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枭首天下在线阅读 - 第八十六章 自传

第八十六章 自传

    或者,这个世界该是痛苦的……

    他十岁的时候,思想已经早就跟其他人完全相反,没有人能够想象他的冷淡不是装出来的,他的幼稚很多时候都是在试探一个人,以至于从来没有人想过“他是怎么想的”!

    于是他就这样活着,可是他的不同注定了人生不可能如此平静,就像被别人关心的时候,一般孩子会觉得理所当然,而他……他会想为什么。

    在他看来,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其实很不牢靠,因为那些人与陌生人的区别,仅仅只是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长短一点而已。

    或许这种看法是错误的,可是没有人告诉他这是错的,因为也根本没有人察觉他的不同,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着,他的冷漠也终于装上一层盔甲,他开始有了表情,那是一种温和,温和的令人胆战心惊,温和的令人心驰神往。

    可,他也仅仅只有这种表情了。

    直到那一年他哥哥生日,其实很多时候他的哥哥都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跟他自己相比,他的哥哥更加像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正常的孩子。

    所以他们的关注点是如此的不同。

    那一天,他正好能够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呆一天,这种时光在他整个人生里其实也没有几天。

    所以他的回忆大多都会存储再这些时间里,可是那一天,他并不愿意记起。

    难得的一天,他很早就出了府,一个人,又或者在他自己看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可即便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在街上行走,慢慢悠悠的漫无目的的乱穿,他也觉得很高兴,是了,高兴!直到……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有这种愉悦的情绪。

    可是一切都在几个侍卫找到他的时候破灭,其实在更早一些时候,他就已经发觉了这些寻他的侍卫,也一直避之不及,直到日落偏西,他才主动被他们“寻到”。

    然而,他得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他的哥哥,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是很一般的,他知道的那一刻,就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仿佛听到了今天太阳就要落山了那般,平静极了。

    但是接着还有一个消息,他的舅舅,也就是他母亲的哥哥,在寻他的过程中,同样从马上摔落……只是不同的是,这位舅舅似乎没有他哥哥的命好,当时就一命呜呼……

    可他还是平静的,他听到了侍卫们的诉说。

    那位舅舅听闻他不见了的时候是如何的着急,是如何的亲自寻找,又是怎么急切,到了最后更是连命都因为这个急切,搭了进去。

    侍卫们说着,眼睛却直直的盯着他,或许是想从他这个孩子脸上看见一抹悲伤和自责,但好久没有见到之后,他们就又说起缘由。

    缘由就是他的哥哥过生辰,因为他这个弟弟没有到场喝了一些酒,然后一直难受,赌气才去骑马。

    于是都是自己的错么?他问自己。

    可是好容易能够休息一天,难道还不能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且,以前,也没人会来寻自己啊!

    他的脑袋就像一台机器,精准的理解着一切,却又冷漠的分析着所有。

    他的舅舅寻他,很急很急的寻……可是这是为什么?两个人之间,连见过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他的哥哥因为他没去而难受?!

    可是他跟他的关系,连“友”这个字都称不上。

    他不懂,不一点也不明白,甚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所以,在侍卫们一脸鄙夷的目光中,他跟着他们回舅母家。

    大厅里,摆放着那个舅舅的尸体,舅母哭成泪人,见他来,一只眼睛里是复杂,另一只眼里,赤)裸着残忍,不知为何!

    “你去哪了?”

    他的母亲脸上都是愤怒,先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才是这句话。然后,他才见到一旁椅子上睡得安稳的哥哥,后来,是一群认识或不认识人解恨的眼神。

    我错了么?

    他低头,不知道如何自处。

    一直愣在原地,却没有一句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他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悲伤,甚至会很好奇一个人到底为什么会死,死了又会去哪里?

    在办丧事的那几天,舅母府里的几个嫡子嫡女总是用着晦气的目光看他,令他更加喜欢一个人待在冷清处,想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他想,这些嫡子或嫡女都已经成年了,为什么还是不明白这件事跟他其实并不是他的错么。

    而后,是他的哥哥,先是问他生日那天为什么不来祝贺。

    他听见了,然后用着很正常的语速与语气回答:“我不知道!”

    是了,他不知道那天是他哥哥的生日。

    可是之后,他的哥哥就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你这个人今后真的是不会有出息!

    “我出门连带着你都不敢,你这个样子求人办事实在令人觉得难。你要学会改变!”

    ……

    听起来为了他好,实则三句话总之。

    其一,我看不起你!

    其二,你不行!

    其三,我比你强!

    于是他点着头应下说他听进去了。

    所以他开始改变。

    而这个改变,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不对,但是所有人都觉得应接不暇。

    于是,他们又来质问他。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可是你母亲!”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可是你哥哥!”

    ……

    以前,总是会在有时,觉得活着好累,活着到底为了什么?而当他终于不再去在意那些人的看法而简单的活着的时候,便很少再去想这些。

    事实上,他哥哥生日那天,以及此后所有人痛苦活在一个人的丧礼中时,他一口饭都没有吃过。

    其他人都将情感如此正常顺理成章摆在第一位,以至于忽略了他么?

    他这样想!

    可是身体上实实在在的折磨与那种自己凭空臆测的情感折磨,到底……还是前者更加切身难过吧!

    人,总是那么薄凉与可笑啊。

    脆弱到不知为何就分裂的感情,却被他们觉得那样的坚韧与牢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