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酒楼
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 刘辩登基之后,一直都在有意识的打破儒家独尊的政治文化局面,社会上各种思潮的碰撞初露端倪,虽然这一切在现在来说表现的仍不明显,可是却在不断的一点一滴扩大,最终结果是将大汉帝国推向了自春秋时期之后另一个百家争鸣的时代。 传统的儒家礼教开始遭到极大的挑战,而就其本身来讲也在发生着巨大变革。“援道入儒,儒道合流”的玄学开始展露初容,并且在社会各种思潮的冲击下,要比原有历史的发展更加快速。 原本历史上的魏晋之风并没有历史的改变而消失,反而比原本历史上的时间提前出现,人们开始追求思想和行为上的解放,放荡不羁、率真洒脱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人性特点。 大儒马融一边教学一边听女乐演奏成为了士人破除礼教的引证和象征,狎妓,出入风月场所变成了士人行为的风尚,才子佳人,风*流韵事成为了流芳百世的美好故事。 只是和原本时代不同的是,人们在追求思想解放,率性而为的同时,并没有堕入原本魏晋士人一味崇尚空谈的思想误区。相反对于家国天下,百姓福祉更加的看重。“居于朝堂忧国忧民,散于江湖享乐人生”是光熹时代绝大部分士人的终极目标。 也正是这种混乱矛盾的思想创造了光熹帝国那些峥嵘、充满激情的岁月。 洛阳城里的钓鱼台酒楼,它的繁荣与昌盛既是那个激情岁月开端的标志之一,实际上也是这个纸醉金迷,思想碰撞的时代的一个缩影。 辛毗进到这里面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那种时代的氛围。名冠天下的钓鱼台酒楼作为整个大汉帝国最大最豪华的风月场所几乎让所有在洛阳的士人都趋之若鹜。除了那些韵事外,这里也成为了士人们畅所欲言,打破禁忌的聚集之地。整个光熹时代产生的各种学说其实最初都是在这里出现的。 辛毗此时来到这里,花魁大赛其实已经是结束了。但是酒楼的热闹却仍没有停歇。很多文士仍聚在这里,多数人都是呆在大堂上,或是吟诗作赋,品评一番;或是向众人侃侃而谈,直抒心中所学。 为了避人耳目,辛毗特意选择了大堂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看着场地中央正有两个人在高谈阔论,听别人的话后才了解,那两个人是最近洛阳城里风头正盛的祢衡、阮瑀两位名士。 祢衡字正平,乃是平原郡人。为人狂傲不羁,藐视权贵。刘辩开科举他对邻人说自己必然高中第一。来洛阳后又以科举偏离儒家尚德之道而拒绝参加。袁隗拉拢他请他赴宴,他却骂袁隗是窃国巨jian。卢植想征辟他入朝为官,他却说朝堂之上乌烟瘴气而拒绝。总之是油盐不进让人毫无办法。 祢衡常在《洛阳时报》上发表文章,其作《鹦鹉赋》寓意深刻,感情深沉,在洛阳士人之间引起了很大轰动。又因其长在报上抨击时事,大骂权贵,使得他有了一个“狂士”的称号,也因为他不畏权贵的表现成为了洛阳士子间的意见领袖之一。 相比较祢衡的张狂,阮瑀的性格倒是比较沉稳,年龄也比祢衡大了很多。原本是陈留人士,少年时拜蔡邕为师,受大家指点,文章歌赋皆精,闻名于天下。蔡邕称其为“奇才”。 蔡邕曾向刘辩推荐过阮瑀,然而他几次三番的拒绝刘辩的征辟,弄得刘辩几乎想要杀他。多亏蔡邕从中周旋才免遭杀身之祸。后来蔡邕写信劝他参加科举,阮瑀这才来到京城。 没想到的是阮瑀一来到京城便水土不服的病倒了,错过了科举考试。不甘心的他只好逗留在京城广交好友,等待下次科举。因为他的学识渊博和拒绝征辟的高尚情cao,在洛阳的士人当中也倍受推崇。 二人分成两桌,各有一些人聚在他们身边。阮瑀似乎吟了一首诗正在受着他人的称赞,而祢衡则站在桌子旁豪气干云的点评着朝廷上的新晋人物。只是以他目空一切的性格,却也说不出什么溢美之词。 “吾观朝堂上诸人,皆碌碌无为之辈,尸餐素位,空有一张皮囊。郭嘉号称‘鬼才’,但也能用他来白词念赋;荀彧长的倒是很漂亮,如果去吊丧,倒是可以用上他的好相貌。而司马朗就是一个屠户之辈,荀攸也只能让它去看守坟墓……” 祢衡言语激烈,倒也吸引了酒楼里不少的士人——尤其是年轻士人的关注,就连阮瑀身边也有几个人靠向了祢衡那边。 阮瑀沉默了下来,自己的性格也是铮铮傲骨,可是却也达不到祢衡这种程度。像他这样,只能用狂妄来形容了。有几个和阮瑀同样不满的士人也别过了脸装作没看见祢衡的慷慨激昂。其中一个长的很漂亮的瘦弱公子更是冷哼了一声,显然对祢衡的话极不满意,只是祢衡光顾着自己的演说,没有注意。那瘦弱公子旁边也有一个长的极为白皙,却是仆人打扮的少年轻轻扯了一下公子的衣角,口中却低声说了一句:“小姐。” “词锋尖锐,哗众取宠。”坐在角落里的辛毗已经给祢衡下了定语。他觉得若是京城都是这种人物倒也不足为惧。 旁边桌的一个年轻人似乎听到了辛毗的评语,侧头看了他一眼。同时辛毗也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目光也转了过去,四目相对,那年轻人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冲着辛毗拱手说道:“先生高见!” 辛毗不发一言的微微一笑,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那年轻人双眸一亮,站起身拱手说道:“在下弘农高弦,先生可否过来相谈一番?” 辛毗来钓鱼台后看到其他士人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心中的那一股热血自然也按捺不住。不过他始终保持着冷静,不敢惹人注意,坏了大事。不过此时有人欣赏自己的才学主要邀自己详谈,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一起身,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辛毗走到那个年轻人的桌子旁双方重新落座。彼此正式通了姓名和身份,辛毗这才知道这个叫高弦的年轻人是弘农一名富商的公子,如今钓鱼台这里来的人除了那些士人外,最多的就是这些商人。 虽然刘辩一直想办法提高商人的地位,可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的。有很多商人为了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也在用自己的方法做着努力。 其中参与这样的文人聚会便是那些商人喜好的方法。虽然商人的出现总会被有些士人讥讽为附庸风雅,可是他们却乐此不疲。他们打得主意是若在这样的场合能结识到某个时下出名的名士,甚至能得到对方为自己做的一两首诗赋,那便是能加入士人圈子的一种认可。走到外面一说自己是某某名士的朋友,身份自然不同。 而有些家境并不好的士人,其实也愿意和这些商人有接触。接受他们的资助,作为回报将他们带入士人圈中。这是一种双赢的交易,只是这种交易不能摆在台面上,而是披上一层惺惺相惜,以文交友的外衣。这期间,士人也要表现出高傲不屑一顾,视金钱如粪土的性情,商人也表现出死活要将粪土送给对方,不求回报的赤诚。 不过在钓鱼台里,也并不是所有来这的商人都会结交到名士,这也需要一定的实力和机遇。一般的商人很难做到,故而都会退而求其次,找一些名气不算大或才名不显但很有潜力的士子做投资。 辛毗与那个高弦谈了一会儿,大概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名,便自称陇西人辛图。他倒也不介意对反想攀附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本身也想彰显自己的本事,即使听众只有一个人,也能满足一下那一点点的虚荣心。 正在辛毗与高弦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时候,在钓鱼台酒楼的二层,一个白衣少年单手扶着栏杆处,目光冷彻的注视着下面发生的这一切。 在少年的身后站着一名黑人文士,表情严肃,目光阴霾。少年忽然转过来对那黑衣文士说道:“朕此番前来,文和不会觉得朕是越俎代庖吧。” 贾诩显然对刘辩出现在钓鱼台并不满意,回答道:“陛下身为一国之主,无需事事躬亲,此等小事微臣等便可办妥,何须陛下亲来?” 刘辩不好意思笑了笑,解释道:“朕也并非信不过文和,只是终日在宫中呆着烦闷,便微服出来,想不到碰到文和在此钓鱼,恰逢其会而已。至于奉孝……” 刘辩看了一眼正和辛毗攀谈的郭嘉。“奉孝也只是突然有了兴致,想会一会那些冀州的人物,才会插手进来。文和也勿要介意。我看奉孝也有一些当刺探的潜质,若不是国事繁杂,朕需要奉孝在旁参谋,倒也想让奉孝去统调社历练一番。” 贾诩不屑的说道:“这个辛毗只是冀州的一只小虾,还不配与奉孝的能力匹敌,微臣真正要钓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大鱼。” 刘辩笑了。“有文和在,朕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了。” 拍了拍贾诩的后背,刘辩回到了酒楼的包厢之内。陈浩南和媚儿垂手等在里面。他二人如今已经结为夫妇,刘辩此来也有为他们贺喜之意。 刘辩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俩并肩而站,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笑着说道:“我记得有句话叫做“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二人能走在一起,也是难得修来的缘分。” 随即刘辩又正色对陈浩南说道:“媚儿出身低贱但是却巾帼不让须眉,你不可因此有何嫌弃。我和唐皇后备了一份礼物,算是跟你们的贺礼。” 天子与皇后如此平易,待他们平辈朋友一般,陈浩南夫妇心中感动。陈浩南更是急忙恭敬的答道:“喏。” 刘辩命人将礼物交给他俩,又与他俩聊了一会儿,便走出了包厢准备回宫。沿着走廊没走几步,一个瘦弱的少匆匆的上来,正好和他撞了一个正着。 为了掩人耳目,刘辩的身边的护卫并不多,且都是暗中在保护。那年轻人上来的飞快,撞到刘辩的身上后把其他的护卫都吓得一身冷汗。要是护卫长张韬在这,他们这些人恐怕都要因为护卫不力要挨鞭子的。 众护卫刚要抽出兵器,刘辩却低声的喝止了他们:“都住手!”
因为刘辩已经认出了撞到他的人是谁,去年的长安未央宫里曾经差点将他撞到——糜竺的meimei糜贞。 糜贞也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少年天子,愕然的呆立当场,嘴张着似乎要喊出刘辩的身份。这时,刘辩的余光看到郭嘉和辛毗正在上楼,显然也是要进二层的包厢。眼前这种情形必然要引起辛毗的怀疑,几乎在他们上楼要转入走廊的一刹那,刘辩突然搂住糜贞,装出一副喝醉酒的声音说道:“糜兄弟怎么出来了,快和我进去多饮几杯!” 不等糜贞反应,刘辩搂着她躲进了旁边的一个包厢。其他的护卫反应的也比较敏捷,立刻装成了毫无关系的路人甲乙丙丁散开。刘辩躲在门后,仍然保持着搂住糜贞的姿势,侧耳听到郭嘉与辛毗从门前路过,辛毗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高兄这是要去哪里?” “大堂吵杂,我开了一间包房与辛兄再详谈。”郭嘉说道。 二人逐渐走远,刘辩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才意识到怀里紧抱的糜贞,感觉两坨软绵绵的东西正顶在他的胸前。 刘辩松开了胳膊,糜贞的脸上早已红如番茄。从小到大还没有对她有过这样亲密的动作,更何况对她做出这些的还是她心仪的男人! 刘辩也有些意识到了不妥,门外的护卫敲门,轻唤道:“陛下?” “外面站远点,没我说话不准进来!”刘辩有些恼怒的说道。 “喏!”护卫离开站到远处守卫,包厢里面只剩下刘辩与糜贞二人尴尬的手足无措。 刘辩拉开一张椅子,对糜贞说道:“坐下吧。” 糜贞低着头坐到椅子上,刘辩站在她的旁边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在找,在找我的侍女甘梅。”糜贞声若蚊鸣。 刘辩觉得有些答非所问,一种荒唐的感觉涌上心头。两次见糜贞都是男扮女装,可是却丝毫没有遮掩住身上的俏丽与可爱。尤其是她娇羞般的低头答话,让刘辩觉得只有用徐志摩的诗才能形容眼前这令人怦然心动的温柔。 刘辩呼出了一口气,重新的问道:“你是怎么来洛阳的?” “随着我二哥的商队来的。”糜贞的声音此时才开始正常起来。 刘辩顿了顿,又说道:“你怎么来钓鱼台了?这里鱼龙混杂,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说到女孩子,糜贞头垂的更低了,手中的一条手绢在她的指间来回的绞着。她之所以回来这里,也是到了洛阳后听说钓鱼台和天子刘辩的关系,抱着过来看看,兴许会遇到刘辩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却真的遇到了。 不过她过来找刘辩的话却无法宣之于口,刘辩倒也没有深问,而是颇为忧虑的说道:“最近京城里可能不会太平,你留在洛阳不安全,不如……” 刘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本想说将糜贞接入宫中的话,可是突然想到若是真的那么做了,两人就算没发生什么,也不定会被别人说成什么样子,而且到时让唐皇后如何自处? 刘辩生生的将后面的话咽回去,改口说道:“不如我派些护卫去你那保护你吧。” “嗯。”糜贞木然的点点头,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该想些什么,绞着的手绢几乎要被她撕裂。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呼喊声:“三公子?三公子?” “梅儿来找我来了,我、我得走了。”糜贞猛地站了起来,面色慌张,仿佛**小媳妇被人逮个正着一样。 刘辩也被她吓了一跳,随即镇定下来说道:“我派人送你们回去吧。” “我、不用了。”糜贞显得有些羞涩,忸怩。急忙的跑出了包厢,叫住了外面的甘梅。 “三、小姐,你去哪了?”侍女甘梅的声音显得十分的着急。 “没、没有去哪。”糜贞的声音比较慌张。 “包厢里是谁?” “没有,我们走。” 甘梅似乎又跟她说了什么,只是被糜贞拉远,刘辩听不清了。 包厢里只剩他一人,心情忽然有些怅然,低头一看,糜贞手中的那条手绢还落在了桌子上。 另外的一个包厢里面,辛毗已经喝的酩酊大醉,眼前那位高兄的影像越来越模糊,一说话也变得口齿不清。 “高兄弟,在下不胜酒力,不胜……” 眼前的世界遁入黑暗,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听到了包厢门被人推开,那位高兄似乎站起来跟什么人在说话。 “贾长史。” 他只听清了这一个名字。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下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