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秘中之秘、第十一节 至圣所
漫长的隧道终于走到了尽头，一堵斑驳的高墙突然横亘在众人面前。算下来，涅伽达带领着众人在山体内部前进了至少3000米！这得需要多么庞大的土木工程……不过在白雪寒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可是真正见识过恢弘的克拉地下城的人。 此处的空气中已经带有凉森森的潮气，开始散发出越来越浓烈的霉味儿了。花岗岩的地板渗出了水珠，又湿又滑；墙面与顶棚由于长期反复发霉、干燥，显得极度肮脏与破败不堪。正对着众人的那堵高墙被几盏大功率的聚光灯照得雪亮，在底部开有两扇小小的门，而几名涅伽达的白衣战士们正持枪肃立在两旁。 白雪寒突然发现，就在那高墙的下半部，竟密密麻麻布满了坑洞！她凝神一看，发现那些坑坑洼洼的斑点其实是……无数的弹孔！那简直就像一个丑陋的巨型马蜂窝被狠狠地揉成一团，又漫不经心地展开贴在这古老的石墙之上。 姑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条暗无天日的庞大隧道，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可怕故事？ “严……禁……烟火？”身边的楼小九突然好奇地念出了声。 白雪寒这才发现，在那石墙之上还隐隐显出几个字迹。尽管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然能够清晰地分辨出“严禁烟火”“安全生产”几个斗大的字。 “我们到了。”涅伽达如释重负，拍了拍手，贴身随行的几个白衣战士悄悄分散开来，隐藏到石墙两侧的黑暗之中。 “这里是？……”白雪寒扭过头，充满疑惑地盯着那位“女神”。 “我们的水神，就在里面，”涅伽达小声说道，“请务必保持您的谦卑与恭敬。” 姑娘的心猛然狂跳起来。她想往前迈动步伐，却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涅伽达却毫不理会白雪寒三人的心思，而是一脸庄重地快步上前，同门口守卫的两名战士小声交谈起来。很快，那几名战士就开始吃力地打开石墙下的一扇似乎是用钢铁制成的大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与沉重的撞击声在石墙内部传了很远很远。 涅伽达侧立在门口，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白雪寒三人，精良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是的，燃烧！那美人儿脸上突然迸发出来的、压抑已久的狂热与期待却让可怜的姑娘不寒而栗。 她只好硬着头皮，带着楼小八姐弟慢慢朝着那扇门挪过去。 “王小军……是个大王八？”楼小九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沉重到粘滞的空气一瞬间便被打破了。 “人在人上，rou在rou中，前后运动……其乐无穷？”小九又像小猴子一样欢快地叫起来，“快看，墙上还有好多字！” 白雪寒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她走近一看，发现就在那斑驳的、布满了弹洞的石墙之上，其实还密密麻麻还刻满了涂鸦，当然……大都是骂人的脏话；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龙飞凤舞的其他文字一层层盖了上去，显而易见也不是什么好话。 涅伽达注意到了白雪寒三人的奇怪反应，也仰着头在墙面上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你们的祖先非常有趣，我以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女神春风满面，看上去心情不错，“透过这些文字，可以想象一下，一个个鲜活的人。他们是古代的人，但完全能够感受他们的日常生活，爱恨情仇……” “他们早都死了……”白雪寒楞了一下，有些漠然地摇了摇头，“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没错，另一个世界，”涅伽达严肃地看着她，“但我们的世界也是从他们那个世界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好了，我们进去吧。” …… 门洞里又是一个窄小的、漫长的隧道，只有顶棚上分布着几盏小灯，将长长的隧洞照得如同鬼魅一般。 白雪寒注意到这里的地面、墙壁似乎没有看到明显的接缝，那就意味着……他们刚刚穿进来的高墙，是在一整块厚厚的花岗岩巨石中开凿而成！而且地面不再一马平川，而是慢慢开始有了起伏；他们现在正走在一条缓缓上升的坡道之上。 “严格来说，进入这扇门，才算是真正进入了中国城，”涅伽达在前面慢慢走着，话语中微微带了些喘息，“我们现在正在大山之中……这里是一座庞大的地下之城。您的祖先最擅长干这种活儿……” 空气中的湿霉之气越来越浓重，也越来越粘滞。这里似乎到了山体中的极深之处，已经是万籁俱静。如果没有这些人一路走来的话语与呼吸声，真让人感觉时间已经停止了。 白雪寒不像楼小八姐弟那样好奇地四处张望，而是低着头闷头前行，似乎心事重重。 她突然觉得这些天的经历就像一场梦一般——落入一群又一群稀奇古怪的人的手中，然后又被另外一群更加古怪的人“解救”……哈桑、蓬特、努比亚、蓝海……桑贾伊、阿敏、奥西里斯、克努姆、涅伽达……这些闻所未闻的势力之间的恩怨纠葛简直如同乱麻一般，而她和两个可怜的孩子就像风暴中孤苦无依的小船，任凭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们肆无忌惮撕扯、吞噬……奇妙的是，他们竟然毫发无损！无论那些人之间相互算计得如何冷酷、厮杀得如何血腥，她，一个东方弱女子，一个冒冒失失闯入的、微不足道的陌生来客，竟然受到了各方势力不可思议的礼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她的名字吗？她只是取了一个东方人常见的、普普通通的女孩儿名字；是因为她的汉帝国的出身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她的祖国同这万里之外的遥远大陆之间一定还有许多她未知的故事，而她，只不过碰巧做了一个小小的马前卒；是因为她同凤山，甚至同乌萨人的关系吗？而据一年来同孔定边、燕妮这些人的朝夕相处，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那些人，充其量是她感召，或者“蛊惑”而来的、毫不知情的同伴……难道，真如同涅伽达所说的那样，是“神”在指名道姓召见她？ 姑娘的大脑全功率运行着，在这阴冷的隧道中竟然满头大汗。 她将一路上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串起来飞快地回想一遍，更加觉得诚惶诚恐——她，何德何能，能让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如此看重？ 一阵慌乱莫名袭来，不知踩到一个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姑娘噗通摔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楼小八姐弟忙停下脚步，手忙脚乱把她扶了起来。 “涅伽达小姐……”白雪寒的脸由于疼痛都扭曲了，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嘶嘶吸着冷气，“神……神为什么要找我？他……是直接跟您说，要找白雪寒吗？” “是的。”涅伽达回过身，礼貌地微笑着，“神非常直接，非常坦率。” 白雪寒脸色刷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神……找我做啥？”话刚一出口，她的脸就红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愚蠢了。 涅伽达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捂嘴笑的模样简直迷人极了。 “我也不知道……”她笑着招了招手，“等见到了神，您就知道了，我们走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阿姨！”楼小九迟疑地叫出了这个称呼，“我们要一直走下去吗？” 话音未落，涅伽达竟突然不见了，而她的声音则在下方不远处传出：“前面就到了！” 众人大吃一惊，连忙追了上去。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断崖，而那下面，则是两根晶亮的钢轨！ 又是隧洞中的列车！白雪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苦笑着摇了摇头——轨道交通本就是隧道中效率最高的运输工具么！ …… 等众人沿着一个小小的台阶下到了断崖下方，这才发现他们似乎已经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交通枢纽之中了。洞窟四周的墙体上分布着七八个幽深的隧道，每个隧道内都灯火通明；潮湿的地面上镶嵌着数十根钢轨，通过一群复杂的道岔系统奔向不同的隧道；那些钢轨在耀眼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好像数十根弧形优美的曲线在黑暗的空间中狂舞。 风挟裹着阴冷的潮气，从四面八方向这里吹来。这里的空气不同于那堵石墙之外，不再是万籁俱静的一片死寂，风的呼啸声中隐隐增添了一种躁动不安的、强劲有力的气息，一种隐藏在地壳深处的巨大混响奔流不息……很快，那种浑厚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到后来简直是震耳欲聋了！ 转眼之间，一个隧洞中突然发出了刺目的光，轰鸣声也变得惊天动地。一列似乎是柴油机驱动的机车拖着几节车厢轰鸣着沿着钢轨缓缓开了过来。灯光摇曳之中，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影正在向着这边快步走动着。白雪寒不由得心中一凛。 涅伽达正站在一大群肃穆静立的白衣战士前，笑吟吟地看着白雪寒三人。 “又可以坐火车了！”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涅伽达不由自主加大了嗓门，“你们已经坐了很多次了！……中国人最擅长的，也是最喜欢的，就是像可爱的土拨鼠一样，不停地挖掘又长又深的隧道，然后在里面跑火车！……” 白雪寒的嘴角勉强动了一动，实在是笑不出来。 “我们去哪儿？”楼小九好奇地观察着眼前那台轰隆隆作响的大家伙，发现机车和车厢竟然是崭新的！ “我们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仪式！”涅伽达大声喊道。 “仪式？” “是的！仪式！神，将亲自来这中国城布道！” 白雪寒的心又一次狂跳起来。她像梦游一般被人架着上了车厢，被牢牢按在一个散发着刺鼻油漆味道的木椅上，乖乖地被戴上了黑色的眼罩。 “蒙我眼睛干嘛？蒙我眼睛干嘛？哎哟……”楼小八姐弟气急败坏地喊叫声从车厢的另一个角落传来；看来，涅伽达的人把他们三个人都隔开很远……这又是为什么呢？ “对不起，白小姐，”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cao着古怪别扭的汉话在耳边响起，“神的所在，是我们的核心机密。请原谅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涅……涅伽达小姐呢？”白雪寒戴上了眼罩，那种熟悉的慌乱感觉再一次袭来——这种感觉，在克拉地下城曾经折磨了她很久——“她在哪里？” “她不和我们同行。”那个男声再次响起，温柔而坚决。白雪寒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轰鸣声陡然加大，车厢猛地向后一挫，缓缓启动了。 白雪寒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努力支楞着耳朵听着车厢外的动静。发动机的轰鸣与车轮在钢轨上的摩擦声突然之间加大，似乎就在耳边轰隆作响，轮番冲击着可怜的耳膜！她忍不住抬起手想捂住耳朵，却被一只大手飞快地攥住了——这使得姑娘的心一下子凉透了：那些人似乎是把她当作了敌人，而不是他们反复声称的、“友好的客人”！那种面对未知境遇的巨大恐惧再一次充塞了她的全身，白雪寒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软软地“瘫”在了座椅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车身一下子跳了起来，然后又猛烈地歪向一边，巨大的轰鸣声与撞击声简直就贴着脸迸发出来，看来列车正在快速通过一个施工质量堪忧的道岔；紧接着又是第二个，第三个……机车拽着车厢在迷宫一般的隧洞中左冲右突，一股浓烈的柴油味儿混合着地下室所特有的霉气从车窗猛烈地灌入，所有人都开始剧烈地咳嗽。 突然，近在耳边的轰鸣声与撞击声一下子消失了……不不，并没有消失，而是突然之间变得无比沉闷、无限辽远！列车似乎进入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空间！这种听觉上的变化，对白雪寒来说也是极为熟悉的——当她乘坐列车第一次进入那座庞大的地下之城时，无论从听觉上还是从视觉上那种由逼仄变得开阔的强烈对比，是刻骨铭心的奇妙体验！ 白雪寒忍不住站了起来，而那只大手却并没有强行按下她，而是飞快地为她摘掉了眼罩。 列车的速度明显放缓了，简直是在轨道上缓缓爬行；耀眼的强光从窗外射了进来，刺得可怜的姑娘睁不开眼睛。不过白雪寒三人完全不在乎，飞快地冲到了窗边，好奇地望向外面；很快，他们就像挨了一记闷棍一般惊呆了—— 没错，他们已经处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之中了。 这是一个丝毫不亚于宏伟的克拉地下城的庞大洞窟。同那座复杂无比的地下城，这里是一个相当“干净”的巨大山洞——地面似乎是一个标准的圆形，而它的面积，几乎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而它的顶部——如果能看见顶部的话——至少有100米之高……不，严格来说，这座山洞像一个标准的钟形，一个扣在地面之上的、体积惊人的大钟！ 而真正让人目瞪口呆的，则是一个圆圆的发光体！一个淡蓝色的发光圆球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悬浮在白雪寒头顶约30米的高度，静谧、庄严。那是一盏灯吗？白雪寒在有生之年从未见过体积如此巨大的灯——她估计那个球的直径，至少有5米之巨；那是一个……活着的东西？姑娘注意到在那个东西的外表面，那种淡蓝色的光并不是均匀的，不时有小的起伏，甚至有淡淡的涟漪！ 她从未见过能散发着如此迷人光辉的物体！白雪寒着了魔一般仰望着那个蓝色的圆球，如醉如痴，完全没有注意到列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 “真美啊……”楼小八也在出神地看着那个球，“真像……一个大月亮……” “月亮是蓝色的吗？”楼小九摆了摆手，“月亮是白色的！jiejie！”这只调皮的小猴子拽了拽白雪寒的衣袖，“小心着点儿！我看，这里都是魔法师，巫师！他们在施展黑魔法！我以前见识过！” “你见识过？”白雪寒身体一抖，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楼小九，“你啥时候见过这个？” “那是……”楼小九正要解释，被小八的喊声打断了。 “外面全是人！死人！”可怜的小姑娘突然从车窗边退了回来，满脸惊恐之色。 白雪寒的脑袋轰的一声，一股凉气顿时顺着脊梁骨直冲脑门。她硬着头皮向外看去，立马心中一炸—— 就在列车外面的那个圆形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坐满了灰色的人影，在那圆形蓝球的光芒照耀下如同鬼魅一般。粗粗数来，人数竟然有数千之多！ 更可怕的是，那数千人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笼罩在他们头顶的，完全是一片死寂的空气。 白雪寒三人顿觉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