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人心易变
“啪” 一本厚厚的书被重重拍在桌面上。 这本书装帧精美,显然千锤百炼,书的封面上,印着三个隶书大字,海权论,封面插画是一艘新型的远洋福船,庞大威武,踏浪凌风,逼人而来,船十二门新型连体火炮依稀可见。 最出彩的,在于这艘战船的旗号,不是南洋,也不是北洋,而是明晃晃地巢湖。 巢湖水师是大明水师力量的祖先,是朱元璋横扫天下的两大主力之一,干掉张士诚的太湖,干掉陈友谅的鄱阳湖,巢湖水师未尝一败。 “林卓儿,惯会使这等下作手段,巢湖,哼,只怕那些勋贵武将、文脉老臣又要嗷嗷叫着为他奔走卖命了吧……”丢书的是李幼滋大胖子,他肚子虽大,度量却不尽然。 “这本书,这本书,真是大开眼界”张学颜捧着书,看着卷的长幅地图,感慨不已,“大洋大6,尽是无主之地,尽是蛮荒无礼之辈,大明开化,居世界嫡长,舍我其谁,舍我其谁?” 激动起来的张学颜拍拍扶手,站起身来,走动踱步,难以自制,浑没注意到书房的主人张居正已经脸黑似锅底。 “咳咳,张大人,莫要激动,不过是一画饼,大明昔日征战安南劳心劳力,犹自不能成功,何况如此之多的国度,如此之远?”张瀚赶紧出来给张学颜泼冷水,让他淡定,没看到大哥大都已经要气急羽化了么? “张瀚大人慎言,不是安南,是越南,现在你且让他动上一动试试?”张学颜没有淡定,反倒更激动,“如今秦邦屏一支偏师,镇得越南上下不敢仰视,大批西南商贾,蜂拥而入,他若胆敢异动,顷刻间王权不稳,这本书中的海军锚地和垄断贸易两节,林大人已经先行先试,有理有据,张瀚大人可曾详读?” 张瀚哑口无言。 “辅大人,请恕学颜放肆,这本书事实胜于雄辩,我愿以此比拟林卓,纵观他上下行止,步步有章有法,处处为国为民,是朝中有志向有远见有才华有能力的第一人,绝不为过”张学颜并非没有注意到张居正的脸色,只是他变心了,不在乎了。 从一条鞭法开始,他已经渐渐在张居正阵营中变成了透明,原因就在于他现一条鞭法是善政,是好事,再到林卓先后以王大臣、以高拱挟制张居正,推行了军改、海贸和考成法,眼前这本长达十万余字的海权论,何尝不是林卓借着张居正和张四维的京察大巴掌,要洗刷士林吏治? 张学颜担任户部尚书四年,有三年在林卓的阴影笼罩之下,一路走,一路服,林卓已经彻底征服了他,已经不能为了反对而反对了。 张居正的书房里安静的针落可闻,几个老男人的喘息声都不稳定了,张瀚看着眼前他连翻都没有翻过的书,眼中惊异,真有那么大的魔力? “张学颜……”李幼滋大胖子站起身来怒声呵斥。 “哎,都莫要动火气”张居正已经调整了状态,从阴鸷的阴谋家变成了睿智的引导者,“林卓人才难得,我又如何不知?只不过形格势禁,他这是为难于我啊,京察若真按他所,恐怕京中会有大动荡,cao刀的张四维、张瀚,甚至老夫,都在他算计中,难以善了,学颜,你他为国为民,或许不假,但是他也从未忘记政治斗争” 张居正苦口婆心,一副老夫很受伤,已经伤及肾脏的哀痛样儿,浑然忘记了京察的大招可是他自己先放出来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骑虎难下,骑虎难下啊”张瀚连连摇头。 “或可将林卓引入局中?”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庞尚鹏话了,他也是一个透明。 “林大人?他刚刚请假半月,上奏又是借沈一贯之口,不沾半点因果,如何引入?”话的是接替申时行担任吏部左侍郎的潘晟。 “嘶嘶……” …… 张居正的书房好一阵咂舌,这事儿办得,还真是严丝合缝。 “……为今之计,只有大造舆论,京官群起反对,让林卓知难而退……”张居正人老成精,在无法硬抗的情况下,选择了动群众,毕竟他要做的京察,可要和缓传统得多,有了对比,挨刀子既然无法避免,京官肯定更乐意被温柔对待。 “属下等这就去策动门生故旧……”李幼滋最积极,要是按林卓的京察,这位饱食终日的工部尚书,很大概率得让贤。 “属下告退”张学颜和庞尚鹏也告辞了,他们没有做任何承诺,即便林卓兼顾政治斗争的猜测是真,那也是站在了正义一方。 张居正看着干将们的背影,拿起手边的海权论,眉宇深皱,“准备得这么充足,游七,你,会是谁,走漏了风声?” “的不知,但是知情的本也不多”游七的很含蓄。 “哎,游七啊,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张居正叹息。 要京察了,林大人不仅不阻挠,还给京察加码了。
快去买海权论呐。 京师官场鸡飞狗跳,太后娘娘的广告很给力,铺货在京师的海权论,接连售罄售罄再售罄。 京师,湖广山色餐馆,一片骂声。 “……这林卓就是他娘的吃饱了撑的,他去搞他的海军,玩儿他的海贸,干咱们屁事?” “……林卓是不是失心疯了,张四维要京察,他给递刀子,还是,这俩人有什么猫腻?” “……九边?九边怎么了?没有九边,就没了京师呢,还大明之耻,有本事他去把鞑靼瓦剌什么的剿灭了去,省得在京师找咱爷儿们麻烦……” …… 京师,食无竹餐馆,一片歌功颂德。 “……林大人远见卓识,一书惊醒梦中人,大明远未到独孤求败的地步,不能沉沦自闭,还是得并力向外……” “……林大人得对,我等不取外人会取,我等不进步,外人会进步,过不了多久,天朝上国只会是个笑话……” “……林大人一心为国,士林再多饮醇酒,多溺美色,别人秣马厉兵,就没有明天了……” “……好,好一个猛回头,大明士子猛回头,代代因循,年年照旧,何曾有过继往开来,何曾有过开拓进取,扯皮窝里斗罢了,可耻可鄙……” …… 林卓的青年军们,隆庆二年和万历二年的大部分进士,全都欢欣鼓舞,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年轻人不怕事儿,就怕没事儿,江南的士子和文官们,更加倾心,他们的进步情怀飘零太久,已经快要消磨殆尽,总算找到组织了。 然而张佳胤的老班底,跟张居正一样,生了分裂。 “……还应慎重啊……” “……不宜cao切啊……” “……可否暂且设置权宜之法……” 声声都是反对声。 张佳胤默不作声,领头羊万士和也默不作声,曾省吾横眉立目。 新来的刑部尚书卿鹘,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他来错了地方,应该去于慎行府上的,于慎行作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又是林卓的乡试座师,那里才是林卓嫡系的大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