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二 乱战

    道格的谨慎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天性，而是当初怀着梦想来到帝都、被抢劫时仗着武技孤身追击结果却在希安肮脏的狭窄后街中被十几个毫无武技的小混混用沙土包暗算打得半死，用生命为代价才获得的‘美德’……虽然当时是很惨，但时间证明他其实没吃亏，后来多年的阴影中的生涯，如果不是有这个美德相伴，他现在墓碑上的刻字差不多都开始模糊了。

    这一次，同样是靠着这样的天性，道格在发现异常之后先在身周布下了一整圈吸能攻击结构，这些道格受到菲菲安的爷爷拉比纳·亚力门特的启迪而创造出的阴险技能消耗极少，没触发之前就像画在空气中的线条一样无害，然而一旦有能量聚集却能够瞬间吸收对手的攻击能量然后变成自身的能源发出攻击魔法，可谓是在防御攻击两端都同样出色的杰出发明，即使是利纳克斯也对此做出了极高的评价。

    所以，当德柯庇力沃首领之一、‘阴影之握’默拉克以及他长久以来合作无间的搭档‘逆光者’诺伊尔联手发起突然袭击时，谨慎的美德帮助道格获得了巨大的优势；先前埋伏下的吸能攻击结构在诺伊尔汇聚能量的一瞬间被触发，巨量的能量被迅速吸收、转化，然后直接沿着能量汇聚的路径回溯，以不可阻挡的狂暴姿态扑向隐身于阴影保护之中的诺伊尔，后者还保持着施法的手势，惊愕地看着突然就从虚空中扑来的能量团，竭尽全力地扭了一下腰部，却只是避开了前面的一两波攻击，后续的攻击毫无阻碍地轰上了他的身躯，只是几秒钟，爆发开的火焰、冰霜、雷电等各种伤害就制造出了一具破破烂烂如同损毁布偶一样的尸体。

    然后，就在道格眼睁睁的注视中，破破烂烂的碎块突然发生了一丝模糊，下一刻，旁边一名贵族议员茫然的面孔代替了诺伊尔被轰掉小半的头颅，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此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尸体，而在旁边这名议员原本站立的地方，诺伊尔惊魂未定的脸孔在一阵扭曲后出现在那里，之前的粉身碎骨只在他的表皮上留下了一道道红痕。

    “啧，又是这招……”

    道格脸颊的肌rou抽动了几下，握紧了手中的‘谋杀剃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诺伊尔继续追杀下去。上一次在哈维斯特公国相遇的时候，这个家伙也是靠着这莫名其妙的奇特能力，中刀之后用旁边的卫兵顶替，从自己手中逃过一劫，因此刚才借助吸能印记爆发的亮光看清楚那张脸之后，道格就已经做好了继续追杀的准备。

    “诺伊尔，小心！”

    默拉克板着脸发出了警告，双手猛地向上抬起，道格和诺伊尔之间的几道影子轰然膨胀起来，瞬间炸裂成无数阴影细丝，如同一堵蠕动的黑墙般拦在了两人之间。虽然默拉克和诺伊尔的新组合技‘灵魂磨盘’由于能量被吸收不攻自破，但光系能量被吸能结构一扫而空的结果导致阴影能量现在在这个房间内占据了绝对优势，他的各种阴影技能都感觉更加得心应手，威力也变得更加可怕。

    道格面色不变地继续朝诺伊尔冲去，仿佛那些阴影并不存在一样，而当他马上就要和阴影之墙接触的瞬间，青色的神力光辉闪过，整个人毫无过程地出现在了诺伊尔背后另一个方向，手中的匕首微微反射着阴暗的光点，继续朝诺伊尔的方向刺去。

    ‘逆光者’诺伊尔强忍着全身的刺痛做出戒备的姿态，心里惊讶和痛惜的思绪混杂在一起。他的这个‘牺牲’能力虽然几乎无解，和光辉武士们最后的招数‘牺牲守护’效果十分类似，但光辉武士是主动牺牲自己来保护目标，他却是强迫别人来顶替自己承受伤害，必然没那么容易实现，差不多需要长达十年时间的日夜苦修才能积攒下一层‘牺牲’效果，最多叠加三层，却已经接连被道格破去了两次，再有一次，他就要真正地面对死亡的威胁了。

    看着高速冲来的道格，诺伊尔紧握的双手从指缝里散射着明亮的光辉，却勉力保持冷静没有发动，漫长的生命和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在承受了一次攻击之后就隐约判断出了道格那些吸能攻击结构的本质，面对近在咫尺的匕首仍然没有轻易发出自己的技能——当然他并不是纯粹被动地等待道格的攻击，多年的搭档让他和默拉克之间默契十足，充分相信对方能够帮助他抵御这一次攻击，总结上一次战斗经验的时候德柯庇力沃们就对道格特殊的空间移动非常重视，为此特意准备了一些针对性的技能。

    于是当道格的匕首快要接触到诺伊尔的瞬间，后者的体表像是龟裂一般，从衣服的褶皱、脸部的暗影以及其他任何有影子的地方中突然出现了无数道细小的阴影，从他身上旋转着伸展开来，如同一朵瞬间绽放的黑色大丽菊般绚烂，然而带来的却是死亡和破碎——被这些细长的‘花瓣’尖端所拂过的一切物体，无论是脆弱的人体还是坚硬的石质墙壁地面，都在瞬间变成了支离细碎的小块甚至石粉，看上去就像是黑色大丽菊周围泛起了一圈浑浊的光晕，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一般。

    道格面无表情神色僵硬，仿佛对这恐怖的招数视而不见一样，依然毫不停歇地直冲向那黑色的花瓣，无数细小纤长的阴影毫不客气地切割在他的身躯上，瞬间带起了无数血rou碎块，然而血rou横飞之中，他的表皮却像是画布一般撕裂开来，露出了底下一张惊骇欲绝的陌生面孔，摆出刺杀动作的身体被切割得白骨尽显，脸上表情扭曲到了极致，却连一丝惨叫都发不出来。

    不好！

    看到那张陌生脸孔的刹那，诺伊尔表情顿时变得凝重。道格曾经在刺杀索普曼迪斯的时候利用幻影迷惑过对方的判断，在战后总结的时候自然也被德柯庇力沃注意到，因此刚才开始他和默拉克都已经给自己加持了看破幻影的咒法，传承自德柯庇力沃古老秘典的上古法术，使得他们自信即使是诸神亲自降下的幻影也无法迷惑自己的双眼，然而道格这次却耍了新的花招——受诺伊尔的‘牺牲’启示，他将附近的一名没什么坚定信仰的贵族议员裹上一层伪装丢了过去当做自己的替身，真实的人体顺利瞒过了两个德柯庇力沃的探查技能，将他们握着的王牌骗了出来。

    失去了道格的踪迹，诺伊尔再不能保持冷静的守势，抬手放出了自己留到现在的法术‘永恒光明’，瞬间体表的光线如同玻璃一样凝固了起来，在这个法术生效期间，即使是神器也无法突破凝固的光所形成的壁垒，虽然他自己也完全无法做出行动、有技能结束后陷入被动的危险，但他相信默拉克会趁这段时间解决那个潜入者。

    然而他的法术其实已经毫无意义，真正的道格此刻正带着一丝黯淡的寒光从默拉克背后的影子里悄然迈出身躯，对于守恒神系来说，用近乎规则的神力cao纵任何能量都没有区别，道格在阴影中穿梭几乎和默拉克一样得心应手——手臂轻轻一挥，‘谋杀剃刀’携带着恶毒诅咒的锋刃就从默拉克的后心刺了进去，轻易得如同刺穿一张羊皮纸，几声清脆的饰品破裂声从默拉克身上不同部位同时响起，却根本无法阻挡这精心仿制的神器。

    Ra——

    察觉危机的默拉克身上传来如同怨灵嚎叫一般的刺耳摩擦声，身躯瞬间崩溃成了大团蠕动的阴影，终究凭借自己丰富的战斗经验避开了心脏被刺穿，然而已经受到的伤害却无法恢复，虽然靠着阴影化身躯免疫了心脏刺穿的致死伤害，但从那匕首上瞬间爆发出的沉默、目盲、麻痹、衰老、疾病数种诅咒却是无法避免的，被几种阴险诅咒缠身的默拉克无法施法也无法探查周围的情况，甚至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以无奈地乌龟一样的速度慢慢逃开，沉默诅咒甚至开始剥离他的阴影化能力，使得他重伤的身躯在阴影和实体之间不断闪烁变换——‘谋杀剃刀’无愧它的名字，目标在被它刺中的一瞬间就不会再有逃脱的机会，只能在绝望中迎来下一次的锋刃临身，继续承受无尽的诅咒，慢慢走向死亡。

    ‘逆光者’诺伊尔被凝固的光辉固定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默拉克消灭敌人，根本没发现这边的情况，道格看着眼前缓缓蠕动的默拉克，嘴角扯起一丝狰狞的弧度，娴熟地把匕首在手上甩了一个漂亮的刀花，瞄准那一团阴影中不时闪现出来的头颅刺了过去——

    下一刻，无数画面在他面前骤然爆开，几乎完全相同的一幅幅画面中，都是默拉克这次被刺中头颅之后突然僵硬，以各种姿势化作一团不可名状的阴暗形状倒在地上开始崩溃，随即无数道格之前曾经见识过的黑色与黄色交织的光辉从默拉克的尸体中涌出，深沉的恶意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湮没，完全无法反抗。

    来不及细想，道格瞬间做出抉择，意识朝着唯一一个没有被黑黄光辉占据的画面冲去，然后在现实中，他的出手速度、迈出的步伐幅度以及默拉克无意识地一次挣扎等各种巧合凑在了一起，使得‘谋杀剃刀’偏离了目标一段距离，扎在了默拉克阴影化身躯的边缘，默拉克颤抖了一下，再次被数种诅咒缠身，却依然能慢悠悠地继续逃走。

    这又是什么情况？

    道格冷着脸僵立在原地，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一时还没有从那种恶意中挣脱出来。眼前的德柯庇力沃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兆？

    “真他么的……麻烦啊……”

    看着把后背都乖乖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却不敢下手搞掉的两名敌人，道格握紧‘谋杀剃刀’，喃喃地咒骂了一句。

    ……

    “咻……”

    古堡顶部的阴影里，菲欧悠哉地吹了声口哨，双眼中缤纷的色彩淡去，回复了常人的外貌，接着仿佛弥补自己刚才花费的力气似的，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手中的熏rou肠，用力咀嚼起来。

    ……

    古堡中。

    默拉克的阴影能力已经被‘谋杀剃刀’的双重诅咒完全压制，凝结的阴影再也无法维持网形的结构，很快就破碎消散恢复了原来形状，大厅里几乎扭得不成样子的议员们终于获得了自由，还活着的一个个发出凄惨的哭叫声，一边吐着血一边连滚带爬地朝着房间的出口狂奔，哭叫的声音将道格惊醒，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把议会搞出去给索普曼迪斯添麻烦。

    啧。

    想起了索普曼迪斯，道格的表情中顿时透出一丝冷厉。看起来动作要快一点了，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声响，那些卫兵又不是瞎子聋子，很快就会来查看情况，一旦惊动了军队或者大圣堂派来的光辉武士，守恒神力就不方便随意使用了。

    锐利的目光一扫就将史派西和凯利两人找了出来，这俩人由于身份地位的关系，之前站在人群的边缘地区，此刻都幸运地还能活动，道格随手一个神术拍过去马上就变得健康无比，连被恐惧占领的脑子都瞬间清醒了，守恒神力的优势表现得一览无遗，也不知道他们有机会了解真相的话是否会感谢自己之前一直没有什么坚定的信仰。

    “拿着这个徽记，马上把所有的议员都集合起来，迅速离开这里！”

    谨慎美德在身的道格递给史派西一个瑞爱贝特徽记和一颗灵魂之石，顺便把用法传入他的意识，挥手一拍就将两人以及房间里还活着的议员跨越空间，传送到了人员比较集中的大厅里去，然后他转过身来、仿佛散步一样走到仍然被凝固的光辉限制在原地的诺伊尔身后，感受着那层光芒的强度，冷笑着在某个时间轻巧地用‘谋杀剃刀’一戳，仅仅只是划破表皮的伤口，却立即让诺伊尔和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默拉克变成了一对，再又给默拉克加了一次诅咒确保万无一失后，皱着眉头摩挲着下巴思考起来。

    道格对自己神秘的预感本能一直是非常信任的，因此眼前这俩个神秘的德柯庇力沃他暂时是不敢杀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会这样放过他们，这个神秘组织突然现身之后，所作所为明显偏离菲菲安之前给他灌输的印象，道格可以用自己的神格发誓，这些家伙绝对不是菲菲安所说的什么萨宁的秘密信徒——作为一名神祗，探查别人的信仰是本能一样的基础能力，然而道格却无法看到这两名德柯庇力沃的信仰，并不是说他们是无信者，而是道格无法知晓他们的信仰，一切都被一片混沌覆盖着，无法明了其中蕴含的信息。之前相遇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德柯庇力沃的什么特殊技能在起作用，防止别人知道他们和萨宁的关系，但现在经历了两次莫名的黑黄光辉幻象之后，他已经确信那个被掩盖得名字绝不会是萨宁。

    “回去要狠狠地打那个丫头的小屁屁……”

    道格感受着诺瑞尔那同样遮蔽得十分严实地信仰归宿，撇了撇嘴，一道神谕发出，同时振动自己的神力、作为定位的坐标，数秒钟后眼前的空间像是被裁开的布料一般展开了一条幽深的裂纹，一只外表狰狞的巨大龙爪以优雅的动作穿过裂隙，轻轻一握就将地上缓缓蠕动的两人握在了掌心，随后又轻巧地缩了回去。

    轰！

    坚实的墙壁突然爆裂，飞舞的碎块粉尘中，一个发光的方块准确地瞄准那道空间裂隙疾奔而去，道格目光一凝，手中的谋杀剃刀瞬间挥舞了数十次，暗淡的锋刃不断砍在那发光的方块上，飞溅的火花中，发光的方块颤抖着改变了方向，以半尺的差距从空间裂隙附近掠过，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巨大的冲击几乎将整个房间震裂。

    尘埃落下，地面上一个蛛网般裂痕密布的大坑中，一块古老的石板微微地闪烁着高温的红光，制作石板的材料似乎快要风化，表面粗糙不平、毫无华彩，看似随手都能捡到的普通石质，却在这剧烈的撞击中丝毫无损。

    空间裂隙缓缓闭合了一半，又突然再次扩张开，随后利纳克斯一袭黑袍出现在房间里，和从墙壁破洞中缓缓飘进来的那名新出现的德柯庇力沃的黑色外套如同镜中人一样相映，给人感觉却截然不同——龙巫妖的外袍黑得如同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般纯净，仿佛薄薄的一层却蕴含了无限深邃的空间，让人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迷失在里面；德柯庇力沃的黑袍却如同是用无数颜色全都混合在一起之后变成的那种黑色，仔细看的话让人感觉无比沉重，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

    “我是杜贝。”

    新来的德柯庇力沃手指微动，坑底的石板就漂浮了起来，如同有生命一样回到了他的手上，“放回我的同伴，否则你们将面临不可想象的后果。”

    “恩，我的妻子在每次的相识纪念日那天，都夸奖我很有想象力。”

    利纳克斯温和地微笑，神术·徘徊者之哀鸣的无数空间道标在房间里隐约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