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有险
行一段路,赏一段景。 过了正中妖界的管辖,天光大明。 雨后花草芬芳,泥土也透着香气。 道路虽然湿滑,心情却分外姿意。 白无常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一首无名的歌谣,唱尽女儿相思。 只是自他嘴里唱出来,总有几分歪邪。 歌唱得欢快,剑耍得花哨。 还是那把无常斩,五彩六色,在他转腕间舞动。 那么得意! 得意的好景不长,旁边伸来两指,牵过彩剑,黑无常将它置在车板上。 小爷又在嫌我聒噪。 会心一笑,白无常重新将彩剑栓在腰间的丝绦上。 斜了他一眼,黑无常冷问:“为何骗她剑?” 得意的笑,神秘的说:“当然是为了勾引她来。” 死性不改!招来黑无常微目冷视。 他却浑然不知险,自顾得意:“丢了包袱行李可以不管不问,但丢了随身法器,估计她拼了命的也得找回来。” 说完又笑,摇头晃脑:“暂别佳人无所惜,他日必有两相依。” 难怪他方才在唱思君的歌谣,原来早有预谋,对摘月动了邪心。 黑无常轻拉缰绳,马车渐缓,周身散出阴寒气。 知道小爷起了愠意,恐怕立即就要问罪,白无常急忙识相的催促马车前行,又贴近黑无常的耳根轻声:“小爷,别急着打。我若不引摘月来地府寻剑,他日怎么帮小爷寻干娘妹子?” 又在举我的旗号招摇? 冷哼一声,寒气更盛:“我的事,无须你管。”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白无常收起嬉皮笑脸,转为一脸认真:“我暂扣这柄剑的真正用意是,待羽王接亲时,给童女留一手防备。” 见黑无常皱眉斜视,知道他并不相信,便将话再讲明白一些:“羽王娶蛇女,不会上来就杀自己的老婆,但童女却是他的血食,说不定见面就吞下了。要是不给童女留一支斩魔剑,始终不能叫人心安。” 这几句话说的真切,也不免让黑无常心中动摇。 冷目逼视,再问他一句:“真不是你存私心,夺人美器?” 哈哈两声笑,羽扇轻轻摇。 “小爷已经知道我这柄羽扇的来历了,难道还以为我会贪恋其他的法器吗?” 三界里的任何一件法器,怎能与朱雀相赠的羽扇媲美? 思量了一下童女安危,暂且再信他一回。 刚刚谈好了无常斩的事宜,又听到后面车厢里敲车板的声音。 驻停了马车,沙纱莎与蛇王女儿自车厢里跳了出来。 下了车,捶着酸麻的腿,沙纱莎对白无常吩咐:“你解开马儿,让它们吃些草,我和我家小姐要看看风景。” 话说完,拉着蛇王女儿便向草丛深处走去。 怕她们有任何闪失,黑无常跃下,轻轻跟上。 听到身后脚步跟近,回头看是黑无常,蛇王女儿顿时脸红,沙纱莎看了他几眼,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在犹豫了几次后,终将小脸儿转向一边。 眼眶晶莹,似乎有泪。 三人就这样站在野草间,相视尴尬。 解脱了马缰,白无常走近,不由分说,拉走黑无常,悄声失笑:“小姑娘要找地方解决三急,小爷跟着做什么?” 原来是不能对人言的羞事。 二君走远了,两女立即钻入深草间,觅不到踪迹。 回想沙纱莎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想起昨夜丝雨下的痴言妄语。 情爱与恩仇,本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纷扰。 兀自惆怅少许时,白无常走近,满面喜色,自得的摇扇:“干娘果然好手段,我刚刚查看过果子酒,才一天的功夫,就有香醇气了。” 心思未定,哪有闲情问酒? 沉声叮嘱:“小心照看马匹。” 轻叹一口气,摇头失笑,再凑近小爷一步:“马儿都精着呢,不用照看。” 再凑近一点,更压低了些声头:“自我认得小爷以来,从未见到小爷的眼中这么空洞,你已经丢了心神,倒是得多关照一眼。” 侧身冷目,阴沉的直视,见他眨眼一笑,故作神秘的问:“你与童女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难道昨夜偷目观望的不仅有魍电,还有他? 未回言,他又自话:“童女有泪,小爷无言,好一幅旖旎如画……” 终于忍不住他的奚落,冷哼一声,充满阴郁:“你没完没了,啰哩巴索,究竟想说什么?” 听到回言,双目圆睁,一副不可置信! “小爷,突然话风变了,居然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字来,平时你都是用一个字来代替这些话的。” 他扬眉得意的一笑,模仿着黑无常平时冷峻的模样。 负起双手,微起冷目,下巴微扬,气息短出:“滚!” “像不像?你就说像不像?” 模仿完,他自顾大笑,几乎被自己逗得笑出眼泪。 哗啦一声索链响,黑无常散出寒气。 立即识趣的后跃一步,摇扇驱走阴寒,咽下笑容,正了正嗓音:“小爷莫动怒,我不问了,也不想知道答案了。”眨眼一笑,摇头晃脑:“不知道答案的事情才会更神秘,才会有猜测,才会最有趣。” 转身走向吃草的马儿,背影懒散,又接着调侃:“不过,有人心虚了,因为只有心虚的人,话才比平时更多。我之所以时时嘴不闲着,就是怕做了心虚事,被别人瞧出来,这叫虚即是实,实即是虚,假亦是真,真亦是……” 他自己与自己聊的好开心,碎碎念着,得意笑着。 有他相顾,又提及夜雨时的私话,让黑无常心头更加烦恼。 自西向东,从沙漠走进东方,共同经历了苦难,欢笑,生死,仇离。 悄然间,四个人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了,像家人。 报了脱袜仇,家却不像家了。 羽王接亲后,家也要离散了。 原来这就是凡间的情。 有惦念,有期盼,有不舍,有离别。 在他任思绪神游时,白无常已经牵回了马匹,套好了车,随手取就了些青草,在每一匹马的前面堆了一些,算是让它们在赶路前吃的最后一口加餐。
慵懒的倚靠车轮,看着黑无常独自孤立,楚楚无言的模样,心里暗暗好笑。 一个救过他,一个报过恩。 十之八九,在一还一报间,童女的情丝缠上了小爷。 咦?倒是解决了我一个大麻烦! 小爷啊小爷,你自恃做事端正,如今招惹童女相思,该问自己什么罪过呢? 一生孤傲,此时也心慌了吗? 要是你再有脸说替朱雀管着我这种话,我不免要问一句情顾幼女,该被谁管教呢? 想到得意时,险些手舞足蹈。 克制住了手脚乱动,还是不免笑出声来。 雨后的风,总是清凉一些。 凉风抚过,疲惫的人也会精神一些。 马儿已将蹄前草吃完了,白无常也暗自欣喜够了。 踱到小爷身边,咂了咂嘴,皱眉沉声:“一般来说,女人家如厕的时间的确比男人长一些,但她们这次,是不是有些太长了?” 微目望向青草深处,黑无常收回不宁的心绪,面色冷郁:“难道有险?” “不可不问!” 二话不说,白无常提袍便跃。 跃出未及草高,立即被铁链拉了回来。 险些坠地摔倒,扎足未稳时,皱眉不解的回问黑无常:“怎么?不追吗?” 剑眉紧锁,冷声斥责:“若她们还在行方便事,怎能乱闯?” 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只有苦笑:“虽说过了正中妖界,但荒郊野草处,也一样有风险,难道明知道有破绽,还能不管不问吗?” 黑无常沉声不语,自顾犹豫。 双掌一摊,顿足大叹:“我知道小爷要恪守男女间的本分,但这种情形下,小爷说该怎么办?” 收起铁索,拿定主意:“我去!” 话音未落,黑影消失,已追进野草深入。 双眼睁得滚圆,两片嘴唇乱抖,半晌喘不上气来,瞪着黑无常跃去的方向,狠狠的挠了挠头,喃喃的自语:“被我看光光就是耍流氓,被你看光光就是救人忙,这他奶奶的还有理可讲吗?” 抱怨了这一句还不够,急得原地转起了圈儿,仰天怪声:“有没有闲着的荡魔仙?下来一个!这里有只鬼,大白天的耍流氓!” 纵入齐腰杂草,人去无踪。 细心聆听,不闻轻声燕语。 又是谁在作怪? 灭不完的妖吗? 钢牙几乎咬碎,脸上聚起愤恨,一双铁拳恨不能攥出怒火! 提气凌空,一跃十里,放出眼中鬼火,四下寻望。 见到沙纱莎与蛇王女儿被几个持刀的糙汉押解,正在走入林子后面的一座大寨。 敢在无常手里抢人。 找死! 垂下半截铁索,虚空踏步,逼近人群。 正要痛下杀手,突然闻到身后风响。 回头看,是懒酒鬼也凌空而来。 仍是一副无所谓然的模样,贴近就问:“小爷好好看看,沙纱莎那得意的几步,哪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细心一顾,果然只见到蛇王女儿行路维诺,像是被骇到了,但沙纱莎昂首挺胸,不但没有一丝怯意,更透着几分忘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