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新梁汉王在线阅读 - 第七十五章 请都督兵入颍川

第七十五章 请都督兵入颍川

    “河南王?侯景!程越?”王思政面色连变了几变,沉声道:“你说,你是程越?就是侯景麾下那个夜战秀容,扬威襄城的队主程越?”说完,他与案几边面露诧异之色的两名幕僚对视了一眼,问道:“你不是与参军柳昕在襄城便失散了吗?我听探子说,高岳在襄城搜捕了你好几天,你怎么跑到方城来了?柳昕呢?没和你一起吗?”

    “王都督耳目通达,卑下确实在襄城被高岳所追迫,侥幸才逃得一难,辗转来到方城的。”程越恭敬地回答道:“柳参军与另外两名护卫在襄城与卑下分道而行,参军一行北上直趋长安,到宇文丞相处面呈河南王的书信,卑下便径来荆州,向王都督乞兵。”说完,程越猛然单膝跪地,大声道:“请王都督即刻兵锋东指,解河南王困厄之局,救颍川城兵灾之祸!”

    “简直胡闹!你孤身一人到此,口口声声说向都督乞兵,我等怎么知道你不是高贼的jian细?”案几旁一个白面老者哼了一声,冷冷地问道:“你说乞兵,那我且问你,你有侯景的印鉴吗?你有求援的书信吗?纵然你不是jian细,我切问你,这兵如何起,这城如何救,军饷粮秣谁人筹备,土地城池如何驻守,凭你一句话能定夺吗?”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就是在想出兵有什么好处可捞吗?程越暗暗腹诽了一句,伸手从腰间摸出自己那块队主令牌,双手递到王思政面前,朗声道:“上官说的对,卑下一无印鉴,二无书信,因为印鉴和书信都在柳参军处,他要将其奉于宇文丞相。卑下有的,只是这一块队主令牌和一份让王都督驱驰河南,夸功阙下的热忱之心!请王都督明察!”

    “哈哈!有一份让本将驱驰河南,夸功阙下的热忱之心?”王思政将程越呈上来的那枚令牌接在手里掂了掂,也没细看,仰头大笑道:“本将甚是好奇,倒想听一听你说的这心到底是怎样的一份心。”

    “都督,此人位卑而言谄,无非是那种希图摇唇动舌以求富贵的狂妄之人。都督军务繁忙,何必在此为其浪费时间呢?”那白面老者说完,朝堂外大喝一声道:“近卫何在?来人,将此狂士叉出去!”

    “且慢!”王思政喝退涌进来的近卫,转脸对老者笑道:“崔刺史且稍安勿躁,前几****总是劝诫本都督不可前出颍川,以策万全。今日好不容易有人说能让本都督驱驰河南,本都督心中好奇,倒真想听上一听。况且今日原就并未安排什么要紧军务,崔刺史不妨姑且听之,聊图一乐吧。”

    “都督!”崔刺史闻言,面红耳赤地大叫道:“此等军国重务,岂能在外人面前随意道出?若此人实为高贼jian细,我荆州虚实岂不尽为仇敌所知。请都督将此人就地格杀,以免泄我军机,乱我军心。”

    “崔刺史未免太过小心了些吧,都督既验过此人令牌,自然是侯景军中之人无疑。侯景在颍川望丞相救援,有如大旱之望甘露,他派出的求援之人,怎会是高贼的jian细?况且,荆州出不出兵,如何出兵,尚在丞相筹划之中,又岂来泄密一说。”案几旁另一名红脸中年文士说道:“依我之见,任这程队主说说并不妨事,毕竟他是从颍川城中来,对高、侯双方的了解比细作要更加详尽些。”

    这王思政够腹黑的啊,程越偷眼看了看这位名动江北的荆州刺史,只见他嘴角噙着一丝戏谑的笑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老狐狸!程越忙低下头去,心中暗道:准是他自己早就有长驱颍川,全占河南的巨大野心,只是苦于有人反对,再加上宇文泰那边也没有表态,只好隐忍不发而已。自己这一来,倒是给了他一个最直接的推力,他会以侯景差人紧急求援为由,力主四面出兵,将侯景驱出颍川,这样一来,河南之地就将尽数握在手中。

    既然你要玩刀,那我就把刀柄递给你吧。程越略一沉吟,娓娓说道:“河南之地,有着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且不说他粮秣富足,战卒充盈,但就其南连建康,北接邺城,就足见其乃天下之要害。自永熙三年,宇文丞相入关以来,魏国对河南之地的眷恋也从未有所减损。

    如今,河南王侯景拨乱反正,举义旗以讨伐高贼,以困窘之师独抗凶逆,鉴于众寡悬殊,这才西结魏国,南和梁朝,望天下有识之士能并肩匡扶正义。此时,南梁援军已抵淮北,宇文丞相接报后,定会遣军东出河洛,如此一来,高贼力不足以制三雄,兵锋必然北缩,河南之地将空悬于三国之外。

    如今萧梁援军迁延不进,自误时机,此乃天将河南之地交于都督,都督拥东南雄兵,轻骑到颍不过三日,待兵到颍川,则河南之地皆可唾手可得!”

    “且不说你这分析是否合理,我倒想问一问,你为侯景求援,就不怕我大军一到,侯景便不再是颍川之主了?倒持太阿,授人以柄,这难道会是侯景这狡诈的羯奴愿意做的事?”王思政嘴角抽动了一下,淡淡地说道:“又或者,你们不过是打着顺手牵羊的主意?”

    “王都督过虑了。”程越闻言不慌不忙地说道:“昔日河南王举兵时,便通告三军,决意南下,可见河南虽好,不是侯王的栖身之所。且侯王军中多有南人,如卑下等久慕江南繁华,不愿蜷身军旅,唯求杏花烟雨,吴侬软音。只要都督奉行‘南人归南,北人归北’,颍川城中将半是兵源半是友。”

    “哈哈哈哈,好一个半是兵源半是友!”王思政紧盯着程越看了一阵,猛然间转头朝那白面老者大笑道:“崔刺史,没想到一个从侯景身边出来的小小队主,竟与本都督的见解不谋而合。看来这出兵一事,还需再做商议了。”

    “都督不可啊!”崔刺史涨红着一张老脸叫道:“巧言令色鲜矣仁!此子不过是仗着些小聪明,在此间搬弄是非而已,卑下恳请都督悬剑斩此小儿头颅,”崔刺史红着眼盯着程越,恨恨地道:“卑下不赞同都督出兵,实在是考虑到荆州兵力不足,倾巢而出占据河南,无异于杯水车薪,到时候只恐疆土未拓展,而根据已失啊!”

    “崔刺史之法,不过是稳扎稳打,以荆州为根本,主力绝不前出,以保万无一失罢了!”程越理也不理崔刺史那杀人般的目光,自顾自地说道:“所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此之谓也,与那姗姗来迟的萧梁援军可谓不谋而合。其所顾虑者无非有三:其一、荆州兵少,不足以制河南全境;其二、颍川易攻难守,若高贼全力反扑,围以众兵,难免进退无门;其三、担心侯王名为求援,实则与南梁暗通,惧怕两厢合兵,攻取荆州。”

    说完,程越伸着三个手指头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笑道:“这三条理由,说起来有板有眼,实际不值一驳。南梁国主年事已高,早失进取之心,由其援兵可见一斑,不堪为虑;北方高欢新死,高澄继位,国内至今人心浮动,大军难出。此正千载难逢之绝佳时机,若再加迟疑,南梁新主继位,高氏收拢人心,到那时,不仅河南之地无望,只怕荆州也会难当兵锋了。”

    王思政起初还只是以戏谑的眼神看着程越,待他分析起三条缘由后,他的眼神就渐渐变得凌厉起来,他原来不过是将程越的话当做向淅州刺史崔猷表明立场的工具,现在却不知不觉地在心底升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不安和戒惧。

    “好了,这事就说到这吧。侯景的求援本都督知道了,你且先在方城县驿馆中住下,等我禀报宇文丞相后,自会差人知会与你。”王思政面色凝重地终止了这局谈话,语气生硬地向程越下了逐客令。

    “叨扰了都督这么久,卑下深感不安。”程越愣了一愣,心中一跳,忙俯身行礼道:“卑下替侯王多谢都督盛情,卑下这就告退!”

    王思政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程越大步出了内堂,呆立了一阵,转脸朝那红脸文士吩咐道:“雷主薄,烦请立刻向丞相修书一封,就说本都督决意分路进取河南:着郭贤部率步兵五百出三鸦,向北占据鲁阳;权景宣部领步骑一千,向南攻占豫州,本都督亲帅其余步骑精锐,由中路直驱颍川,三路兵力加紧部署,待丞相书到后,即刻进发!”

    “都督,如此一来,您所统之众就不足万人了,河南之地,可是有七州一十二镇啊!”崔刺史老泪纵横地掰住雷主薄的胳膊,朝王思政喊道:“都督三思,请都督三思啊。”

    “我已经思虑得很周全了!”王思政轻声却坚决地说道:“你就不要阻拦我了,我王思政一切皆为丞相所赐,能为国家拓地河南,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