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阵魂
负袖走在长城上。 目苍茫,心凄怆。 远处飘来rou香。 低头看,是蛮军支起了大灶,炖了rou汤。 他们已狂妄的毫无忌惮,在阵前用食。 烙饼卷着肥rou,大碗盛着rou汤,蛮子们吃得欢声笑语。 而自己的兵士呢? 颜嵋孝苦叹,只有米汤与菜叶子。 被围已经几个月了,朝廷只给补了一次粮草辎重。 消耗的越来越快了,兵器库里可供使用的箭支雷石也所剩不多了。 也许能再挡三次蛮军的强攻? 兵士们的报国之心雄壮,不怕与蛮军死战,就怕在死战之前,断了口粮,被活活饿死。 总兵走上阵前,身不着戎装,手不提寸铁,这倒也不并不奇怪,因为颜嵋孝毕竟是一介书生。 可是,城上的兵卒小校们看到了总兵大人,居然无人理睬,甚至连个笑模样也没有。 这不禁让人尴尬。 那么,又多了一个担忧,在兵士被饿死之前,也许要军队哗变。 然后,斩了我这个总兵,出城迎敌。 可以想像的是,这场战争,必定血泪横飞。 结局是,全军覆没,长城被破,国土被抢,百姓遭难。 敌军在用食,我军也派饭了。 粥越来越稀,每人也只能领到一个粗面馍馍。 很可悲,青菜里居然混了树叶子,甚至是一些叫不上来名字的草根子。 兵士们在轮流吃饭,城墙头戒备森严,总算军纪没乱。 颜嵋孝也去领了一个粗面馍馍。 掰成小块,嚼成细碎,依然干涩难咽。 可是,仍然要将它吃完。 因为自打接任总兵的第一天起,颜嵋孝的伙食就与兵卒们一样,如果不吃,就是要饿肚子。 慢慢走到城沿的细窄处,台阶上半躺着一个卸下皮甲的小卒。 他吃馍的时候,似乎十分享受。 悠闲得像是躺在自己家里。 这不免多招惹了颜嵋孝两眼。 小卒年俞三十,竟然有一副好样貌。 他的手指修长,皮肤光滑,看不出终年被风吹日晒的痕迹。 新兵? 三十几岁的人,为何要投军? 颜嵋孝突然有了兴致,想和他聊几句。 事实上,不想停下脚步也不行,因为台阶细窄,已经被他半躺去了,而他又没有让开路的意思。 “为什么投军?”颜嵋孝轻问。 “因为吃得好。”小卒仰头看了看总兵,微微一笑,侧了些身子,让出了半个台阶之位。 吃得好? 看他这副眉目,并不像是挨过苦日子的人,这么难咽的粗面馍馍,他竟然觉得吃的好? 颜嵋孝坐下时,小卒递给他半个馍,扬眉一笑:“一口塞进去,用力嚼,会越嚼越香。” 听了他的话,嚼了他的馍,果然越嚼越香,油味儿十足。 正在皱眉不解时,听到小卒几声笑:“兔子这种东西,下崽儿的速度实在很快,一窝好几个,不停的下呀下,要是军里多养些兔子,天天都能有rou吃。” 难怪馍里滋味十足,原来竟是夹了兔子rou。 在颜嵋孝眼睛一亮时,又听小卒喃喃自问:“我一直不懂一件事,我们行军打仗,若说派出十万大军,实则最多只有八万,因为有两万人是要押云粮草的,难道就不能行一路军,打一路猎吗?都是军人,手里有弓有箭的,天上有鹰,地下有狼,随便射点什么不能吃饱呢?剩下的rou就风成rou干,随身带着,没猎可打的时候,不就是现成的口粮吗?” 小卒所说之行军办法,正是蛮夷所用之道,行军时,既节省了兵力,又练习了将士们的骑射之术。 这两番话讲过,颜嵋孝立即对小卒刮目相看,话音谦卑:“敢问兄台贵姓?” “姓不贵,穷得很,是一穷二白的白。”小卒扬眉一笑,从后腰处抽出一把白羽扇,懒懒站起来时,将白羽扇搭在眉头上远眺,嘴中又是听似无意的自语:“真有意思,居然能活着见到五百阵法。” 五百阵法! 军中的一个小卒,居然能看出蛮夷所列之阵是五百阵法! 颜嵋孝起身快步,拉住小卒的手,好似拉住了救星:“白先生一定是上天派下来救我华夏的仙人,求先生给芸芸苍生指一条明路吧。” 话未说完,人已泣零,颜嵋孝眼中泛泪,屈膝跪下。 小卒跪得比他还快,两个男人面对面的跪着,说不出的诡异。 “又不是拜花堂,要不,咱俩起来说话?”小卒苦笑,率先伸出手,搭起了颜嵋孝。
颜嵋孝怎肯放开小卒? 两手将他攥紧,嘴里连连相求:“白先生,古来高人都淡泊名利,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肯相信你只是阵前小卒,万万教我破阵之法,救万民苍生啊。” 唉—— 小卒一声轻叹,娓娓道来:“阵法有形,无外乎方阵、圆阵、雁阵、锥阵、一字阵、多角阵。” 他在说,颜嵋孝眼睛瞪圆。 他说得这些颜嵋孝都懂,但还是生怕落了一个字,错失仙人的秘授之恩。 “五百阵法却不在形阵之中,甚至像无形之水,变化莫测,所以不懂的人,看上去会觉得军纪杂乱。” 正是如此,否则我军将士怎么会如此蔑视敌阵,也不懂我据守不出的无奈。 “阵法有意,有阵手、阵足、阵眼、阵心与阵魂,魂乱则失心,心破则眼盲,瞎了眼就会手忙脚乱,阵法自然就不攻而破了。” 说过这些话,小卒重重顿声:“所以,杀了阵魂,就是破阵之道!” 颜嵋孝的胸膛起伏,热泪再次盈眶,急切切的催问:“白先生,该怎样杀了阵魂?” 小卒愣呆呆的回:“我怎么知道?” 他说得那么热闹,最后竟然是一句不知道。 颜嵋孝瞬间头晕目眩,脚下无根,险些翻出城墙摔死。 他恨自己没能随身带一把配剑,不能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只能一足踏上城墙边际,痛表决心:“白先生若不肯授我破阵之道,我便跳下城墙。” “咱们肯定要出城,但干嘛要跳?难道坐马车不行吗?” 小卒满眼奇怪,似乎不解颜嵋孝的用意。 “出城?” 他明知城外是五百阵法,派兵出城必死无疑,怎么还敢提出城? “出城!” 小卒重重的一声,微微一笑:“如果不出城,咱们怎么观阵,不观阵,咱们怎么破阵,不破阵,咱们又怎么能打胜仗呢?” 看到小卒脸上的笑容,颜嵋孝的心突然安定。 他撤下踏墙之足,死死攥住小卒的手:“白先生,咱们何时出城观阵?” 用力抽了几回手,都不能从颜嵋孝的手里逃脱,小卒无奈的苦笑:“总兵大人,如果必须有人抓着我的手,你能不能派一个女人来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