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绝代菁华在线阅读 - 第三章 神女夜游

第三章 神女夜游

    此时,老叟双眉紧锁,沉思良久,最后作出决定:自己面对这祸乱仍频、复杂多变的社会局面,还需身体力行,多在江湖中混迹些时日,以便多作些观察了解,多掌握些第一手资料,日后好向师傅汇报,以为下一步行动做参考。至于“寒梅洞”之行,那是近期迟早要做之事,只是目前未必要急着前往,这样做,也符合师傅临别时“审时度势,相机而行”的教导。

    想至此,老叟又不由自主地将两手互握搓擦,搓着搓着,顿时感觉双手有些麻木不仁,不由一惊,忙拿至眼前,借着月光细看,才发现双手手掌红而发紫,似觉有一股凉意自掌心向上慢慢移动。

    遭!这是掌心中毒所致,老叟皱眉一想,立即意识到是适才与怪物双掌对接时所中之毒,原来怪物的掌面是有毒的!这毒是何名目,现虽暂不得知,但据怪物吃人喝血的异举所练就的毒功,可想定是非同一般。

    于是,老叟忙将两袖向上掀起,分别用两手食指对准两手腕、两手肘处的神门、太渊、曲池、尺泽等xue位“叭叭”几声点下。以封住经胳,使毒性不致上延。然后飞身纵起,向寺院背面的岗峦跃去。

    到达山岗,寻到一松柏茂密之处,对准两颗巨松,老叟便两腿开立,身躯半蹲。双手向前微屈成抱状,启动意念,以意领气作吐纳之法。

    不到一刻,老叟气血上涌,两臂暴突,体内真气运动,随后“哇”的一声亢吼,两手掌猛击在一棵巨松躯干上,巨松差点扒土栽倒。

    一股黑烟从双掌冒出,须臾,整个树干都在冒烟,好似树着火燃烧,产生烟雾直往外冒一般。

    一会黑烟冒尽,老叟收回双手,再拿至眼前细看,但见掌心红润,血脉通畅,捏拿自如,似以恢复如常。

    此乃“神刀驱毒”法。因老叟武功已臻境化,自身肢体已是百毒不侵,但怪物所发之毒,乃属稀世罕见之奇毒,故需用此法将以排泄。

    老叟排毒完毕,正当转身行路,忽闻身后有气息之声传来,忙回身望去,但见远处林荫小道上有一白点出现,似人之形体,并缓缓向这边移动。

    老叟不由一惊,暗忖道: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在此荒凉偏僻的山岗,何来行人?莫非又是什么怪物?或者真是有幽灵出现?一边想着,一边暗运真力,以应不测。

    当白影渐渐靠近,老叟才发现:此身形俏拨飘逸,步态轻柔聘婷,再近点,便见此人面似桃花,目含秋水,发如青丝,肤若白雪,原来是一位窈窕动人的少女。“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仙露明珠,讵能亏其朗润!”

    老叟此时看得呆了,不由气血松散,呆若木鸡。

    当倩影距离老叟一丈许,便放慢脚步,随后细腰轻纽,玉首微侧,向着老叟含笑示意。

    此时皓月当空,清风拂度。老叟看着少女,不禁悠然神驰。出现幻觉,仿若广寒仙子自月宫飘然而下,祥降眼前与己相会……

    白衣女子见他呆立不语,便先启樱唇搭话,问道:“请问老前辈,此山下去就是郭家庄吗?”

    这清越柔软的嗓音,一下把老叟从幻梦中惊醒,他言迟口盹地开口道:“这、这是不是郭、郭家庄,我……我实在还……还不知道。”

    白衣少女见他说话吞吞吐吐,模样呆痴,不竟觉得有些好笑,便信口笑道:“老前辈刚才在此深夜练功,想必家居就在附近吧,怎会不知山下村庄是否郭家庄呢?莫非老前辈练功被小女子打扰,故不愿……”

    此话未完,老叟忙接口道:“不、不是,我不是在此练功,是、是我路过此地。”

    少女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此时老叟因排泄掌毒,斗笠挂在树梢未曾取下,故整个脸面暴露出来,只见他满头银须鹤发而又容颜红润,穿戴老气横秋而又身板挺俊,从整体看,竟认不出是何年轮。

    少女此时若有所思,然后讪笑道:“小女子刚才还在远处就闻其吼声,前辈又说未曾练功,既是过客,而此时正值午夜,前辈不在村中歇息,而要星夜起身逗留山岗小途,这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老叟听罢一怔,心想此女貌若天仙,竟敢午夜一人独行,且碰到男人又毫不避讳,还主动搭讪,话语又咄咄逼人,难道她就不怕遇着歹徒,遇着危险?难道她不是人是狐仙?狐仙只是神话传说,世间哪里真有?这一连串疑问,瞬间在老叟脑中盘旋,使他不得不丢掉幻想,面对现实,顿时便警觉起来。略一思忖,也反唇相讥道:“奇怪的事情何止我一个人,小姐不是也独身一人夜行荒丘吗?何况刚才小姐在远处就闻这边吼声,也不害怕路遇强人,偶遭祸损,竟敢径直撞来,又毫不忌讳……”下面的话是想说:“况且像小姐这样一位美丽动人的年轻女子出现在夜半荒郊,谁敢担保不出意外?就连老叟我这样的正人君子见了也神不守舍,浮想联翩,何况江湖中人龙蛇混杂,且人心叵测,这是一般常识,难道还有连这点安全意识都不具备的人吗?特别是细心多于男人的女人们。”此时他心里这么想,但说出的话却是:“这些,小姐难道不觉得也很奇怪吗?”

    白衣少女听罢,不以为然道:“小女子自幼就喜欢独自一人在外闯荡,这已成习惯,至于这夜半的荒丘嘛,小女子见得多了,有何惧怕之!”至于适才的吼声,我已听出是发自于人的练功之声,不像什么强人、歹徒打劫行凶之声,若这点常识都未具备,又怎敢一人在此行走?敢情是老前辈太小瞧小女子了罢!”

    老叟听罢又一怔,心想此女不但美貌绝伦,而且聪明伶俐,不可小瞧。只是她说“自幼一人在外闯荡”和“夜半荒丘见得多了”两句,不知是何意义?又一想,她开先主动搭讪,恐怕是视我为老者,不会有轻狂之举发生,才不介意的吧。而且问及郭家庄一事,想必是确属投亲访友或有要事要办吧。想到此,略微放心一点,便微笑着柔声说道:“小姐不要误会,像小姐这样的人,我怎敢小瞧。呵,刚才小姐问及郭家庄,我确实是匆忙路过此地,故不知何处才是此庄,只知山下有一破落寺院,但寺院却空无一人……”话到此,老叟想起今晚发生之事,不由一阵骇然,并扭转话题道:“小姐星夜赶路,怕是有急事要办吧?”

    白衣少女见老叟神情有异,也一下警觉起来,但神情仍保持安泰自若,然后展开莲步来回渡了一圈,并顺便向周围环境察看,当眼光射向那颗巨松时,心里不由一惊,因看见松树树身上有两个深深的黑手印,像是被火烧一般,少女皱眉思索一阵,似略有领悟,便一下回过头来,对着老叟说道:“老前辈,请你告诉我,下面寺院今晚是否已发生事故?”

    老叟见她神情及话语,不像是与今晚寺院发生之事有关,且她一双眉目隐含着焦急和恳切。于是老叟便无所顾忌地将今晚发生之事大略说了一遍,少女听罢也面现惊骇之色,突地脸色骤变,大声问道:“那被挖心吸血的女人有多大年纪,是何模样?”

    老叟道:“当时屋内黝黑,根本看不清面容,又因是即将断气之人,也辨不清有多大年纪。”老叟停顿一会,又道:“凭我直觉得知,可能此女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出头。”

    少女听罢,更加急促不安。随后以恳求的语气说道:“若对老前辈无有耽误的话,我恳请老前辈陪我前去现场察看一下,我想知道这死者女人是谁,这对我很重要!”

    老叟思索片刻,似略有所悟,随即便点点头,走向树梢取下斗笠,带白衣少女走下山岗。

    当走在下山的小道上,就听见一群野狗的狂吠声。

    老叟与白衣少女进得荒废寺院,当经过草屋旁的小路时,老叟便手指不远处的草屋道:“那女子原是躺在这间屋内的。”白衣少女道:“我们再去看看吧。”

    当二人走向通往小屋的岔道时,众野狗便朝他们狂吠起来。这时只见白衣少女右手掌心向外,向群狗方向一推,众野狗便站立不稳纷纷跌倒,接着又一推,众野狗便连滚带爬,低嚎着四散而逃了。

    老叟看罢心忖道:此女掌风劲道尚且如此,那武功的深厚便可想而知了。”

    他们迅速来到草屋,然后里里外外看了看,白衣少女此时像是若有所思,仔细在地上查看搜寻,好像她断定有什么东西遗留在此似的,故看得特别仔细。

    过了一会儿,老叟寻声道:“姑娘发现什么没有?”少女道:“还没有。”但边答仍边仔细查找着。他们从屋外追寻到屋内女尸躺卧之处,老叟指着地下一滩如烂泥般的秽物道:“这便是那女子的尸骨。”

    由于刚才野狗的分食,女尸的肢体已仅剩下一堆碎骨和一些粘糊过rou酱的衣裙碎片了。此时少女紧皱双眉,无所言语,只是仍一个劲地朝地上细心察看,又过了一会儿,白衣少女像是略有所悟地从旁边拾起一根干树杈枝,在那堆秽物中翻拨着。

    突然,只见她两眼一瞪,弯下腰去,用手从一块破布中拾起一个物件。

    白衣少女忙将此物拿至眼前,此时老叟也凑将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块淡绿色的玉佩。其色泽晶莹,玲珑剔透。只是现已破损裂纹,玉把上还缠着一小节白金丝链。

    这时,白衣少女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后,只闻气促心跳,且脸色骤变,突然“哇”的一声,扑向地上秽物悲怆恸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呼喊:“jiejie啊!你死得好惨呀!都怪小妹来晚了啊……呜……呜……呜……”

    此时,站在一旁的老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弄得不知所措,既是惊愕,又是惶怀。心道:“怎么这般凑巧,这女尸竟是她jiejie!”又想到,这死者被怪物所害后,本还具有一付尸骨全架,但经自己掌风劲击之后,便变得尸骨无存了。刚才在山岗上叙述今晚事故时,也将此段情节表露无遗,现在少女认出死者是她jiejie,这就等于说,我已事先向她坦白是自己将她jiejie碎尸万段的。少女醒悟过来后,能否原谅自己呢?另方面,自己亲手将无辜之人粉尸碎骨,也是于心不忍,且深感内疚。

    此时再看白衣少女,她已不顾腥臭骯脏,全身附伏在地,胸脸紧贴秽物,两手抓地,哭声凄厉惨绝。真乃是:“恸哭松声回,悲泉共呜咽。”

    老叟在一旁观此情景,似颇受感染,想起事情始末,也痛心疾首,悔恨有加。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时,风起云涌,月躲星藏,大地一片阴冷凄凉。老叟慢慢走过去,想对白衣少女进行抚慰劝解。

    当刚走近少女身边时,忽然少女停止哭声转过脸来,眼露寒光,面带杀气。老叟一惊,忙后退两步。

    少女此时慢慢站起,伸出右手指向老叟鼻梁,饱含怒气地颤声道:“你……是你,参与其间,最后把我jiejie害成这样,你究竟是什么人?”说着举起手臂,老叟低头不语,不躲不闪,准备承受少女的发泄。

    白衣少女高举右手,但迟迟没有落下。只因她见这老叟一副老实巴交,等待挨打的模样,便心生恻隐之心。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老叟不是害她jiejie至死的原凶。只是出于防范而误损其尸。此事如此,但老叟的为人及其来历如何,心中未免不有所疑虑。不如先揭开他的真实面目,继而趁他具有对今晚之事有愧这一软肋之机,对他仔细盘查,然后再做定夺。白衣少女思索间主意已定,随即便缓缓往后退去,当退至距老叟约莫丈许,便从身上取出一副白绫,拿至右手一挥,“呼”的一声抛向老叟。接着是“啪、啪、啪”几声,只见老叟头上斗笠,鹤发银须甚至连脸上皱纹都一扫而光,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此时,出现在白衣少女面前的,是活脱脱一位英俊青年,他身材魁梧,形体挺拔;剑眉浓黑,鼻梁挺直,两颊瘦削,两眼炯炯有神,虽表情有些颓伤,但仍不失刚毅、勇武之英气。

    白衣少女一时看得呆了,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慢慢收回白绫,然后走向“老叟”,不,是走向青年,讪笑道:“你的化妆术还真够高明。不过嘛,在我面前,你休想骗了去!”少女停顿一下,接着微笑道:“你说,你乔装打扮到底为了啥?”

    青年见少女态度有些缓和,便柔声答道:“我乔装打扮只是为了行动安全方便。”

    少女又调笑道:“呵!安全方便,你是为了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想到这‘安全方便‘上来吧!”

    青年道:“不是,只因乱世劣境,豺狼当道,官兵横行,江湖险恶,故才有此设计。”

    少女又道:“那你为何不走大道,偏走这乡间小路?不投宿街镇客栈而到此破落寺院?”

    青年这时抬起头来看了看少女,见她目光中并无恶意,于是就把路遇官兵抓丁,自己被官兵围斗,得胜后解救壮丁难民以及被隐形人跟踪等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摆脱跟踪者后,便慌不择路,鬼使神差般撞入这凶途,来到破落寺院时,已近黄昏,所以……”

    少女见他话语真切,心中已略有好感,便平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参与今晚事项,害得我jiejie如此惨烈!”

    青年立即答道:“开始当我发现此地不祥,正想离开,但……但因我天生爱“猎奇探险”,故又留了下来,直到后来事情发生,真没想到这么凑巧,死者竟是……”

    话未说完,少女便大声吼道:“不用说了!”接着愤然道:“血债血还,这个仇一定要报!”说罢,遥望夜空,两眼喷射出仇恨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