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知恩蔑报
出人意料的是，吴铮的初次报到很顺利，几乎没遇见任何刁难和阻力。 尽管威廉队长呈现给他的一张黑脸并不怎么令人愉悦，但也就仅此而已。队长大人没像本杰明一样，再揪住他迟到一天的事不放，而是拿起文件爽快的签字、入档，态度不卑不亢，甚至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吴铮暗暗生疑，这可透着些不对劲。按照他的预测，还有汤姆、李轲的警告，威廉即便不想跟他较真，摆足架子祭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也是稀松平常的，为什么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就容他这样轻轻松松的过了关？ 事有反常即为妖！吴铮可不觉得威廉先生对他青眼有加，独具厚爱。会不会是在这种风平浪静的表象下蕴藏了极为阴险恶劣的手段，已经挖好一个无形的大坑，只等着他失足坠进去呢？ 当然这疑问不能摆到桌面上提，威廉队长的言行“中规中矩”，难道说一个新人反而接受不了吗？吴铮心里忐忑，表现却很沉稳，尽量做到礼貌、恭谨。理论上来讲，大家如果都是这个态度公事，是他希望的，也是符合常理的；但话说回来，威廉真藏着叵测之心想找找吴铮的晦气，恐怕就惹错人了。 一名青年警员轻敲房门：“队长。”然后匆匆走来，把几张表格放在了宽大的办公桌上。 威廉看了看，点头道：“送来的正好。”把表格顺势推向了吴铮：“盖蒂中心的大部分馆区是对外免费开放的，除去法定假日和特殊情况，每天的时限最少也要6小时……但在这个时段内维持馆区秩序和安保只是我们工作量的一半，因为还有夜间的值勤守卫，也需要大量的人手。” 他指了指那几张表格：“未来的一周内，副队长汤姆会对你们这批新警员进行几方面的能力考核训练，但与此同时你们也要正常的参与警队工作，这是内勤室最新编排的当值表，大部分警员都分配好了组队和搭档……你报到的时间晚了一天，在剩余的人员名单里挑一个自己的搭档吧。” 吴铮翻看表格，每个警员的组队、值勤场馆、工作日、休班日都标注的一目了然，总人数也超过了60人之多，说馆区警队是盖蒂中心第一大的组成部门名下无虚。表格的最末尾，单独打印着寥寥几个人名，显然他们和吴铮的情况一样，因为特殊的原因没有被及时编入当值表里。 这份备选名单里，“路易斯”的名字赫然在列，看起来十分醒目。 威廉又拿过来一个文件夹：“这是馆区警员条例，受加州宪法保护，真实有效。抽时间熟读背诵，因为它也是考核的一部分。一会去后勤处领取秋冬两季的警服鞋帽和装备，枪械武器类要在一周后根据考核结果配发；数据部在赶制你们的门禁卡，会专一对应到每个警员的具体身份；此外更衣室有单独的储物柜……” “队长，我选路易斯做搭档吧。”吴铮打断了他，轻轻把表格推回。 “谁？路易斯？”威廉明显愣了一下。 “对。”吴铮淡淡一笑：“我随便挑的，和他做搭档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威廉很快恢复了常态，伸手整理桌上的文件：“如果是这样，你们俩可以负责瓷器和古典绘画展区的东门区域，逢周二、周五各一个夜班，周末正常休息两天。” 吴铮更觉诧异，威廉安置他的工作岗位信手拈来，甚至连作息时间都说的头头是道，如果不是业务熟练、称职负责，那就一定是早打好了腹稿。不过因为欠缺了解，这两点都有存在的可能。 威廉随后又在一份登记表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递给他道：“去后勤处报到，领完服装再找汤姆副队长，他会亲自带你去展区岗位，今天开始就算上班了。” “好的，谢谢队长。”吴铮接过登记表，略微迟疑了一下。他对本次报到的“顺风顺水”还是有点不确定，威廉队长一路绿灯大开，没做出任何刁难，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转身缓步走到门口，背后再次响起威廉低沉的语音：“等一等……” 他心下一凛，果然来了。这句“等一等”之后的话，或许才是队长大人今天想表达的中心要义。 威廉信手整理桌上的文件，目光却不看来，很随意的补充了一句：“代我向弗兰克问好。” 噢！吴铮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关窍是在这里！ 弗兰克不但帮他安置好了这份工作，还“买一赠一”，暗中走了威廉队长的关系，可谓用心良苦。这么一来就什么都能解释通了，有洛杉矶警署助理警长的光环保驾护航，吴铮的履职自然四平八稳。而且看得出来，威廉队长是很买账的，随便点这么一句既有示好之意，也不想把人情“搭”到暗处。 吴铮颇有些哭笑不得，随口问道：“队长，您和警长先生……” 威廉点点头，脸上靴皮般的褶皱中总算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离开洛杉矶警署之前，我是弗兰克警长的副手……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已经过去七年了。” 吴铮揉了揉鼻子。对方把话说到这地步，后面就没必要再听了，肯定和他臆测的基本相符。不过显而易见，跟弗兰克这种人臭味相投，分开后还能声求气应，充分说明威廉也不是什么好鸟。汤姆、李轲以及全队上下那些正直善良的警员对他厌恶痛恨，绝不是出于偶然。 吴铮默默出门走向后勤处。心里不免犯难：有了弗兰克和威廉这层关系，他夹带在中间的位置反而尴尬了。时不时得到队长大人的关照垂青，并非是他所愿；而且全队警员谁也不是瞎子，这样反常的事情看在眼里，再旁敲侧击的一打听，早晚都会知悉真相。 那吴铮该怎么办？他是想求一个安稳平定的工作环境，但这种“安逸”的待遇变了味，会把他不知不觉推向大多数人的对立面。除了那些阿谀谄媚、蝇营鼠窥的无耻之徒喜欢来巴结威廉队长看重的“红人”，还有谁肯和他推心置腹的结交做朋友？ 吴铮越想越不爽，恰好经过卫生间，钻进去就拨通了手机，还没等张口问罪，弗兰克直接就解释上了：“威廉队长和我的关系如何不重要，他的言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馆区警队能平稳过渡半年，然后就悄悄离开那个鬼地方，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的既定目的。” 吴铮咬了咬牙：“但是我不靠你，也可以很好的过渡半年！” “实话说，我担心那样你会呆不到半年。”弗兰克叹了口气：“我了解威廉的脾气秉性，指望他和一个陌生肤色的外裔新人融洽相处是不可能的，而他又完全意识不到惹了你的后果……与其等你把局面闹得无法收拾，不如我提前给他打个电话，大家相安无事才是最理想的。” 吴铮低声道：“你不该专门和他提起我的。” “放心。”弗兰克道：“我有分寸，只说你是警署打算着力培养的潜力人才，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只有这样威廉才会放下他的臭架子。本来这一层我不打算让你知情，但威廉居功心切耍小聪明，当面就提起了我……吗的，十几年了，这小子还是狗改不了****！” 吴铮重重的叹了口气，眉头蹙起。 “相比于从下往上的处事难度，”弗兰克道：“我认为你应付从上往下的局面会更轻松些，只要威廉不来sao扰纠缠，还有什么麻烦能难住你？在馆区警队过渡半年，从而正式转换身份……是目前为止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如果你还没改变初衷，最好接受这个事实，忘记威廉和其他不痛不痒的客观因素。” 吴铮默默思忖，再叹一口气：“算了。”刚待挂机，弗兰克又接道：“等一等……最新消息显示，张自强于昨晚动身去了欧洲，代表旧金山警署参加一个国际性的高规格反恐培训，这次培训涉盖的范围很广，世界各地只要数得上的警察局都派人参加了，为期也比较长，大概在40天左右。” 吴铮恨恨道：“他个王八蛋自己就很恐怖，还去培训什么反恐！” 弗兰克不予评论，跟着口风一转：“我会叮嘱威廉尽量低调些，这样能淡化很多痕迹。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就好好享受这半年的安稳日子吧。”挂断了电话。 吴铮悻悻的掏出烟，左右看看无人，偷偷点燃饱吸了一顿。心想弗兰克此举纵然有些不妥，毕竟还是站在了大局的角度出发，而且事已至此无从改变，总不能再回去找威廉队长说“老子用不着你假惺惺的照顾”，那样未免太过荒诞幼稚，只能暂且从权。 他走出卫生间，途经大厅的时候看到很多警员和内勤人员脚步匆忙，表情紧张，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威廉和汤姆也从一间办公室里联袂走出，加入了穿梭的队伍，一边细致的交谈，看样子在商讨什么大事。 一名警员和吴铮擦肩而过，手持对讲机正布置任务：“b队马上抽调十个人去贵宾停车场接引车辆；c队全体人员联合d队，把瓷器、古典绘画展区跟手工艺术品展区连接处封锁，清空整个3号大厅，不许留下一名游客……另外东门、正门的执勤警员请向大厅中心靠近，协调周围的秩序和安保部署，各队速度行动起来！” 又一名干练的内勤人员随后跟来，对着话机吩咐：“保洁部，保洁部……马上派人清理3号展厅和周围区域的卫生环境，要求半小时内必须完成，快，动作要快！” 吴铮莫名其妙，隐约听出博物馆的3号大厅似乎有“大人物”要光临，而且还很突然，以至于全馆上下仓促间应对，人人忙的不亦乐乎。 他很快走到后勤处，递上了威廉签署的文件。窗口里，一名歪带着帽子的警员翘起二郎腿，叼着牙签浏览了文件，随后斜睨他：“新来的？昨天怎么不见你报到啊？” 吴铮思忖了一下，只好实话实说：“昨天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 那警员把文件啪的一下甩在了桌子上，转过了全身，胸牌上写着“文森特·迪格”，内部警号“0114”，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耽搁了一天？有意思了……按照惯例，别说你耽搁一天，就是迟到一分钟，威廉队长也不会轻易在这份文件上签字，罚你刷几天马桶已经算他心情很好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蒙混过关的？” 吴铮听得出来，此类既能“引经据典”又能“不耻下问”的选手，多半是那些jian懒馋滑、八卦浮佻的好事之徒，内心里不由得泛起厌恶，当即微微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他今天心情更好吧。” “切！”文森特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满，知道这个答案纯属扯淡，对方是不愿意吐露实情。起身去装备室取来两套警装鞋帽，外加腰带、手铐、电筒、警棍和对讲机等装备，一股脑的扔在窗口前，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按着清单自己点点吧，前面右转是a队警员的更衣室。” 见到队长签署的文件发放装备是他的工作职责，吴铮越不说实话，文森特越不敢胡来。这类人见风使舵的本领炉火纯青，在没弄清情况的前提下都会谨小慎微，勉强算是做到了公事公办，不授人以柄。 吴铮淡淡道谢，按顺序清点装备，最后拎起了储物柜钥匙，问道：“请问……我算是a队警员吗？” “文件上不是写的很清楚吗？”文森特颇感诧异：“难道你自己不会看？” 吴铮脸现困惑：“可能我没在意看……” 文森特诡异的一笑：“看来你还真是个十足的新人，不知道身在a队意味着什么吗？” 吴铮皱起了眉头：“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