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四章 取舍
“凝儿,过来,爹爹给你介绍下,这就是为父总和你提及的,如今当朝的少年才俊,吏部的柳涣柳贤侄。∽↗,” 炎公道暂时放下不能割舍的半盘棋,拉着女儿的手走到柳涣身前:“柳贤侄,这是老夫的女儿,你看看如何?” 柳涣含笑道:“令千金如何是柳涣贤侄敢品评的。只是有幸见到凝儿姑娘,实乃我的三生有幸。”炎凝儿秋波一转,从柳涣身上掠过,只是哦了一声,有些勉强的笑了笑。 “你这丫头,怎么不和柳贤侄问候声?”炎公道颇为不满。卫汉卿只是拈着棋子,神色多少有些不算自然,却只做看着棋盘。 “柳公子万安。”炎凝有些勉强地施了一礼,炎公道脸色好看了些。“凝儿来了,就由你来招待柳贤侄,我和你卫伯伯还要把棋下完再说。” 他话一说完,已经坐了下来,伸手拈了一子放下来。卫汉卿好笑道:“尚书,你棋艺精湛,怎么会自闭一气,犯下这等低级的错误?” 柳涣虽不算太懂,也知道棋无两气不活。炎公道边角一块黑棋本是做活,以此为基向中腹发展,这下自填一气,不但边角不保,就算中腹的大龙都是岌岌可危。 炎公道凝神向棋盘望过去,想要伸手取子:“我是失察,这子不算。” 卫汉卿年纪虽大,官阶较低,对于下棋却是丝毫不让,伸手止住道:“尚书,落子无悔,落子无悔的。” 炎公道摇摇头,叹息一声,不管女儿,勉力维持形势,全神贯注的凝神思考棋局。柳涣望了眼炎凝,发现她比冰块还要冷,不想冷场,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话说,只是觉得炎公道找出女儿来招待自己,莫非是真的想把女儿嫁给自己?这么一想,又觉得滑稽可笑,他和炎公道话都没有说过几句,这种可能虽是有,但是炎公道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让他心里万分忐忑。炎凝坐了盏茶的功夫,突然站起来冷冷道:“爹爹,女儿头痛,先行告退,卫伯伯,柳公子,真的抱歉。” “不妨事的,炎小姐请便!” 看到炎凝坐立不安,直言要走,柳涣心里也是一松,他和炎凝之间,有一个气氛都不会那么尴尬了。 见到炎凝有了离意,炎公道倒是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凝儿,你先不急于回去,柳涣贤侄来到这里,敬他一杯酒吧。” 他说的随意,柳涣才待谦虚下,说什么岂敢岂敢,突然听到一声咳嗽,原来是方才卫汉卿吃了一盏茶,此时竟然有些发呛,转头望过去,发现卫汉卿的表情十分奇怪,不由有些茫然,此时卫汉卿的脸色很是古怪,看到柳涣看过来,他的脸上也似乎有了一丝冷漠。 使是的,冷漠! 柳涣打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卫汉卿的表情如此的怪异?不会是因为炎凝要敬自己一杯酒吧?转头向炎凝望过去,见到炎凝也是站在那里,身子有些僵凝。 丫环听到炎公道的吩咐,早早在炎凝身前放下酒杯,满了一杯暖酒,袁炎凝凝立不动,袁岚一旁沉声命令道:“凝儿!” “无妨无妨,既然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卫汉卿抬头笑道。炎凝也不望柳涣,扭头就走,炎公道却是一拍桌案怒道:“凝儿!”炎公道虽然权倾朝野,炎凝却是不理,径直走出了大厅。 炎凝飞快地望了炎公道一眼,神色有些愤怒,却还是端起了酒杯,缓步向柳伐走来,她脚步沉凝,走的很慢。炎凝走的虽慢,却还是走到柳涣的面前,她的脸色冷的如同万年不化的冰霜一般,却还是端起酒杯淡淡的道:“来,柳公子,请,敬你一杯酒。” 柳伐皱了下眉头,不知道这杯酒该不该喝。就在此时,炎凝脚下一滑,手一颤,‘哎’了一声,酒杯跌了下去,‘乒’的一声,摔的粉碎。柳涣心中疑惑,却是松了一口气,此时炎凝的脸上似乎也有些轻松,但是脸色还是如同寒冰一般,冷冷的道:“柳公子,对不起。” 炎公道霍然站起,怒声道:“没有规矩的丫头,我……”他看起来想冲出去教训女儿,却被卫汉卿死死拉住:“尚书,侄女身体不适,你就不要勉为其难了。” “身体不适,身体不适,”炎公道发怒起来也是甚为怕人,瞥见柳涣的愕然,回嗔转笑道:“柳贤侄,凝儿不懂规矩,还请柳贤侄勿要见怪。” “还不退下!” 此时炎公道又狠狠地剜了炎凝一眼,大声呵斥道,炎凝面无表情,随即大步走了出去,这冰冷的家,她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看到炎凝走了,柳涣心里的石头终于也放了下来,看了一眼炎公道,微笑着道:“大人言重了,我也觉得凝儿姑娘今天真的不舒服,随她去的好。” 炎公道沉怒不语,脸色阴沉。卫汉卿却是拉着他道:“尚书,来,下棋下棋。”他向棋盘上望了下。只见到棋子早就被炎公道一掌震的歪歪斜斜,不成样子,不由愣住。 炎公道却是拂乱了棋盘,叹息道:“一子不慎,满盘皆输呀,这盘棋,我输了。”卫汉卿笑道:“你这一辈子,赢我了无数盘,输了一盘也是无所谓。再说你今日心神不宁,倒不适合下棋的……” 柳涣见状起身道:“尚书大人,涣还有他事,既然少秉兄还没来,还请先行一步,回去处理琐事。” 炎公道望了柳涣一眼,摇头道:“家教不严,倒让柳贤侄笑话。柳贤侄如若有事,有暇再来,炎府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的。” 柳涣就要告辞,卫汉卿却道:“尚书,天色已晚,棋下完了,我也要回去了,顺道和柳贤侄走走。” 炎公道点头道:“如此也好,让你们今夜不欢,实乃我的缘故,改日定当设宴补过。” 柳涣和卫汉卿都说炎公道客气,又聊了几句后,走出了炎府。炎府大门闭上的时候,卫汉卿和柳涣在路上走了几步后,卫汉卿突然道:“柳大人可知道炎家侄女为什么不高兴?” “哦,不知,愿闻其详!” “说来惭愧,犬子也对凝儿颇有好感,只是凝儿小姐性子向来高傲,放眼帝京,对男子竟是没有瞧上眼的,而今日看来,炎大人是想将凝儿小姐许配与柳大人啊!” 说到这里,卫汉卿眼中若有深意的看着柳涣,很是玩味,柳涣一愣,随即苦笑着摇头:“这……这怎么可能,今日我原本是来找少秉兄的,这……唉……” “呵呵,告辞,老夫到家了,柳大人要不要去寒舍坐坐?”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卫汉卿的家门口,卫汉卿淡笑一声,随即有些玩味的看着柳涣,柳涣自是能听出来卫汉卿言语中的敷衍,他也不愿意自讨没趣,只是淡然一笑,随即道:“算了,下次再来叨扰,今日繁忙,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卫汉卿也不挽留,只是点点头,随即径自走进了府中。 炎公道送走柳涣和卫汉卿后,缓步回转了正厅,眉头紧锁地坐了下来,看了眼拂乱的棋盘,脸上不再是开朗的笑容,不同与这炎热的夏天般的寒冷。 不知坐了多久,炎公道这才站了起来,走出正厅,沿着回廊曲曲折折的走着,下人见到都是慌忙的躲闪到一旁,只怕惹尚书大人不开心,他们也看的清楚,炎公道的表情很是不好,或者说,这段日子以来,炎公道就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 炎公道走到一间闺房前这才停下,敲敲房门道:“凝儿?”房间没有声响,炎公道推了下,发现房门虚掩,径直走了进去。 他发现女儿坐在桌旁,望着红烛,脸色不悦,并不如方才的大怒。炎公道只是走过来坐下,轻声道:“凝儿,今天你的表现实在不好,怎么一点不给为父面子?” “爹,我不要嫁给柳涣。”凝儿豁然站起:“我见到他就讨厌,你若让我嫁给他,我宁愿去死!” ““爹,您执意要女儿嫁给那柳涣,可有别的用意么?”拭了拭眼泪,炎凝深吸了口气,睁着通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炎公道。 炎公道被女儿问中心事,不由老脸一红,尴尬的咳了两声,掩饰道:“凝儿,为父怎会有别的用意?实在是柳涣有情,再者说你已是及笄之年,与柳涣共结秦晋,有何不好?” 炎凝冷笑道:“爹,不是女儿不敬,柳涣与那仙舟之上的云妃在帝京已成佳话,何谈对我有情?” 炎公道听到女儿的话,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半晌才道:“那柳涣年轻有为,也算得上有情有义,老夫观察日久,见他言行之间对家人,对妻子百般呵护宠容,你若成为他的家人,必会一生幸福,你是老夫唯一的女儿,老夫又怎会害你?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凝儿,老夫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切莫以貌取人,每个人都有他的优点和长处,你若因小小的嫌隙,便生了偏颇之心,他在你眼里,只会越来越坏,如此一来,岂不是错过了一段美好姻缘?” “美好姻缘?”炎凝冷笑一声,“若女儿的美好姻缘着落在他的身上,女儿不活也罢!” 炎公道皱着眉头:“凝儿,不许胡言,为父让你亲近柳涣自然有为父的道理,柳涣少年英杰,与太子又是相交甚笃,日后自有凌云之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呵呵,爹,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炎凝冷笑一声,颇为不悦,半晌才又道:“嫁人不是买菜,而是要看喜欢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不必多言,你早点休息吧!” 炎公道沉默半晌,终于脸色再度冷了下来。 听到炎公道的话,炎凝瞬间变了脸色,她气愤道:“无论柳涣如何优秀,可我就是不喜欢!在很多人眼中,肥rou比青菜也强了很多,可是爹爹你怎么一口都不吃?我见到柳涣就腻,更不要说嫁给他。” 炎公道摆摆手,倒是耐心劝解道:“柳涣现在的声势如日中天,虽是个小小的给事中,可是谁都知道,拉拢了他,就可能左右时局。为父敢说,你嫁给他,以后的日子肯定要比现在强上百倍。” “我们道不同的,”炎凝扭过头去,不看父亲:“在你的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权势利益。可是在我的眼中,只要我爱上一人,不管他是皇帝的儿子也好,是乞丐也罢,我和他在一起,都是觉得快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就算荣华富贵一生,若是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乐趣?” 炎公道皱起了眉头,缓缓站了起来,摇摇头走出了房间,凝儿回头望着父亲的背影,脸上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 待到柳涣刚刚出了炎府的门,果然如炎公道所言,炎少秉回来了,只是比柳涣慢了半步,只是迟了半步,炎府已然冷清了很多。 “爹……” 炎少秉刚刚走进大堂,便见到炎公道眉头紧皱的坐着,一旁的茶盏已是再无半点余温,看到自己的儿子回来,炎公道点点头,半晌才道:“你去劝劝凝儿吧!” “怎么了,爹?” “柳涣来过了!” 聪明人一点就透,炎少秉听到炎公道的话,心下已是多了几分了然,他点点头,又弓了弓身子,随即退了出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炎凝坐在闺中,怔忪半晌,俏面上神色阴晴不定,似怒似恨,还带着几分不甘和屈辱,美丽的大眼眨了两下,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绝美的脸庞,流落腮边,分外惹人怜惜。是啊,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里,生为女子,难道注定要活得如此卑贱么?哪怕身为世家小姐,也逃不脱如此悲惨的命运? 就不应该回来的,炎凝突然开始疯狂想念柳伐,他多希望梦里的柳伐斩荆劈棘,把她从这里救出去! “凝儿,睡了吗?” 就在她烦恼之际,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听到这个声音,炎凝突然心里满是怒火,若不是这个哥哥,自己怎么可能会这样,若非是他出了这样的馊主意,自己何必如此! “进来吧!” 炎凝冷哼一声,随即又闭上了眼睛,炎少秉手里拿着一个酒壶,显得有些醉醺醺的,迷迷糊糊,脚下都是颠三倒四。 “大哥,你不觉得做的过分了些?”炎凝强压住怒意。 “过分,哪里过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炎少秉自斟自饮,脸色淡然。 炎凝冷哼了声,“你为何要与爹爹说起婚嫁一事,为何要让柳涣来到这里,为何要胡言乱语……” 见到炎少秉还是在喝酒。炎凝一把抓住了酒壶。“大哥,我问你,我是不是你们的筹码,是不是炎家飞黄腾达的筹码,我猜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炎少秉淡然道。 “如果是真的,你实在太让我失望。”炎凝皱眉道:“大哥。很多事情我不想怪你。可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嫁给柳涣,我再说一次,我不想嫁给他……” “你为何不嫁,柳涣不好吗,难道……?”炎少秉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霍然站起。这一刻的炎少秉完全没有了玩世不恭,有的只是悲哀和愤怒。 炎凝见到炎少秉的怒容,竟然倒退了两步。不解问,“大哥,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炎少秉长吸了一口气。“我做的一切你不清楚?我做的难道不是为炎家着想?你心里比我更清楚,!父亲现在在朝中战战兢兢,还不是为了炎家?我整日买醉,不望仕途,又何尝不是为了炎家,陛下生性多疑,他是如何起兵你不是不明白,我与父亲为了炎家付出这么多,而你这个meimei又为炎家又做了什么?” 炎凝紧咬红唇,失声道:“你说什么?” 炎少秉冷哼一声,“我说什么你才是应该心知肚明。你看看这一年来发生了什么,帝京朝堂之上,还有多少人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少武恒勇一丝,多少官宦一夜成空,重则砍头,轻则流放,像爹这么风光的能有几个?可你这个为人女儿的可曾想过,眼下炎家风光的背后,流淌的可是的血!” 炎凝长吸了口气,诧异道:“你是说……” “不错,炎家此时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上,陛下老迈,杀伐之气却不减当年,日后若是少武恒安想坐稳位子,我们炎家何去何从!”炎少秉双眸突然迸出了一丝忧愁。 “有些事,我不说,但是不代表我不知道,有些人,不可以去爱,不值得去爱,不只是为了炎家,更是为了你自己,你可以不选择柳涣,但是……我言尽于此,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都说了,凝儿,好自为之,炎家,并不是一个冰冷的家,我和爹,也并不想利用你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