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章 猜忌
“驾……” 三水城的官道上,又多了两个人影,在朝阳的光辉中,他们两个人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萧府,虽然没有解开太多的疑惑,但是柳伐已经释然。△, 水到方能渠成,有些事情,急,是急不来的,他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少武恒勇却不见得。 登高者必自卑,行远者必遐迩,有些事情,需要一步一步来,一步一步走,在他的头上,背着一个弑君杀父的罪名,这么一个罪名,势必要背负一生了。 帝京城外,两军阵前,骁武军大将岳虎脖颈中了一箭,伤势极重,至今依然是昏迷不醒,只是少武恒勇却没有停下攻城的脚步。 再有一天,不,再有半天,或许下一个时辰,他就能打进帝京了,少武恒勇的眼中满是血丝,他已经魔怔了。 许多天的时间过去了,攻城战毫无进展,少武恒勇无奈地调回攻城的第一批队,同时派出第二批队继续攻城。这次,攻城的兵力也是不断的增加着,死亡的士兵数同样也是在增加着。 每天的战斗,都要比上一天更加惨烈,骁武军的强攻更犀利更凶狠,骁武军的箭阵规模也更大更强。 战斗期间,骁武军曾数次突破新军的防线,大批的兵力涌上城墙,但最后又都被大夏禁军疯狂的反扑重夺回去,双方你争我夺,杀的不可开交。等天至傍晚之时,双方的死伤都已极为惨重,就连龙泽诚都记不清楚自己共回城墙上歇息了几次,他的伤仍旧是很重,不过现在已经可以简单的行走了。 不过这时候,城墙上的禁军也是越来越少了,单单死于弓箭下的骁武军将士便已不计其数。在只有这么一只孤军的情况下,帝京城竟然还如此难打,己方大军强攻一天毫无进展,反而损兵折将无数,这令少武恒勇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怀疑己方的情报是不是有误,大夏禁军根本就没有那么少的兵力。 天色越来越黑,攻城也变的越来越困难,最后,少武恒勇只能无奈的下令全军撤退,暂时停止攻城。一整天的鏖战随着骁武军的主动撤退而终于宣告结束,这让双方的将士们同是嘘了口气。 此战对大夏禁军而言艰苦异常,对骁武军来说更不轻松,帝京的城防远不如霸关,但大夏禁军表现出来的斗志和顽强,却令人又敬又恨又怕。 要说骁武军不强,他们毕竟是帝京四镇之一,强大自不必提,特别是有岳虎的时候,更是一支虎狼之师,但是帝京城毕竟不比烧香台,作为一国之都,若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攻破,试问,哪个皇帝敢住在其中。 先说这几日少武恒勇的强攻,首先是大夏禁军居高临下的箭射,由于地势的关系,使大夏禁军箭阵的射程和威力都大增,当骁武军的先头军队距离帝京城还有一百五十步之远的时候,大夏禁军的箭阵就已劈头盖脸的落下来。其次是城内的抛石机,一颗颗圆古隆冬的石弹从城内不停的飞出,砸进骁武军阵营当中,总能引来惨叫声一片,这还不算结束,石弹落地后,又要向下翻滚出好远,这一道碾死碾伤的骁武军更多。 最后是城头上砸落下来的滚木、擂石,因为有坡度的关系,滚木擂石不是落地后就不动了,而是慢慢的向山坡下翻滚,越滚越快,轱辘进骁武军阵营里,又会引来阵阵的哀号。进攻的骁武军,还未接近到城墙底下,单单是被大夏禁军的远程武器就杀死杀伤无数。 将士们推进一道,伤者和死者就扔下一道,骁武军所过之处,留下满地的尸体和挣扎求救的伤兵。若是以前,在大夏禁军如此凶狠的还击下,骁武军可能又要被迫撤退了,但现在,他们的背后有风军,骁武军将士们也不想在风军面前丢人现眼,人们硬着头皮,踩着同伴的尸体,以血rou之躯,硬是铺出一条血路,才推进到帝京城的城墙下。 接下来,云梯一个接着一个的架起,骁武军士卒们纷纷扔掉火把,一手拿起武器,一手抓着梯子,全力向上攀爬。骁武军攻得猛,大夏禁军反击得更猛,射下来的箭矢密集如雨点,滚木、擂石则像雪片一般,攻城的骁武军将士冲上去一波,便被打下来一波,双方的交战还没到一个时辰,城墙地下的骁武军尸体就已经叠叠罗罗的堆起好高。 这哪里是攻坚战,更像是飞蛾扑火般的自杀性进攻,这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在大夏禁军高强度的反击之下,骁武军攻城将士的士气开始逐步崩溃,越来越多的骁武军拥挤在城墙下面,但敢于攀上云梯向上冲锋的士卒却越来越少。 少武恒勇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面对着咫尺可见的宝座,他却不能坐上去,这种感觉,他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多年的努力,为的就是坐在那个宝座上,只是现在那个宝座离自己那么近,自己却不能坐进去,这让他很不甘,很不甘心。 “消息都传出去了吗,也是时候了吧!” 夏日炎炎,在这帝京城上,所有的兵士都是汗流浃背,隔着一道城墙,如同一道鬼门关,鬼门关前,死尸遍地,鬼门关后,则又是一片天地,在帝京城中的一座府邸之中,竟然还点着熏香,烟幕弥漫,没有几个人知道在那烟幕里坐了谁,但是他着实能够影响这帝京,甚至能够决定这帝京的命运。 帝京城中! “听说了吗,龙家的那四兄弟……”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从谁开始,帝京城中一片惶恐,议论纷纷中,龙家似乎已经成了帝京最大的新闻,茶余饭后,总是少不了龙家的八卦。 国不可一日无君,不只是龙泽诚这么认为,所有的文臣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帝京城中,有那么一个几岁的孩子,他从一个王爷,坐上了名义上的监国! 而另一个人,却在这个时候走下了城头。 清冷的帐篷中,一壶浊酒,几个小菜,孤苦的龙泽诚一个人默默无言地在自斟自饮着,他身子很不好,但是他还是想喝,想喝完这整个大夜。 那面容里隐含着巨大的悲怆让这位顶天立地的英豪也禁不住地有子一种英雄迟暮的气息,那英俊威严的面容上陡然增添了几分苍凉和悲壮,削减了几分奋发和豪迈,年轻的龙泽诚如同老了二十岁! 忽然间,一个高大的身影伴随着一股风涌进了帐内。火苗随着风一阵颤抖,帐内的光线也立时变得忽明忽暗起来。独自低头闷饮的龙泽诚没有抬头,从来者的熟悉的脚步声中,龙泽诚已经知道了来者是谁。 龙泽诚微微一笑道:“二弟,来,陪我喝几杯!” 听到自己大哥的话,龙泽胥微微叹了一口气,无言地在龙泽诚对面坐了下来,抚了抚额下的长须,平静地道:“大哥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龙泽诚端着青铜酒爵的右手猛然间颤抖了一下,一抹酒水立时滴落下来、在条桌上溅起一串四散的珍珠。一向稳若磐石、雷电不惊的龙泽诚现在竟然连一杯酒水都端稳不住,这前后之间的巨大差异岂不令世人悲乎! “不放弃又能如何?”龙泽诚自嘲的苦笑一声:“我如今已被解除兵权,帝京的军事已再不复为我所管!” “大哥,你身子还不见好,就不要饮酒了!” 听到龙泽诚的话,龙泽胥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夺过了龙泽诚的酒壶,眼中满是悲痛和复杂。 “二弟啊,帝京要破了,这群人渣,这些迂腐可笑的儒生,他们终于要把少武恒勇这个不忠不孝的人迎进来了,大夏,完了!” 龙泽诚痛苦流涕,又在痛苦中不知不觉昏睡过去,他不是酒醉,而是心碎。 将无兵权,则如同孤家寡人一般,一个饱受文臣嫉恨的武将,也更是难以在帝京生存,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加到龙泽诚身上的时候,龙家已经被放弃了,而大夏,同样也是放弃治疗了。 若是龙泽诚足够强势,倒也罢了,只是现在才醒舆论不消,而自己的父亲现在都是生死不明,即便是跟着天子自裁,又有几人知道呢? 此时此刻,当真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胜似屎,纵然龙泽诚知道这帝京城中的舆论是有人在捣鬼,但是他无法辩解,一切在道德舆论面前,都显得太过苍白。 他没有办法,只能回家养伤,放着一城的禁军没有人指挥,至于龙家的其他三个兄弟,同样也是被架空,一点权力都没有,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士兵一般。 少武恒勇毕竟还没有昏头,他虽然是心里焦急,倒也不曾忘记城中的劝降一事,当听到传出来的舆论时,他开心的笑了,他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他坦然承认,龙腾就在他的军中,就这么一句话,引起帝京城轩然大波,可是没有几个人知道,其实龙腾已经自刎烧香台了。 没有了龙泽诚的干扰,少武恒勇便轻松了许多,他在等,他还在等,因为最后一击的时候马上就要来了。 帝京四镇的其他人马陆续已经靠近了帝京城,他们即将成为少武恒勇攻下帝京城的从龙之臣,想到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要到手,少武恒勇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帝京之中,暗流涌动,少武恒安给柳涣二人的信,他们已经收到,但是怎么去做,却是一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在他的命令下,骁武军继续大举攻城。骁武军依旧是毫无保留的全军出动,攻城依旧是分成几个批次,第一批队的攻城兵力一出来就有二万。此时帝京的可战之兵只剩下不到三万人,看着向前推进人山人海的敌军,人们皆感觉头皮发麻,甚至对这场战争都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敌军的兵力太多,己方死伤数万便已伤筋动骨,而敌军即便死伤几万,但看上去兵力似乎也没怎么减少。 等敌军已进入射程,大夏禁军将士们只能硬着头皮作战,箭阵由城头射出,飞进骁武军的阵营当中,双方的交战由此再次展开。 这次骁武军一上来就投入二万的兵力,进攻甚是强猛,大夏禁军把能动上的武器都用上了,抛石机、破城弩、破军弩等等,凡是可以杀伤敌军的,不停的向敌军人群里发射。 在大夏禁军近乎于疯狂的攻击之下,骁武军伤亡惨重,人们硬是踩出一条血路,杀到帝京城下,开始了攻城。 这一回,骁武军也动用了老本,云车、塔楼、霹雳车甚至撞击城墙的冲车都用上了,看其架势,大有一鼓作气打下帝京劲头。双方的战斗由一开始就进入到白热化的程度。塔楼上的骁武军几乎与城头上的大夏禁军高度持平,双方都没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展开了平射。这对大夏禁军的威胁极大,不过大夏禁军反应也快,立刻想到以火箭应对。 只是眨眼工夫,受到火箭集中攻击的塔楼上到处插满着火的箭矢,塔楼上的骁武军想扑火都不知道该扑哪一边。下面推动塔楼的骁武军干脆把起火的塔楼直接顶到城墙,让塔楼上的骁武军直接跳到城墙上,与大夏禁军做近身rou搏战。看到敌人的塔楼直冲冲过来,大夏禁军的长戟手立刻顶上前去,以长戟挑刺塔楼上的敌人。 他们将塔楼上的敌兵一一刺死,不过自己也承受着敌兵的箭射,许多士卒在刺出一戟后已无力刺出第二戟,自己的身上插满雕翎,无力的跌坐在地…… “弟兄们,给我杀!” 城头上,两个不同的声音说出了同样的话,一个一身雪白的盔甲,在阳光下分外明亮,另一个则是一身漆黑的盔甲,寒光袭人,二人如同来自幽冥地府的黑白无常,无情的收割着生命,谁也不知道,就这么两个并肩作战的人,他们,却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不过此时此刻也没有人去注意这些了,十万火急的时候,这大夏,这帝京,还能不能守住,谁也不知道! 帝京城外,少武恒勇大帐。 “哼,林腾这个老狐狸,当真是……” 少武恒勇看着从城里传递出来的信件,心中冷笑一声,林腾给他的回信是啰哩啰嗦,但是意思,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既要投降,而且还要体面,不被人所耻笑的投降,通俗来说,便是既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一旁的炎公道微微扬了扬嘴角,微微一叹,林腾这是在作死啊,旁人不知道少武恒勇的脾气,他还会不清楚吗,林腾这一把年纪,实在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少武恒勇虽是有些不悦,但是现在却还不是时候,况且现在帝京城都没破,他也只能先依靠林腾,但是心里早已经起了杀机。 “炎公,不知道令郎那里,是什么样了!” 舍过林腾的信件,少武恒勇又转过头来,对着炎公道微微一笑,他希望,炎公道不令自己失望,这几日以来,他也深深的觉得依靠麾下的骁武军,实在是有些乏力,毕竟帝京城高大雄厚,易守难攻,他并没不通兵法,攻城掠地,十倍围之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懂,但是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所以,他也不想给别人太多的时间。 听到少武恒勇的话,炎公道心里一沉,冷汗马上就聚在额头,他一提裤腿,就要跪倒,却被少武恒勇一把拉住:“炎公,有事,说便好,在私下里,也不必对孤行礼,不要有太多的拘谨!” “谢殿下,老朽惭愧,犬子虽是答应,却没有什么办法,他既无官职在身,也无功名,唉……” 炎公道感激的看了一眼少武恒勇,诚惶诚恐的站起来,颇有些汗颜的道。 少武恒勇点点头,沉默了,看着少武恒勇一言不发,炎公道心里直打鼓,他实在是摸不透眼前这个人的脾气,事实上,二十多年来,就连少武恒勇的父亲都没有看清楚,何况他呢? “呵呵,倒也无妨,等其他三路大军一直,孤就入主帝京城,登基昭告天下!” 过了许久,少武恒勇终于笑了,他望着远处的帝京城门,微微扬起了嘴角,事实上,他巴不得马上攻克帝京,然后确立自己的地位,因为现在有一件事,迫在眉睫,使他不得不去关注,那就是蛮骑。 少武恒勇对他父亲很不满意的地方就在于,他始终认为少武卿不是一个好皇帝,若是自己去当,势必会比他强一万倍。 看看现在的大夏,分崩离析,四处战乱,纠其本因,就是少武卿在建国的时候没有下定决心,而是妥协的当了二十年的天子。 想到这里,少武恒勇就是一阵头痛,他摇摇头,把这些琐事抛之脑后,随即又咧咧嘴,玩味的看着炎公道:“听闻,令郎与当年的新科探花郎关系极好,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