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红尘37当世圣徒

    一会儿不见，法尔奈茜已换了身衣服，看到纳尔卡含笑起来：“本来是想多呆一会，看你什么时候才知道的，没想到你早早就发现了。”

    这些日子，乔万尼还总是创造机会让纳尔卡送她们姐妹回家。可这之后没多久，法尔奈茜总是又来找他，只是说上几句话就又开始帮他抄书，直到天色晚了才回家。彼此相处间并不暧昧，纳尔卡也不好拒绝，只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想来应该是少女这份心意沉甸甸的，可自己却实在无法说服自己。

    法尔奈茜又轻声问：“怎么，有客人？”

    “对，是三位有大德行的修士大人。”纳尔卡轻声回答。

    “哦。”法尔奈茜应了一声，却立在院门口没有动。

    纳尔卡脑海中念头转过，最后说道：“我本来是打算等乔万尼订婚后就离开……有点想回去看看，也该回去了……可乔万尼想让我去阿尔比。说实话，我不怎么想去。”

    法尔奈茜思索了一下，这才回应道：“如果，去阿尔比不是你自己的选择的话，那就算了。人生在世，内心的自由比什么都重要。”

    纳尔卡不由陷入沉默，许久才展颜笑道：“你说得对。”可内心知道，自己是不会回去的；至于去阿尔比，应该也不会去吧。

    转脸看到法尔奈茜的明眸，纳尔卡不由立即又转开目光，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本来应该请你在家里坐一会的，不过眼下有些不合适……”

    “独秀阁下，没什么不合适的。还不邀请这位小姐进门歇息片刻？”伯纳德突然探头说道。

    纳尔卡想了想，旋即邀请法尔奈茜进屋。

    少女看到三人时有些诧异，神色异常庄重，款款行了屈膝礼，轻声问道：“可是圣方济大人当面？我是……法尔奈茜，见过大人。”

    方济也回了礼，看着法尔奈茜慈祥笑道：“我是方济，可不是什么大人。”

    果然是当世圣徒圣方济。纳尔卡虽然早有感觉，但还是震撼无言。

    圣徒是光明圣教中行为圣洁、德行高尚，被教廷认可为圣的人物。这些人物，无一例外，在世时就得到了真神的垂顾，因而能直接与真神相通，并带领别人到真神的道路。

    法尔奈茜此前提到的圣徒克伦基尔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除了其抄书的轶事，当然是圣洁的名声流传更广。而圣方济为当世圣徒，据说身上有五伤的恩宠，其德行更是敦厚纯朴、化育万物，每日托钵乞食，甘守清苦和神贫。若非千年来这样的圣徒层出不穷，只怕光明圣教的威信也难以维系。

    “对了，独秀阁下，刚才我听到你说不想去阿尔比？”方济突然问道。

    “哦，是的。”纳尔卡不由深吸口气，慢慢说道，“说实话，如果是对阵凶神恶煞的兽人，为了守护家园我责无旁贷；但我不愿对那里的妇女幼儿拔剑……”

    “可他们是异端！”一边的伯纳德说道，声音有点严厉。

    “虽然是异端，但毕竟有不少妇女幼儿，尤其是还未成年的儿童，是……可以被救赎的；可是，大军征讨过去时只怕都是玉石俱焚，顾不了那么多……”纳尔卡坚持说道。

    上任教宗和诺理宣布“纯洁派比兽人还要危险”，并发起十字军征讨。和诺理教宗还表示：“凡参加讨伐异端的十字军都不受国家法律约束，他们过去及将来所犯的罪都得到教会赦免，所欠的债不用付息”。如此承诺，引得诸多贵族领主都率麾下骑士出征，所到之处，屠戮起来毫无忌惮，堪比与兽人的战争。如今这场征讨异端的战争已经持续十多年了，阿尔比一带许多富庶的城市都化为废墟，田园荒废。纳尔卡虽然未曾亲身参加，但也听说过其惨状，比局处一隅、已经覆灭的使徒同宗会的遭遇残酷得多。

    方济转身看了伯纳德一眼，眼神中似乎有责备之意，又转过身，看着纳尔卡，轻声说道：“守护是神圣的职责，仁慈更是珍贵的德行，独秀阁下既有定见，如此也好。”

    不管怎么说，双方是有些话不投机，于是陷入了沉默。

    “方济大人，如果您有教宗的权位，你会怎么做？”法尔奈茜突然开口了，“这世人都说，大人德行配天，真神垂顾，实在是教宗的不二人选……”

    “法尔奈茜小姐说笑了，我传道尚可，组织统筹实在力有不逮，哪登得了神圣的教宗大位？”方济轻声答道。

    “那方济大人，您恪守神贫，甘于清苦，过着托钵乞食的生活，是否也认为，或者，是否期待其他的修士大人也该如此呢？”法尔奈茜又问。

    神贫，位列“天国八福”之首，《圣典》中多次提及“神贫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天国是他们的”。神贫强调的是为了爱真神而甘于贫穷，因为完全依赖真神的人，他们不追求财富、权力或其他所有的令自己以为能cao控一切的世间物质，却因着能完全依赖真神而喜乐。有些恪守神贫的人，比如这位当世圣徒方济，本身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为了爱真神，他放弃财富、名利、地位等，把这一切都施舍给穷人，踏上真神所说的正道。

    方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久，最后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这才回答道：“行在我所走的道上的，就是我的弟兄。”

    伯纳德和加百利垂首不言。纳尔卡心念电转，也明了过来，不由深深佩服法尔奈茜。

    方济看着他们，许久展颜笑道：“保守本心，胜过保守一切，如此，就能够行在上主的旨意中，行在正道之上。愿上主降福你们，保护你们，赐给你们平安喜乐。”

    法尔奈茜有些羞涩，转脸看纳尔卡一眼，垂下了头。

    天空依旧光明，夕阳迟迟不落。纳尔卡看了看天色，照旧送法尔奈茜回家。

    她一路上一直沉默，好久才停步，转身轻声道：“圣方济大人刚才祝福我们了。”

    纳尔卡不知该说什么。法尔奈茜站定了，看着纳尔卡的脸庞，蓦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说道：“你的眼睛里好像有无限的阳光……”

    纳尔卡不由有些僵硬，但还是任她拉着手，慢慢随她的动作抬起，放到少女的脸庞上，温润柔嫩。他身子不由有些绷紧，生怕碰到那一双轮廓秀美的耳朵。

    还好，少女又慢慢放下他的手，轻轻松开手，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旋即转过身，几步就跑远了。

    纳尔卡看着她的身影，满心迷惘，最后叹了口气。他早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些日子法尔奈茜来找他时也总是客客气气的，想来也能感受到他的疏离。可她刚才这番行为却显示，自己终究还是未能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