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克拉地峡、第十一节 黑暗的真相
一辆粗木制成的笨重车厢沿着索道缓缓上升，眼前那座巨大的“大厦”的全貌慢慢展开了。燕妮一行人和陪同的军人们坐在车箱内朝着“大厦”的顶部前行——那里是共和国接待贵宾的场所所在。孔定边攀着涂满油垢的窗棂，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灿烂的灯海，感受着那种热哄哄的喧闹气息，、百感交集、心潮起伏。就在半年前，他也是同明月、孔博森挤在这样的小铁笼子里，也是沿着细细的铁索飞速地爬升，一直朝着凤山的山顶飞奔而去；在他们的脚下，不是这样辉煌灿烂的的壮丽灯火，而是吞噬天地的滔天烈焰，凤山就在那个可怕的夜晚崩溃了……他回过头看看明月，发现那姑娘也紧紧抓住窗棂，眼中满是泪水。 车厢越升越高，转眼间就到了将近100米的高度，头顶上那巨大的穹顶似乎触手可及。孔定边发现半空中突然出现了无数细细的钢缆，将“大厦”的顶端和地面联系到一起。更多的、同样的车厢在飞快地上上下下，看样子这是“大厦”居民主要的出行方式。 “在我们的头顶上是一个小湖，”戚主任大声说，“这一部分生活区都在水下……我们刚刚经过的工厂区，在山体内部。“ “伟大的工程奇迹！“大家齐声赞颂道。 “大厦“的灯海就在身边缓缓下降。孔定边发现那座“大厦”的外表面并不像远处看上去那样是一个完整的平面，而是如同梯田一般一层层盘绕上去。在每一层，都设置了一个巨大的平台，供本层的居民进行室外活动之用。孔定边发现平台上分布着不少错落有致的独立院子，甚至还有灯火通明的跑道和球场，不少人正在进行热火朝天的体育锻炼，激昂的乐曲声也远远传来。 “沸腾的生活！”少校大声喊道，“真是有朝气的生活！” “是的！”戚主任一有机会就开始赞美起克拉共和国的生活方式，少校的这句话正好搔到痒处，“我们克拉人一直遵循着全民皆兵的治国原则。可以这么说，整个克拉共和国就是一个大军营，所有人都是克拉军队的一分子……什么叫做生活集体化？什么叫做行动战斗化？什么叫做全国要塞化？诸位的眼前，就是最活生生的例子！”他又变得激动起来，“瞧瞧那些充满朝气的新人！”戚主任指着脚下那些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人群，慷慨激昂地发表起演说，“一切行动听指挥，这是克拉人最高的生活准则。最高执行委员会一声令下，他们随时能够为伟大的祖国去献身，去牺牲！……” “戚主任，那是什么？”燕妮又一次打断了戚主任的政治说教，指着远处一大片黑色的建筑问道。 的确，在这辉煌灿烂的灯海的下部，却存在着一大片黑暗的区域，仿佛一面光亮的水晶之墙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大块。孔定边努力眯起眼睛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大群低矮逼仄的洞窟，密度比这边的洞窟大得多，也简陋得多。洞窟内部不见一丁点灯光，外部的平台上却能清晰地看见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那些人似乎正在默默地做着什么……这个差异太巨大、太显眼了。 “啊，那是汰人居住的地方……”戚主任无所谓地笑笑，“汰人。在这里有大概4万人，整个国家有将近20万人……” “汰人？”所有人都齐声问道。 “汰人么……”戚主任有些为难地说，“原本是克拉运河区的原住民……在克拉共和国建立之后，已经融入了我们的大家庭。他们在我们这里从事的都是一些非常低贱的工作……” “4万汰人，就挤在这么点地方？”白雪寒有些惊讶地问，“您刚才说，这里居住着10万人！我看，汰人的生活区似乎仅仅占了十分之一……” “这没什么问题，”戚主任似乎有些不快，“他们都是一些低等的人。克拉共和国能够接纳他们，已经是给予他们巨大的恩惠了……相比之下，西面的伪政权才叫过分呢。他们对待汰人只有一种方法——消灭。” 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噤，目瞪口呆看着趾高气昂的戚主任。 戚主任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冷酷无情，一下子变得笑眯眯地说，“你们也别那么看着我……我们不提汰人了，那都是一些好吃懒做的社会渣滓……瞧，我们到了。” 车厢缓缓停了下来。众人好奇地钻出车厢，立即发现自己已经站立在位于巨大洞窟顶部的一座宽广的平台之上了。壮丽的地下城市如同一幅美妙的画卷，在眼前徐徐铺开，伸向远方。 一座完全由人工开凿出来的地下奇迹！一种全新的、闻所未闻的地下生活！所有人再次被那壮观的景象深深震撼了。 戚主任口中的“国宾馆”不过是“大厦”顶部两排气势巍峨的山洞，气势如虹横贯在众人眼前。头顶上就是洞窟顶部那暗沉斑驳的水泥内壁，一直延伸到远方的灯海之上。这里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到处都能看到健壮的克拉军人如同钉子一般站立在哨位上。 “我们的接待人员将领各位去自己的房间。在此期间，各位可以随意行动，欣赏克拉的迷人风光，”戚主任笑眯眯地说，“但是，绝对不能下去。只有在这里才能保证诸位的绝对安全。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将为诸位举行一个盛大的晚宴，诸位也有机会品尝克拉独特的风味……”他突然走上来友好地拍拍孔定边的肩膀，笑着说，“孔主席，我们敢保证，这里的舒适生活绝对不会比龙潭差……” 孔定边身子一矮，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戚主任似乎对龙潭的一切非常熟悉！…… …… 戚主任和他的人马刚刚离去，燕妮、孔定边、白雪寒、艾利逊少校、明月，以及楼小八姐弟，这群从章州一路走来的人们立即用最快的速度集中到燕妮的房间了。 “克拉人不可信任，”白雪寒冷冷地说，“这是又一个龙潭，一个大号的龙潭。” 大家有些惊讶的盯着姑娘——就在不久前，她还亲热地挽着刘委员的胳膊叫“jiejie”呢！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白雪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说说我的看法。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肯定是一个超级****的国家，非常****。它的极权程度比龙潭有过之而无不及……它的巨大成就我看是建立在残酷压榨那些汰人的基础之上的。你们也看见了，4万人，挤住在那么小的空间之内，这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他说那是一个低贱的人种，”少校白着脸说，“下等人。蓝海，当年也是这么看待凤山人，看待万湖人的。” “有这样一个价值观的民族，是一个怎样的民族，蓝海不就是前车之鉴吗？”白雪寒有些激动起来，“尽管他们可能是我的同胞，但我不愿意与他们为伍。……依我看，……” “你先不要说什么价值观了，”燕妮打断了她，“现在最麻烦的问题在于，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了！从一开始，四叶草计划就是透明的……我们想的实在是太简单，太幼稚了！” “一群在大海上行商的商人，就不要妄想着和一个武装到牙齿的国家对抗了，”少校沉吟着说，“看样子，克拉人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那个所谓的伪政权可能也是。至于什么劫持我们的鬼话，很可能是他们编造出来吓唬我们的……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要吓唬我们呢？他们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呢？” “一号品？”白雪寒疑惑地问，“但是从龙潭出来，那些一号品的抄本都毁灭了呀……难道是我们这几个人？毕竟我们都看过一号品的全部文本。” “他们要我们的人？”孔定边惊叫起来，“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严刑拷打？……我的老婆还在外面，还和吉塞拉号的200来号人在一起！他们要是动手，我……”他急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急匆匆解开了衣服，掏出那个时刻随身携带的小小陀螺仪，“如果他们要这个，现在就可以给他们！” “安静，我的主席，”少校连忙安慰着激动的孔主席，“现在不还好好的嘛，他们对我们还是客客气气，亲如一家……不过，我的主席，”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个陀螺仪，您还是随身带好，不要让他们发现。” “我们怎么办？”憋了半晌，燕妮有些绝望地说，“运河没了，我们落在他们手中，一步也动不了。四叶草计划真正失败了，我对不起弗里茨，对不起蔡茨勒，对不起那60个兄弟……我失败了，完全的、悲惨的失败！”她把头埋在桌上，开始呜呜哭了起来。明月和白雪寒悄悄坐在她身边，连忙轻声安慰着她。 “我说你们怎么这样，为什么每次都把事情想象得这么坏，这样黑暗？在龙潭是这样，在章州也是这样……”孔定边忍不住大声说道，“人家现在对我们不是挺好的嘛！而且我们都还活着，还没死……这就绝望了？” 少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说道：“可爱的主席啊，您还是那么可爱。不过有一点你说的简直太对了，我们还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那么我们怎么办？”燕妮抬起了泪水连连的脸，“我们逃出去吗？再回到吉塞拉号上？继续扬帆远航？” 少校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燕妮，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白雪寒连忙打圆场：“少校说得也有道理，活着就有希望……我们距离最终目的还有多少距离？ “我们已经走过了5000公里……”少校翻着眼睛想了想，“只算直线距离的话，大概还有这么长的路。” “我们好歹走过了一小半的路，”白雪寒打气道，“剩下的一半，总会有办法的。” “还有不知什么人，已经在去那里的路上了，“少校悲观地说，“甚至已经到了。” 众人沉默了。 “他们有飞机咧！”一直静静地瑟缩在墙角的楼小九脆生生喊了起来，“我们坐飞机去嘛，不更快！” “对呀对呀！他们有飞机！”jiejie楼小八也突然活跃起来，“比坐船快100倍！” “你们知道啥？”孔定边啼笑皆非，“你们见过飞机啥样子？还坐飞机……再说，我们这么多人，咋坐？” 白雪寒和少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正在这时，房间的粗重木门突然忽的一下子打开了，几个人大惊，急忙站了起来。 四名神色严肃的克拉军人站在门口，冷冷地扫视了一下众人，大声说：“最高执行委员会的刘委员，请白雪寒小姐和艾利逊少校过去参加一个特别宴会，请你们跟我们走。” 几个人面面相觑。孔定边有些心虚地问，“就他们俩？我们呢？” “命令上只说请白小姐和艾少校，”军人严肃地说，“请其他尊贵的客人照常出席在国宾馆举行的晚宴。请白小姐和艾少校跟我们走。” 白雪寒和少校对望一眼，跟着那几名军人出了房间。孔定边在少校肩膀上拍了拍，分明有些永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