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舍近务远
车厢里一片沉寂，只有悍马车低沉的引擎在嘶鸣。 所有人面面相觑，表情复杂。还是那句话，几个小时前吴铮要是放出这样的豪言壮语，恐怕没有一个人相信；但现在他随口这么一说，即便不算板上钉钉，至少也引起了众人的“重度思考”。 “吴铮，你的想法略显激进了……”索菲亚首先打破沉默，拢了拢耳际的秀发：“要考虑眼下的局势，暂时不宜用强。我有一个折中稳妥的建议：高调的招募汉斯中尉和他几名兄弟，来我的手下工作，换句话讲，也就是让他们来盖蒂家族工作！” 吴铮一怔，迟疑道：“你这么做的意思就是……既全盘接收了他们几个人，也在无形中向议员先生宣布：盖蒂家族准备要和他形成对立？” “不然呢？”索菲亚冷冷的一甩头：“把我当成猎物，放在他的地盘上被追杀……上帝保佑，我能逃过这一劫，然后还要给州议会送去一封感谢信吗？表扬他们议员先生的待客之道？” “问题是……”吴铮皱了皱眉：“这只会给卢卡斯构成威胁，构不成实质性的报复！” “有威胁就够了。”索菲亚自信的昂首：“我的目的也不是报复……如果再把你加入进去，这种威胁就会被无限放大，卢卡斯不但不敢把汉斯他们的家人怎样，还会试探着来找我讲和，压下这件事。” 吴铮不解道：“为什么要压下这件事？卢卡斯把活人当猎物追杀，值得原谅吗？” 索菲亚抿嘴不语，目光中布满深沉。 吴铮随即会意，她这么做、这么说，显然有着更深一步的筹划，只是这里面涉及到的敏感话题很多，不能当众交待清楚。而含蓄、委婉的态度也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目的：询问他肯不肯“放权”。至于别人的意见和建议，恐怕都不值得这位“铁腕女王”考虑。 车厢后的多尔和班克没有表态，而是直接看向开车的汉斯，他们显然唯老大马首是瞻。 汉斯则在后视镜里和吴铮交换目光，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赞成索菲亚的建议，也不想马上把事情搞大。在丛林里，吴铮可以是无敌的强者；但回归到复杂功利的现实社会，盖蒂家族大道无形、底蕴深厚的庇护才是他们目下最需要的，索菲亚一句话就戳中了汉斯的要害。 这么一来，吴铮也不好坚持己见了。 他是受害者不假，谢尔盖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所以才有了这次劫持和猎杀的上演；但不可否认，索菲亚也是受害者，至少能充当起一个“女主”的角色，所以她的想法和意见应该予以考虑。从另一个层面讲，吴铮接下来还要和她合作，某些“情面”不给也不合适。 至于汉斯等人的态度，他们表达的很明确，吴铮一样不能无视。说起“人情恩怨”，他是揭发出了卢卡斯的险恶用心，还先出手“以德报怨”搭救过汉斯等人……可人家这几个大兵同样没含糊，反过来投桃报李，在关键时刻两度解救他和二女于水火之中，不差“情义账”。 这个国度的体制、社会相当复杂，在很多方面，吴铮不适于把自己的想法和意愿强加给别人，尤其是和已经“化敌为友”的汉斯等人，更别谈谁“豁得出去”谁“豁不出去”，毕竟不是谁都和他一样拥有超人的异能，可以无视任何强敌和潜在的制约因素。 还有一点，让吴铮放弃了坚持，那就是由索菲亚出任“主事人”处理这个矛盾，他相信肯定要比自己处理起来更圆满周全，做个顺水人情很好，真没必要那么执着。四海堂、祝韵蓉、五行宝珠等要务全都悬而未决，多揽一件麻烦上身的意义不大。 …… 一个小时后，悍马车驶入东郊一幢普通别墅的后院，本杰明带着十几名黑衣保镖、两名护士和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迎上前，用担架抬下索菲亚和霍华德，众人一起穿过后厅，直奔地下室。 本杰明并不做明确的介绍，但吴铮看得出那个中年男子就是巴恩克医生。一开始还很担心，就算这位大夫医术高超，经验丰富，可索菲亚和霍华德中的都是枪伤，没有必要的检测设备和医疗器材，只在这幢别墅接受简易的救治……恐怕没法和去医院相提并论，谁知下到地下室，才大开了眼界！ 与其说这里是地下室，还不如说别墅下建造了一个小型的医疗中心，各种电子检测设备、医疗仪器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规范严谨的无菌手术室，药物、储血冷库和标准的“监护病房”，这么强有力的保障，就算推来一个濒临死亡的重症患者，巴恩克医生至少也能多延续一段他的生命，不至于马上断气。 考虑到人手有限，索菲亚要求巴恩克和一名护士先行给霍华德手术，又叮嘱另外一名护士来为吴铮做简易的伤口处理，被他拒绝了。只简单说了一句话：“我的伤口不需要处理，给我一瓶烫伤膏就行。” 索菲亚、许婥和汉斯等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吴铮的左肩伤势很重，不但被纤束激光枪烧灼，还被黑衣人的木刺对穿而过，如果不进行精准的骨节复位、周密的肌rou、血管和神经缝合，还有皮肤表层的修复……弄不好整条手臂都会废掉，而他却很固执的拒绝医治，只要一瓶“烫伤膏”就想了事，这未免太玄了吧？ 许婥首先按捺不住，凶巴巴的威胁：“吴铮，现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巴恩克教授曾任洛杉矶国父纪念医院的副院长兼外科首席主刀，接受过cnn的独家专访……你是信不过他的医术还是存心想变成独臂大侠？” 吴铮不答话，朝汉斯伸出两指一夹，比划了一下。 许婥一怔，登时更加恼怒：“你还想抽烟？在这间抢救病人的医疗室抽烟？” 吴铮撇了撇嘴：“许记者，就算我抽烟不对，但至少还是个伤者；你横眉竖眼的大叫大嚷前，最好先想清楚，在这间医疗室里……我们俩谁才是多余的？” “你……”许婥被噎的哑口无言，柳眉倒立，狠狠的一甩手：“你个死人头，做你的独臂大侠吧！我好心都是驴肝肺，行了吧？”大踏步夺门就走，却被吴铮一把扯住手腕，恼怒的回首：“干什么！放开我！” 吴铮淡淡一笑，凑近她耳旁道：“出去透透气可以，但是千万别走远了，说不定伯爵先生就带着人四处搜寻，刚好把你戴个正着！嘿嘿，我猜他可没那么好心，再给你一次去非洲的机会。” “要你管……”许婥脱口就道，但是眼里闪过怯惧，最后一个字已然气势大减。回想这一夜的惊魂历险，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再被吴铮这么半开玩笑的恫吓一番，不由得又冷汗直冒，狠狠的翻了他一个大白眼，接下来的步伐明显细碎又犹豫。 “凯瑟琳小姐。”多尔随后跟上：“我陪您一起出去，车上还有您之前的随身物品，外加一部相机。”一边说一边回头，朝吴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放心。 吴铮面含笑意缓缓点头。他又犯了老毛病，想气气许婥而已，但后面这句警告也不全是戏言。现在还不知道卢卡斯方面会做出怎样的应对，未知的变数太多，至少在接下来几个小时内，他不能让许婥离开自己的视线。 说话间，巴恩克医生匆匆走出手术室，手里拿着一张扫描成像胶片，满脸忧色。 汉斯登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的看向他。索菲亚也皱眉道：“范思叔叔……” 巴恩克点点头，沉声说道：“有个坏消息，伤者其他两处创伤都好处理，但是要取出他腹腔内的子弹很麻烦！你们看……”高高举起胶片：“由于是倾斜角度射入，这颗子弹穿过了横结肠系膜，钻进了复杂敏感的腹腔神经节，几乎是贴附在交叉而过的腹主动脉上！” 班克颤声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巴恩克忧虑道：“后果是，我不可能百分之百遵循它的原路线开刀，那会直接切断部分神经和胃网膜血管；但选取直接一点的角度，又极有可能破坏腹腔压力，导致子弹再向前挪动那么几毫米……” 索菲亚沉声道：“然后就是腹主动脉大出血？！” “是！”巴恩克道：“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最常规的抢救措施是采取持续输血，保持伤者的血压最低系数，然后缝合动脉……成功与否取决于主刀医生的缝合技巧和创伤面大小，这就像一个修水管的工人，在不能关闭水阀的情况下更换某个管件。” 索菲亚脱口道：“范思叔叔，这种手术您每年都会做几十例……” “我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巴恩克双手一摊：“问题是这个伤者属于比较少见的rh阴性血，我们的血库里仅有400毫升的储备量，运气好肯定没问题；万一创伤面很大，就需要更长的缝合时间，这点血根本不够用！”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呆住了。 “有足够的血源供应，对我来说这台手术很简单……”巴恩克补充一句：“但现在这种情况强行做，就相当于疯狂的冒险了，开了刀后没有任何回头路！” 汉斯皱了皱眉：“巴恩克医生，霍华德的血型早在参军时我们就知道了，但他经历过那么多场战争，也从没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遗憾的是，我们几人都不是rh阴性血，这间屋子里恐怕也没有，请您告诉我，去哪里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搞来这种血袋？” “在全美，拥有rh阴性血的人不会超过总人口的15%……”巴恩克沉吟道：“除了军方和特殊机构，离我们最近的储血地就只有国父纪念医院的血站了，但是那里管制严格，随便越过哪一道程序也不可能拿到rh阴性血，哪怕你是亿万富翁或者美国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