货要见底了！”“大帅，前面就是百里瀚海！凶险莫测！据说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

    “你是什么态度？”孔定边转过头，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艾利逊少校。自从经过那一战，少校已经基本成了“自己人”了。

    少校蓬头垢面，络腮胡子基本快把脸盖满了。一个多月荒郊野外缺吃少穿的生活，让这个在自己国家天天大鱼大rou伺候着的洋鬼子苦不堪言。他想了想，决定为地上那位颤抖痛苦的姑娘说两句公道话。

    “各位先生，大帅……我说一句话，可能你们会不屑一顾。我觉得，如此粗暴地对待一位姑娘，不太像男子汉的作风。”

    所有人的目光都严厉地盯住了这位高大的洋鬼子，但没一个人说话。自从那一战，少校已经用事实证明了他最卓越的军事素质，再加之一路来少校本人的谦和低调，因此大家对他是非常服气，甚至有些敬畏的。

    “大帅，”少校见并没有人迫不及待跳出来喝斥他，胆子越发大了，“我在这里，斗胆为这位可怜的姑娘说一句话。在我的记忆中，她自始至终只是在强烈建议建议去十一区，而最终作出决定的，只能是您本人。我认为，一个男人，一个统帅，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是起码的素质。”

    孔定边的脸一下子变红了。

    “大帅，我再斗胆说一句。您现在已经毫无退路了。您还能往哪里去呢？回到凤山吗？那里已经被蓝海帝国彻底占领了。您的命运，在我的同胞的统治之下，还有什么希望吗？或者，您要和那些难民一样，一窝蜂地涌向万湖吗？我个人觉得，在蓝海帝国同样的打击下，万湖的命运，最终会和凤山一模一样的。而且请您注意，”他加重了语气，“所有人都涌向那里，那里已经成了一个极其显眼的目标！万湖的危险性，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我觉得十一区，真的可以一试。白雪寒可能撒了谎，但是在当前还真不是最重要的。我们可以确信，十一区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我们正在通往十一区的路上，十一区目前来看还不为人所知，足够安全，这就够了。至于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控制权在谁手中，我们只能依靠赌了。但是到逃到哪里不是赌呢？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有50%的胜率呢？”

    少校一席话讲完，大家都沉默了。桌上的几支蜡烛忽明忽暗，映照出一张张眉头紧锁的脸。

    “你是蓝海人！是你们毁灭了凤山！你是敌人！你要把我们带上死路！”一片死寂中，突然有人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少校一下子扬起了脖子，“您这样说，我很遗憾。您是在侮辱我！”他大声反驳道。

    “行了，”孔定边不耐烦地挥挥手，“他说的有道理，你们看呢？”他向众人探询道。经历了孔家寨倾巢而出的动荡，他不太敢独断专行了。

    没人说话，空气中充斥着难堪的沉默。

    “就算去十一区，前面呢？前面是百里瀚海，大沙漠。走路也要走上十天半个月。我们的给养不够了，”良久，一名中年汉子掏出一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皱皱巴巴的手绘地图，“按照地图，只有横穿过去，才是抵达十一区最近的路程。不过可以南方绕，大概要多走四天的路。”

    “谁走过沙漠？”刚才一直在低头沉思的孔定边抬起了头，“你走过吗，白雪寒？”他转向了那位可怜的姑娘——她已经坐在椅子上了，鼻青脸肿。

    “没有。”白雪寒冷冷地回答道。

    “好吧，我决定了，横穿沙漠。就这么决定了，这个决定，我负责。”孔定边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