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是谁忘了谁
那骤然喑哑的声音魔怔了一般在山洞里一遍遍回荡。太子喉头一腥，那句话和紧箍咒一样死死扣住了他的脑袋，有什么东西仿佛要将他狠狠撕扯开来！ 他将剑插进地缝，稳住快要滑下来的身体。额上冷汗滴下，他竟控制不住开口喃喃：“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忘记的……有人、有人……” 他疼的脸色煞白，山洞内却忽然刮起了一阵凉风，那低沉的声音被风卷走，墙边的青年身形一易，竟如风烟一样散去。山洞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墙边的少年却突然痛苦地蹲下了身子。 有人大步走了进来。乌黑镶金的靴子出现在太子的眼前。他就在少年的边上，僵硬地抬头，却看见一张温润如玉的侧颜。费力地眯起眼，只见眼前人那一贯淡如春水的眸子此刻带上了隐隐的愤怒，正盯着少年。 竟是国师。 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连夙，你太让我失望。”国师冷了语气：“明知道不行，竟然还敢出宫私奔！” 这说的，难不成是他和……敖阡？ “国师你把敖阡怎么样了，你不能动他！你若是敢……” “这世间还没有我不敢的事情。”见少年非但不反悔，还出言威胁，国师目色冰冷，抬手便凝聚起淡金色的流晕：“没想到你执迷不悟至此。既然都是他蛊惑的，那么我便叫你忘得干干净净！” 那流光瞬间刺入少年额前的水色白玉，而后猛地放射开来将少年笼罩其中！少年痛苦的**响彻整个山洞！ 太子在一旁猛地一惊，额前的冠玉突然guntang的似乎要裂开，疼痛瞬时占据了他的脑子，仿佛要将他的魂灵也缕缕抽出！ 眼前的幻境在一点点模糊，有什么随着疼痛一点点回到他的脑中，他手上青筋暴起，按紧了剑柄。 “原来是这样……我记起来了、我全都记起来了，敖阡！” 他痛苦地大吼一声，突然用尽全力挥剑，龙鳞长剑泛起潋滟的剑气，一瞬间划开了所有幻像！ 阴沉的山洞，愤怒的国师，痛苦的少年都倾数崩塌，有耀目的金日破开黑云，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终于等到你了。” 在太子连夙身体彻底一软倒下的那一刻，有人破云而出，稳稳接住了他。 与此同时，那厢仙宴上却有人交头接耳。 “那传言果然是真的……月老竟和司命有这般……” “伤风败俗！这这这……叫蓬莱仙子该如何是好？” “依司命仙君的性子他俩不该成啊，定是月老狐媚……” 彼时扶苏被司命掠到了云生殿檐上，无心去听底下众仙的议论。现下他就站在众仙身边，将那些惊讶、叹息，甚至还带着讽刺的锋利言辞听了满耳。 他似笑非笑地听着，抬头看殿檐上那二人。 没想到九天也还是如此迂腐。 断袖如何？公之于众又如何？ 爱都爱了，难不成非要为了那些个世俗，憋死自己么？！ 心底漫开一阵凉意，只觉实在无趣，他淡淡地笑了一声，轻轻捏着衣襟专注地看着殿檐。 这是他第一次见着司命穿大红衣衫。没曾想那气质清冷的人即使着这太过喜庆的红袍也会这么好看。 他正和“他”唇齿相依，两片同色的衣衫扬起，二人仿佛缠在了一块儿，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柳止生就在扶苏身后站着，只见身前人目不转睛盯着宫檐，手虽还按在胸口，面上却看不出悲伤之意。 “司命与月老同罪！斩仙诀，落！” 天帝的怒喝响彻了云生宫。瞬时惊雷滚滚而来，雷电轰隆霹雳，众仙都惊退数步，三个月前那场残酷的记忆正在一点点还原。 扶苏的身体虚晃了一下，柳止生神色一紧，却见他突然转过身，对着他软唇一弯。 “书生，只能让你做一回他了。” 扶苏轻轻丢下一句，上前一步，藕白的腕子一伸，竟是按住了柳止生的肩膀，而后眼一眯将唇凑了上去。 书生猛地僵直了身体，回过神之际，唇已被一片温软压住。他震惊地抬眼，只见着扶苏微敛的眸子。 “别动，”那人按住他抬起的手，低低地、含糊地说了一句：“让我觉得他还活着，不然，我兴许真的就崩溃了。” 书生顿住。 扶苏闭上眼，在他微凉的唇上摩挲了一下，轻轻撬开了他的牙关。 二人的呼吸骤然交缠。 感受到那人试探地将软舌探入他的口中，轻柔地抵着他的齿颚。书生手僵了僵，不知为何心上一滞，他缓缓护住了扶苏的后脑。 感觉到他轻柔的动作，扶苏微愣，那眼角竟渐红了去。书生盯着他，却忽然力道一重，竟将那纤瘦的人往怀里扯去，而后伸手将他的下颚抬了一抬。 “你……” “别说话。” 书生低沉一句，贴紧了扶苏的唇，在愈来愈近的雷声中反客为主，强硬地夺去了他的呼吸，缠住他的舌同他抵死纠缠。 心跳骤然加剧，书生的吻冷清而霸道，竟扶苏呼吸困难。 因残酷的幻境而缩紧了疼痛着的心跳骤然加快，热度从面上蔓延到耳根，扶苏眼角颤动，不知为何眼中竟盈满了水色。 一瞬间，耳边众仙的惊呼，记忆中司命死后他的悲鸣全都仿佛被什么阻隔！ 扶苏不自觉扯住了书生的袖子，眼前人明明不是司命，那感觉却让他熟悉的快要发疯。他的手用力扣住了书生，眼角竟蓦然湿润。 从未觉得这么难过，连司命当着他的面死去也没有这么难过。可是这难过却和虚假的失而复得掺杂在一起，让他清醒而疼痛万分。 柳止生看着那人睫羽微颤、眼角狠狠发红，而后一行温热的泪竟自他颊上缓缓滑下。 他顿住，不自觉伸手替他揩去，更加用力地封住他的唇。 耳边狂风骤起，可怖的雷电在击中殿檐上二人之前竟突然顿住，蓦然间爆发出一阵耀目的光芒！雷声放大百倍，轰隆地炸开，云生宫在那光晕中逐渐崩塌毁坏，仙宴上的众仙身影也虚晃几下，如风烟一般散去！ 不知那风刮了多久，直到一切都随风而逝，书生才放开了扶苏的唇，那人身子一软靠在了他的怀中，软唇红的潋滟。 “你和他，当真是像极了。” 他垂眸，半晌推开他，跌跌撞撞地扶住了一棵枯木。 幻境已然散去。 司命没有仙魂尽碎，月老也没有浑身鲜血。 他们回到了岛上，那里乌云被金日猛然冲开，阴气不再，桃花满目。 透过叶下温暖的金丝，可见在苍翠的树丛后，一座木屋素雅而寂静。 风烟岛上金光出云，而玉华街上，雅间内的气氛却一下子凝滞。 “青丘帝君，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烟无澜看着眼前面容清雅，全然没了半点艳丽的人，眯起了眼。 “你……这是在试探我？”听画眼中弥漫着痛苦，强压着嗓子问他：“你果然在说谎，白荼怎么可能是他！” 只因为他是神凰，能看透万物真身，他便被那句话霎时弄慌了神。 可是眼下一想，怎么可能！ 神凰虽能看透万物真身，但也无法辨认其身份，只是看个物种罢了…… 他心上那人纵然法力再高强也只是一介凡人，不可能会易魂之术！ 而且如果白荼真是他，为什么在他身边整整七年、看着他孤寂痛苦却不告诉他！ “白荼你说，你是不是……白荼？你！” 听画转身求证似的去看白荼，却在见着那人的表情后彻底愣住。 他方才快速地转头，身后的白荼还来不及换掉神色。往日冷面的人此时竟痛苦地沉下了面，拧紧了眉，连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他觉察到听画的视线，面色僵住，却无法再将那阵浓郁的悲意和愧疚隐藏。 听画的目圆睁，他控制不住后退了几步，尾音都带上颤抖：“你、你那是什么表情……” “……听画，你别慌……” 白荼强压下神色，脱口而出满满的担忧。 “别叫我听画！”蓝衫的人如同受到了极大刺激，竟怒喝一声：“你只是我养的一只狐狸，哪来的胆子敢直呼帝君的名号！” 他不知怒从何起，只知道如果他不怒，便只剩下悲了，而他不敢悲，他绝对不会承认……七年心心念念的人就这样化成他最亲密最信任的人，一声不响地待在他身边……却不说一句！ “我是凌风……”白荼见着他这般震怒的模样，心上狠狠一抽，声音一哑：“瞒你七年，是我错。” “你住口！你休要骗我！” 听画厉声打断白荼的话，竟抬手将折扇狠狠丢了去。他喉中猛然涌上一股腥甜，止不住咳嗽起来，伸手用力捂住，却还是忍不住一口血狠狠咳出！ “听画！” 白荼接下折扇，震惊地大喝一声。他飞奔到蓝衫人面前，一把便想将他揽入怀中，却不料被那人重重拍开了手。 “滚开！”听画抬袖抹去嘴角的鲜红，眼底竟是一片陌生的绝望和冰冷：“别碰我，我不认识你。” 白荼愣住，凉意从头到脚狠狠泼下。手背生疼，也不知听画哪来这么重的力道。而似乎那一下用尽了他全部气力，他身体一歪，竟向前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