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折冲尊俎
吴铮止住了脚步，怔怔的看着他们。 他手里还握着那个钱包，这下原形毕露，再藏也来不及了。 巷口另一边传来低沉的汽车引擎声，一辆崭新的警用维多利亚皇冠徐徐驶来，威武的射灯、黑色的钢制轮圈以及硕大的车头护杠，车尾喷涂着醒目的“911”标识，熠熠生辉。 奇怪的是，汉克和郑汝冰明显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就算看到吴铮手里的钱包，也只是简单的对视了一眼，全然失去了兴趣。 吴铮颇为讶异，这么一会工夫，两人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究竟怎么了？ 那辆警车再行一段，距离吴铮身后十几米处戛然静止。漆黑的车窗里一片深暗，颇为神秘。 汉克突然朝他招了招手：“钱包丢给我，车里有你要见的人。”神情寡淡。 吴铮皱了皱眉，回头看一眼警车，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随手抛出了钱包，汉克干净利落的接住，一触郑汝冰的纤腰，两人冷漠的看过来一眼，扭头离去。 吴铮回身走向警车，驾驶席的玻璃遥遥降下……果然，弗兰克戴着酷酷的墨镜端坐在里面。 “上车。”他朝副驾驶努了努头。 吴铮脸色深沉，默默走向另一侧车门。人还没到……咔哒一声，副驾驶的车门已经缓缓开启！ 弗兰克嘴角轻轻一抖。 这辆警车并不落伍，但也谈不上高端，至少没有“自动开门”功能。出现这种诡异场面，自然还是吴铮做的手脚。对方显然在肆无忌惮的炫耀那种恐怖能力，威慑、敲打的用意明显。 吴铮坐入车内，劈头就问一句：“你怎么向他们解释的？” 嘭的一声，车门这时自动关拢！ 弗兰克声音低沉：“我说你是我一位很有能力的线人，就这么简单。” 吴铮沉默了一下，皱着眉叹气：“如果每次都这么解决问题……你这个警长真没必要再干了。” 弗兰克不答，掏出两个大牛皮信封：“时间太紧，我通过移民局的关系，只为你争取到了两年的临时居住权，相关资料和证件都在这里。通过警署运作转为永久的话，最快也需要半年时效，这是个流程，如果追求真实客观，至少以我的能力没办法再加快速度了。” 吴铮接过信封，心里总算微微透了口气。他相信弗兰克不会撒谎，也不敢撒谎！ 这种临时居住权尽管时间有所限制，但其明确的权限并不比永久绿卡缩水多少。至少意味着接下来的两年内，吴铮在美国境内基本享有和本国国民一样的待遇，不但能找工作，还有出入境许可，考驾照、在银行开户、领取政府规定的福利……当然，除了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他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也足足等了两年！ 曾几何时，拥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是吴铮朝思暮想的愿望。然而相比于他的卑贱和无能，这个愿望在残酷的现实里又那么遥远飘渺，像水中花、镜中月。 弗兰克一次又一次的许诺，带给他的仅仅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在绝望和黑暗中沦陷堕落。 相比于张自强，吴铮是不幸的，他付出的所有努力和血泪，换不来“大师兄”同样的人生高度，反而在低谷里越陷越深；相比于那些还在底层打拼、苦难深重的华裔同胞，譬如颠沛流离的柳黛鳯，亦或是已化作一缕冤魂的黄辉……吴铮又是幸运的，因为他终于迎来了希望，可以昂首挺胸谱写自己的尊严了。 吴铮的心情五味陈杂。他突然清醒的认识到，即将展开的这段全新生活注定波澜壮阔，与众不同。而“家传宝珠”无意间为他带来的超级异能又是多么弥足珍贵，不可或缺。 如果不是借助这份能力，他早就像死狗一样被弃尸荒野。弗兰克更不会乖乖的俯首称臣，并且在不到24小时内提供出合法的移民身份。原来“现实”和“梦想”之间的距离，竟然可以这么无限的接近。 “神秘能量”不能直接解决的难题，吴铮只要善加利用，依然有间接解决的可能。 不杀弗兰克换来的收获，就是个例证。 只不过价值和得失，需要吴铮自己去衡量判断。 “下面那份资料是你的新工作。”弗兰克继续陈述：“根据你的要求，我只能暂时安排你去盖蒂中心做一名公共校区警察，相当于私人性质的警察……” 吴铮一皱眉头：“你叫我去给别人看家护院？” “不不……”弗兰克连忙解释：“盖蒂中心是全美规模最大的私人收藏博物馆，坐落在市区外的圣莫妮卡山顶，占地45公顷。收藏着中世纪到现代的十万多件东西方艺术品，从名人画作、雕刻，到低照明手稿、装饰艺术和古代文物、饰品应有尽有……” 吴铮打断道：“这么大一个博物馆，是私人性质的？” “是。”弗兰克点头：“美国著名石油巨头保罗家族，拥有这座博物馆和里面所有藏品的私有权。家族创始人保罗·盖蒂在1976年去世前夕，斥10亿美元巨资开始修建这座博物馆，耗时14年竣工完成。他的后人们一直仔细经营，几经完善。不过也有传言说保罗家族近来不堪负荷博物馆庞大的维护支出，已经吸纳了少数外界资金入股，以缓解财务上的巨大压力。” 吴铮道：“说白了，所谓的私人警察，其实就是个保安呗？” “还是有区别的。”弗兰克耐心解释：“首先博物馆提供的薪酬丰厚，还附加失业险、人身险、医疗保险，待遇上基本和地方警员持平，普通的安保工作远远达不到这个水准；另外在中心内的所有私人警员允许配备标准的制式警械，包括枪支弹药，拥有更高的执法权限……” 吴铮脱口道：“不能吧？一个私人博物馆还允许这样？” “盖蒂中心得到了联邦政府授权。”弗兰克道：“在区域性质上划分，与一个自治县是平级的。又因为它私人色彩浓重，所以进入到这里的执法人员被称为私人警察，实际上和县警察的区别不大。只不过考核任用的方式特殊一些，执法领域相对受限一些。” 吴铮撇了撇嘴：“说来说去，还是个假警察，这活我不干！” 弗兰克苦笑：“你知道想成为一名正式警察最基本的条件是什么吗？至少身份得是美国国籍……我只是警署的警长，不是总统……就算总统想修改这个法规，还得通过国会和参众两院，所以……”突然看见吴铮冷冷的眼神扫来，不自禁的缩身，闭紧了嘴巴。 车厢里暂时沉默下来。 吴铮很清楚，弗兰克说的是实话。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针对他提出的“身份”和“工作”要求，警长先生恐怕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交出了两份至少都在“及格线”以上的答卷。 就算把他杀了，压榨出的收获也不过如此。 “历年来进入到盖蒂中心博物馆的私人警员，都要经过洛杉矶警署的初审和筛选。”弗兰克又壮着胆子说道：“当然这不是受法规约束的流程，而是属于保罗家族和警署之间的交流合作。利用话语权为你挣得一个席位，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前提是……既然你这么想过当警察的瘾。” “按照你说的，半年后我可以入籍。”吴铮淡淡道：“然后就有机会转为正式警员，对吧？” 弗兰克稳稳点头：“时效要求达到，运作剩余的事情就容易很多了，不出意外的话我都能搞定。” 吴铮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后陷入沉思。 “其实……”弗兰克看了他一眼：“以你的能力，也可以很快改变这种局面。”欲言又止。 吴铮鼻孔里烟雾流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美国当局对警员的奖惩制度向来非常严格，而且遵循优胜劣汰，并不论资排辈。”弗兰克舔了舔嘴唇：“一名真正优秀的警察即使不靠任何关系，也能迅速得到奖励和升迁……” “问题是你给我找的差事只是一名私人警察。”吴铮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就算我努力了，石油大亨们很开心……那又能怎么样？提拔我做博物馆的保安头子？” “与这个无关。”弗兰克很紧张，毅然抬起了头：“答应戴安娜的提议，和她一起抢劫美联储的黄金，然后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把她的团伙全部擒获，交给警方！” 吴铮持烟的手突然僵住，瞳孔收缩。弗兰克知道戴安娜找过他，也知道对方的企图。 “为政府挽救回两吨黄金的损失，再把FBI通缉的要犯抓住……”弗兰克的语气低沉缓慢：“这样的功劳意味着什么？届时我再出面，证明你是警署安插的重要线人……” “弗兰克！”吴铮突然吼了起来：“你特么找死！居然想着利用我替你挡难消灾！” “你首先能帮到的是自己！”弗兰克亢声分辨：“其次才是我能得到利益……既然杀我没有价值，你至少也该兼顾下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一个随时随地会被投入监狱的警长，能给你带来多少帮助？！” 车厢内再次沉寂，两个人面对面，目光碰撞。 一个狂怒难抑，一个破釜沉舟。 过了半天，弗兰克喉结滚动，艰难的咽下口口水：“局里的物证司还有一个文职空位，可以让柳黛鳯随时去找我，她的身份也在移民局办理中。” 吴铮继续保持沉默，甩了甩头，把文件袋夹在腋下，开门下车，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车窗垂落，弗兰克探过头：“无论你怎么打算，我都会尽全力缉拿戴安娜，这不属于交易的范畴了。” 吴铮狠狠的吸了口烟，随手弹飞……烟头砸在墙壁上，星火迸射。 …… 半小时后，他走出一家银行。 弗兰克提供的身份真实有效，吴铮很顺利的办理了银行开户，还拿到了属于自己名下的第一张信用卡。 这种感觉本来应该很爽，可他的情绪却有些低落。 不可否认，弗兰克的话影响很大，吴铮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一个新的起点才刚刚开始，就出现了数个路口。应该说，他有行走的能力，但缺失了抉择能力。 从道德规范出发，很难评判弗兰克和戴安娜谁更邪恶，谁更应该得到惩罚。这两个人确实和“好”扯不上关系，不但和吴铮的交集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不平等的侵犯和压迫，发展到现在，仍然隐藏着深深的利用。 也许戴安娜带给吴铮的伤害相对少了些，还很有诚意的主动献上两万美金，但归根结底，她始终在围绕着自己的利益打算盘，这种施舍和礼让都是廉价的。更何况当初劫走吴铮的20万，戴安娜可没设身处地的考虑过他的感受；在隧道内面对独自的逃生机会，也没流露出过多的犹豫和不舍。 所以在情感上讲，弗兰克和戴安娜都无法撼动吴铮的想法，他们就算本事再大、能力再强，还不如一个柳黛鳯来的份量重。吴铮犹豫的，只是该走哪个路口，更有利于对局势的掌控。 他有三个选择，第一是和戴安娜“同流合污”，全力以赴抢劫那两吨黄金，然后一夜暴富； 第二是他帮助弗兰克，把戴安娜团伙一网打尽，从而稳妥、快速的开启“从警之路”。 当然还有第三，就是吴铮什么都不做，任凭弗兰克和戴安娜斗个你死我活，两不相帮。反正有强大的异能在身，他终究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多走点弯路，浪费点时间而已。 在一家小型的电讯店，吴铮又购得了一部不记名电话，匆匆出门。在美国，这种难以跟踪、用完即弃的一次性手机销量巨大，深受信用记录不良和急需电话的人青睐。吴铮虽然已经转正为干净的“良民”，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选择了这种低调、安全的手机，至少不会带来什么隐患。 他开启手机，拨给了柳黛鳯，很快话筒里传来留言信箱的回复，并没有人应答。 再打几遍，皆是如此。 吴铮摁断电话，静静的燃起一支烟，眉头微微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