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公公再见
田义在九里堤并没有盘桓太久,也就四五天的功夫,有官面儿上的同志们负责把关,整个接待过程一切顺遂,没有出什么纰漏。 田公公虽然一再强调自己是个不拘泥繁文缛节的人物,但是他自己却在礼节这个问题上做得非常到位,既然认下了林卓当朋友,就没有虚头巴脑的自矜身份,入驻林家的第二天,就大张旗鼓,扎扎实实的以晚辈身份拜望了老林和张婉儿夫妻俩,排场摆的非常大,不仅邀请了大半个蜀中官场前来观礼,送上的礼物也价值不菲。 不仅如此,在对待林卓家人的时候,田义也是依足了规矩,大家风范卓然,让林卓也不由得心下赞叹,大地方来的人,就算了少了点儿部件,还就是特么不一样。 田义在九里堤的时候,林家大宅几乎成了钦差行辕,每日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当然财货珠宝之类的东西也川流不息。田义先跟对方一番谈话,然后东西或留下或婉拒,或对等回赠,不一而足,显然,这位大太监行事有自己的一定之规。 田义如此给面子,林卓也投桃报李,邀集了亲近的官场大员为他接风,郑振声、田逢春也赫然在列,两人初次被接纳,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真心,反正席间表现得很是激动,均是一场大醉离场。 林卓还打破惯例,在自己家中办了一场文会,除了年轻奔放的学子秀才,还请了些老资格的名士高人,皇后娘娘赏赐的二百个教坊司舞姬也派上了用场,诗词风雅,轻歌曼舞,场面风情万种,看田义一副乐在其中,喜笑颜开的模样,嗯,他应该属于那种六根不净的太监。 当然,田义巴巴的到蜀中来,穷乡僻壤的,肯定有更大的想法,经过几个回合的往来,林卓也大致摸清了点儿,也是,迎奉新君这种功劳,是个人都得垂涎三尺。 林卓找了个机会,跟田义秉烛夜游,将僰人那边的情况大略透露了些出去,让他或者他背后的人心里有谱儿。 “公公,僰人雄踞川南已久,如今反叛势力以哈烛为首,我所支持的哈洛哈茗一方势单力薄,勉强能做牵制,但终究不能久持力敌,待异日他们被哈烛剔除,若要再图拖延,只能用非常手段,不断施压,迫使哈烛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林卓眉头紧皱。 “川南局势,竟紧绷到了这步田地,朝廷白养了这许多文武,竟然没有一人察觉,难为公子殚精竭虑”田义深吸一口气,“据实而论,你有多少把握能够达成目标?” “八成把握”林卓脆生生回答,丝毫不打嗝。 田义脸色顿时亮堂了许多,“公子有把握便好,你尽管放心,有我等在京师暗中配合,成算只会大增,保他个万无一失” 林卓忧虑之情不减,“公公,你我相交知心,我便知无不言,战端拖延容易,可是每拖延一分,就有可能将战端扩大一分,最终卷入者会有几方势力,几多民众,实在不可预料。” 田义拍着胸脯,毫不含糊,“公子莫要忧虑,我等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办事,只为一颗忠义之心,战争大小无关大局,只要能拖过新君即位,有朝廷全力支持,断然有胜无败。再者说了,会在此时卷入战事,与朝廷为敌的,必然早有反心,如今趁势一股脑儿清剿干净,能免多少生灵涂炭?这是一桩偌大功德。公子宅心仁厚,可不能妇人之仁啊。” 田义看着林卓,眼睛里透出些忧心忡忡,在他看来,林卓算计阴谋掌控大局什么的,都没问题,只是心地纯善,浑身静逸之气,要不是被逼急了,就不会出狠招,这个很要命。 林卓抬眼跟田义略略一对视,抿嘴一笑,“公公不必担忧,林卓也是尸山血海出来的,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楚” 田义点点头,又伸手按住林卓的肩膀,“公子机谋无双,僰人那边我不担心,只是蜀中官场,人心复杂,终究是个掣肘,若有必要,可再做调整。” 林卓抬头看向天上的点点星辰,仿佛有一颗就是哈茗,散发着柔柔的光,在温柔地看着他,笼罩着他,两个多月没见,他终究太想念、太不放心她了,“不必,动作太大,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关注,更不利于行事,除非未来的巡抚大人拼命作梗,整个蜀中,我应有六成把握拿捏得住” “曾省吾此人,我接触不多,敢说话,不卸责,应当是个磊落汉子”田义略略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参考意见。 “我想也是”林卓给出的,是史书中的参考意见。 田义吸了一口气,得到了由衷的满足,“不瞒公子说,有你这一席话,我回京之后,在娘娘面前,多少都能捞得个彩头,身在官场,我见惯了弯来绕去的套路,没有个三回五转,断然见不到真面目,难得公子这般以诚相待” 林卓眼睛未曾稍瞬,盯着那片星辰入了迷,“人之相交,贵在知心,若无心,千言万语无用,若有心,直奔主题即可,又何须唱念做打,徒然自困困人” 田义闻言,大笑出声,“嘎嘎嘎,好一句自困困人,公子金玉良言,可惜这些凡夫俗子虚度百年,明明不懂,却偏以为得计,以谙熟交际为乐,洋洋得意,忒也痴傻,嘎嘎嘎” 田义笑得如此欢实,让林卓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 天上的星星也跟着眨了眨,哈茗,你也笑了么? 次日,田义还带着林卓去开了开眼界,见了见大世面,倒不是林卓颇感兴趣的青楼阉人特色项目,而是拜望了蜀中名义上的大BOSS,蜀王殿下,这位仁兄与他散落各地的无数兄弟一样,存在感微乎其微,没人让他当家,也没人请他做主。 蜀王对田义很官方,对林卓倒是很热情,口口声声尊称先生,拉扯着他就要谈诗作画,而且谈的还挺专业。 不知道是不是朱元璋的基因分配不和谐,导致后代的智能划分很简单很粗暴,他的百子千孙当中,绝大多数大字不识一个,能征惯战的屈指可数,能写诗作画的几乎每一代都唯一,还全特么出在蜀王一系。 话说回来,人还是得上进,要不然像朱元璋那样,拼死拼活当上皇帝又怎么样,锦衣玉食龙子凤孙又怎么样,后代跟他满大街要饭那会儿差不了多少,整一群文盲。 人堂堂王爷那么友好,林卓也不好意思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作诗就算了,总是联想到李自成的福禄宴,太血腥,凑合着给他画了幅肖像画,没想到这幅画一出,让个胖王爷高兴得什么似的,完全把持不住,上蹿下跳,毫无威仪,蹦跶哒取出了自己珍藏的另一幅风格相近的画,让林卓品鉴,林卓凑近一看,特么的这不还是自己画的么,当年卖给常少爷的山登绝顶我为峰,转了这么一大圈,终于又看着了。
“王爷,不知此画您如何得来?”林卓很好奇。 “林先生有所不知,数月前,CD府送仙桥有个字画交流,小王易装前往,见到此画,惊为天人,是以重金求购”蜀王推心置腹,知无不言。 “呃,所谓重金,作价几何?”林卓更好奇了。 “林先生,此乃小王心爱之物,恕小王无法割爱相赠,不如这银安殿中,林先生任取一物,或一人,小王绝无二话”蜀王伸出胖手指,转着圈儿指着金碧辉煌的银安殿,还有娉娉婷婷的侍女,表示您随意。 林卓嘴角一抽,无视侍女们眼中陡然燃起的火焰,皇后娘娘送的二百口子人还不知道怎么消化呢,还来,“咳咳,王爷误会,草民并无此意,只是颇感好奇,不知是否方便透露?” “哦,原来如此,无妨无妨,作价赤金三千两”蜀王轻飘飘说了个数字,嗯,那只是个数字。 自此,林卓一整天郁郁不乐,蜀王和田义不知端的,心下嘀咕不已。 田义临走的时候,包括新上任的巡抚大人曾省吾在内,蜀中高官显贵都来相送。 蜀王也派了长史来意思意思,只不过这个长史还给林卓带来了蜀王沉甸甸的礼物,整整六千两赤金,全硬通货,没有金票,装了两车,车辙深深。长史大人还替那胖王爷致歉,表示怠慢了先生,还请不要怪罪,日后常来常往云云。看样子,王爷想了几天,想明白了,原来都是钱的事儿,那就不叫事儿,本王给你加倍,你给本王笑一个好不好。 林卓搓着牙花子连连拒绝,这真是误会了,他真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为自己生平第一笔买卖就赔得那么惨烈而难过。 但是不管林卓信不信,长史大人显然已经相信了,摇着脑袋摆着手,就是不肯收货,林卓也只好暂时收下。 也是从这会儿开始,没有六千两赤金,没人再敢请林卓动笔。 田义临走也不安生,他又闹了一个大幺蛾子,命令林卓坐在后花园里的秋千上,旁边野玫瑰开得正茂盛,指派了一堆的画师,围着林卓转悠,说是林卓的师母想他了,托他带幅林卓的肖像画回京师。 田义边解释边嘀咕,要是林卓自己能给自己画肖像就好了,在蜀王那里,林卓的高光表现,深深地征服了这个大太监。 林卓无力吐槽,给男人画肖像,是这个画风么?何况还是咱敬爱的师母要看的,怜儿肯定也能看到,岂不是英武形象稀碎稀碎了。 “咔咔咔”果断几大步走到池塘边,面向田田的叶子,负手而立,画师们刚想叫唤着要正脸,林卓就“唰”地转头过来,那叫一个玲珑剔透,眉眼间还带着点儿坏坏的戏谑,这显然是为了逗师母开心的。 于是乎,一个钦差大臣,一干蜀中高层人物,热烈地围观了林卓肖像画的诞生。 当然,林卓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幅画永远也到不了他师母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