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苇屋
这是一座苇屋,苇屋旁紧靠一大片水塘,看得出来水塘除了灌溉周边田地外,主要是用来养鱼,这苇屋就是看守或居住之用。 苇屋主人家业可能兴盛过一段时间,这苇屋是属于那种层次较高的“扑屋”类型,内中足有五架梁,四面及屋面排列整齐,芦苇编织结实。这种苇屋只要不久泡于水,可经百年而不坏。 淮上织苇为屋向来有名,特别淮安那边,苇编、蒲编、柳编极为兴盛,有一大批编织为生之户。 “淮民编芦作屋,贫家皆然,亦有精粗之别。园林中仿置一区,俨入画图。许太守同安守淮,爱之。既归去,仿为之,名曰:淮屋。” 然这一切都成为过去,眼前苇屋四面倾倒,周边长满杂草,主人家早已不知去向,或许某时在某地无意中看到的某具枯骨,就是眼前一切的主人。 苇屋水塘离河岸有十几丈,一条干硬的土路延伸到远处一座小庄子中,杨河举目眺望,那边毫无人烟迹象。 看庄子周边原有一片片田地,然杂草丛生,显然已经撂荒很长时间了。 乱世中处于这种平原之地很可怕,不说大股的流贼乱兵,就是小股的匪徒,什么时候就能攻陷庄子,要了全村人的性命。 所以集村并寨,一个个庄子合并,然后合力修起寨墙,练起乡勇,警惕又冷漠的注视着庄外的一切。 这种小庄子,不是被攻陷,就是被主动放弃的命运。 杨河进入苇屋内查看一番,内中满是破洞,到处是杂草与垃圾,一些散落的家具堆积着厚厚的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特别让杨河皱眉的是,他看到内中一堆森白的骸骨,还有几片霉烂沾着暗黑色血迹的布料,显然这当中发生了某种悲惨难言的故事。 但让杨河略为欣喜的是,他在灶台边发现了一个较为完整的陶罐与几个破碗,可以用来煮汤喝用。 他已经不能走到庄子那边去,弟弟meimei急需补充食物,便是喝点热水也好。他自己也感觉虚弱无力,特别饥火难忍,一股股酸水从肚子中翻上来,让人五脏六腑都难受。 杨河已经觉得一阵阵眩晕,那种冒上的酸水让人满心眼疼痛,特别让人全身没有力气。他在后世多数也算锦衣玉食,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却第一次尝到饿肚子的滋味。 杨河拿了陶罐出来,他准备到河边去清洗与装水,水塘中水已经成为死水,散发着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不能饮用与清洁。 这一片他也看过,河段多是洼地,排水不畅,内涝严重,成了盐碱地,当地人称为斥卤地。 这种地是不能长庄稼的,清代涟水有一位县令就曾感叹原先为鱼米之乡的涟水,成为“有田皆斥卤,无处不蓬蒿”的极贫县份。 这是排灌不利的结果,淮安府、凤阳府皆尽如此,大雨大涝,小雨小涝,无雨旱闹。 不过盐碱地因为含盐量较高,能生长的植物大多具有药用与食用价值,杨河早前就看到一些能食用的野菜与杂草,其中几种更含有某些人体必需的氨基酸、维生素与矿物质等元素,等会可以采来食用。 带着弟弟meimei,拿着陶罐,杨河来到了河边,他并不放心将两个孩童留在苇屋内。 这一片睢水干枯严重,露出大片大片的河滩地,不过河心还是颇多水流。 看河边有着抛荒的痕迹,其实若组织得力,至少河边的田地可以灌溉一二,只是这需要很有力的灌溉体系,光靠一村一户能力难以办到,这也是古时小农经济的脆弱。 杨河拔了些杂草用力清洗陶罐,在他清洗的时候,弟弟meimei就乖巧的在旁等待。 杨河清洗的地方是一大片乱石滩,眼前水流清澈,不过边上却有一片泥泞的滩涂地。 脱了鞋子,走到滩涂地中,杨河伸手去摸,一会儿摸上一把鱼卵,一会儿摸上一条鱼,一会儿又是泥鳅之物,都放入陶罐中,引得meimei瑛儿不时欢声拍手:“哥哥好棒。” 杨河笑了笑,民谚说得好,千年的草籽,万年的鱼仔,就算大旱天气,鱼卵也可以存活很久。一些鱼类更知道在干旱时候钻入湿润地下泥土,等下雨的时候再出来。 将摸上来的鱼类清洗,用腰间的小匕首解剖,装满一罐清水,杨河带着弟弟meimei回到苇屋。又带二人在不远的盐碱地寻找野菜,收获颇多,特别黄须菜与荠菜采了不少。 杨河从陶罐中倒了些水清洗野菜,弟弟杨谦一起帮忙,meimei瑛儿则懂事的给杨河捶肩。 又将那几个破碗洗干净,将野菜放入陶罐,拔了一堆干枯的茅草,将陶罐放入灶中。 间中杨河用长刀将地上一张缺了两条腿的桌子劈了,其中几块木柴放入灶中搭个简单又实用的撑架,使陶罐放稳,余者作为烧火之用。 最后杨河掏出自己的火镰,取出内中火石,引火的火绒等物。 这火镰他一直挂在腰间,整体类似挂在腰间的香囊荷包,内有火石、火绒、火钢诸物。 他的火镰讲究,皮口嵌有铁块,带有磁性,不用时可自动把口封好,缀挂的绳索更穿有玛瑙挂饰。火钢强度也高,弯弯打制得呈镰刀形状,上面刻有麒麟喷火等纹饰,连火绒都是精心选用的艾蒿嫩叶。 取了些火绒絮条缠在火石上,用力在火钢上划了两下,立时絮条红亮起来。 杨河吹了吹,絮条就燃烧起来。 将燃烧的絮条放入灶中早准备好的干枯茅草中,慢慢添加柴草,很快灶内的火就熊熊燃烧起来。 “哇。” 见灶台的火不断燃烧,meimei瑛儿欢喜的拍起手来。 “等一会就可以吃了。” 杨河微笑说道,又摸了摸自己怀中,那里有一些细碎银子,还有一小包的细盐,别的物什却都在书童杨大臣那边,只是先前那场战斗二人失散了。 “也不知大臣他怎么样了?” 想起自己书童杨大臣,杨河暗暗担心。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虽名为主仆,实为兄弟,这个原名杨大勇的年轻人,杨河一直将他当弟弟看待。
“少爷,我也算饱读圣贤书了,感觉大勇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土?” “土?那就叫你大臣好了,总大气了吧?” 想到自己书童可能出事,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杨河内心不由隐隐作痛。 …… 柴草燃烧着,偶尔发出“啪啪”的轻响,一些寒风从苇屋空隙灌进来,让火苗不时在晃动,杨河半边脸也被映得忽明忽暗。 离霜降已经不远,按农历虽只算是九月中,然阳历已是十月下,便是这下午时分,吹在身上的风都感觉颇有寒意。 时不时添加柴草,杨河整理身上的物什。 一张生员执照被折叠妥帖的放在怀中,这是杨河功名的凭证。 凭此可穿青衫,免除差徭,见县官而不跪,官员不可随意对其用刑,遇公事可禀见知县等,在每个童生考取秀才后,礼部或儒学便会颁发这样的执照。 “鹿邑县儒学正堂李,为发给执照事:兹查有鹿邑学生杨河,其人品行端方、正直朴诚、学绩出众,堪充廪膳生员之选。除造册详请咨部注册,合先发给执照该生收存。须至执照者,杨河,年十七岁,系鹿邑人,住杨庄。三代:曾祖任,祖命,父状。右给杨河收执。崇祯十三年十月初六日给,儒学。” 一张正四方的毛边纸,上面还盖有一大一小两个朱文篆字图章。 这是杨河荣耀的标志,十七岁的秀才,一等廪膳生员,官给膳食津贴。 不过生员执照等闲不会出示旁人观看,便如后世身份证与户口本的区别,一般表示自己身份者,除了衣冠服饰外,就是牙牌、腰牌的使用了。 杨河腰间也挂了自己的腰牌,玉石为核,乌木包边,雕有纹饰。 腰牌中除了书写自己的姓名身份外,还有“古意”两个篆字,显得古朴别致。 最后重要之物就是身上这把斩马刀了。 刀身长三尺有余,握把一尺,便于双手cao击,全刀以精钢打制,因为不断的锻打与淬炼,刀身上显露着松纹般的纹理与略微弧形的式样,整把刀的造型优美而凌厉。 看刀身上透着的金属光泽,杨河估计全刀的材质已经接近高碳钢,在此时算是神兵利器。 不但如此,刀柄前后还有螺纹,可以旋进一根长柄内,使之作为七尺长刀使用。 事实上杨河这把刀就有这样的长柄,以熟铜打制,平日可取下来作为棍棒,因不久前战斗让书童杨大臣使用,却是分散了。 还有自己的开元强弓,也遗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