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三 桂花妖（一）

    妖界很小，虽然在六界之中占了一界，可实实在在准确找到妖界位置，却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和精力。

    这一天，凡间的一处古镇上，细雨绵绵，秋风瑟瑟。镇子很繁华，即使这样的阴霾天气，前来古镇游山玩水的游客络绎不绝。

    一条三尺见宽的青石板路颇有些年头，粗糙的纹理已被时光打磨得水亮光滑。两旁一律青灰色的屋檐，低矮的墙角多已斑驳，长出了青苔。即便是晴日里走过，这条老街依旧散发着潮湿的气息，有朽木的味道，有湿衣的味道，也有老人的味道。

    三五成群的老人围在一家质朴的茶馆子里喝着淡茶，堂中央的一处烧的正旺的铁炉子，炉膛里发出通红的火光，上面坐的开水壶冒出腾腾热气，有人慌张的从外面跑进来，打破里面的宁静。

    “三大爷，三大爷？快回去吧，三奶奶怕是不行了。”进来的愣头青不顾头发上滴答的雨水珠，还没适应屋子昏暗的光线就急急喊道。

    “吴三爷？”有人推了推靠在藤椅里眯觉的老头，满头白发，因为靠着炉火近，脸膛红润，嘴巴微张，轻轻地打着酣。

    “吴三爷？”旁人加重语气，此时跑腿的愣头青终于找到他的三大爷，见老人迷迷糊糊不清楚状况，眼泪含眼圈直打转，上前抓了一把，“三大爷，三奶奶……要归天了！”

    叫吴三爷的老头子终于在侄孙的晃悠下清醒过来，“三奶奶要走了！”愣头青带着浓重的哭腔喊道。

    “啊！”吴三爷惊慌的站起身子，刚从梦境里醒来，浑身虚软没有力气，心脏乱蹦，重重的呼吸几下后，老头儿推开侄孙就往外跑。

    “三大爷，你去哪啊？家在这边啊！”愣头青追赶出来，发现老头儿冒着雨往镇子东面跑，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心急的大声喊着。

    游人纷纷侧目，诧异的看着像年轻人一样健步如飞的老人，后面的半大小子明显跟不上他的节奏，跑的气喘吁吁继而嚎啕大哭。

    吴三爷今年九十有六，吴三奶奶长他三岁，刚过完九十九岁寿辰。

    刚才在茶馆子里睡着了，吴三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跟他说：公元2016年11月30日申时一刻，他的老伴寿终正寝，无疾而终，让他早些回去和老太太做最后告别。

    此时正是11月30日未时三刻，留给他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他不是回家见老太太最后一面，而是去村子的祠堂。在他梦里，那个小娃娃就是坐在祠堂当中的供桌上，直觉告诉他，去见他的话，老婆子的命兴许有救。

    此刻离吴三爷所在的那条古街千米之遥，有一座古色古香的祠堂。千百年来这里就是小镇子上的原住民供奉祖先的地方，隐隐的角落里还有虔诚的香火味道，如今却被人开发成旅游景点，供人参观。

    偌大的屋子南北通透，各有一个门遥相呼应，屋内漆黑的木头和雕花的窗棂彰显着岁月的痕迹，正是这样让整个屋子压抑沉重。

    这时候进来一个旅游团，大概十几人，团员们大都五六十岁，身上穿着旅游公司统一配发的红马甲。一进来就有人开始拍照，坐在供桌上啃手指头的丸子皱皱眉，相机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刺的他的眼睛很不舒服。

    “娘，好歹你也是位列仙班的人，干嘛要做捉鬼降妖的事儿？再说我都多大了，你让我扮成小笼包的模样？要是让那个rou包子姑姑知道，又该取笑我了！”

    蹲在供桌下面，手执一把桃木剑的绿衣女子伸出一只玉手拍了一下小子的屁股，“乖，小笼包不好骗，说啥也不跟我来凡间了。再说咱们这是违背天则逆流到时光隧道中，小笼包太小，一不小心进入虚空夹缝，不好向你爹交待。”

    女子脆生生甜滋滋的声音像高山流过的泉水，“你帮娘这一回，等回去我劝劝包子，争取让她早点同意你们的婚事，顺便早点给我生个rou丸子小孙孙。”

    “唰”的一下，感觉屁股被娘亲狠狠的掐了一下的丸子一蹦而起，大吼道，“娘，我都两万岁了，你干嘛还掐我的屁股！再说，谁愿意取那个笨蛋包子？做仙王上瘾啊？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晋级，不是笨蛋是啥？”丸子气红了脸，偏偏现在是小娃娃手脚，全伸展开都够不着后背，气的一脚踢开桌上的香炉飘到空中生闷气。

    破旧的八仙供桌摇摇晃晃，从底下钻出来一个人，此人面容娇美，顾盼生辉，秀美的长发在脑后随意的用丝带挽住，白色的夹裙外面罩着一件翠绿薄纱，笑意盈盈的看着飘在空中的小奶娃，“臭小子，你就是二百万岁也是我黄豆豆的儿子！包子哪点配不上你？我还觉得你高攀不起呢！”

    两人争闹的时候，正好有一对夫妻对着八仙供桌上的香炉猛拍。

    “老公，是不是地震了？”女人五十多岁，满头的波浪小卷，一架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拍着拍着突然大惊小怪的尖叫道。

    “啊！老婆，我也感觉是地震啊！”旁边搀扶她的男人也跟着喊道，“导游，导游，地震了，快跑！”

    众人惊愕的围过来，“老于，你们这是怎么了？哪里有地震？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有人奚落道。

    导游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微微皱皱眉头后敛着笑容说道，“于老师，并没有地震，我事先已经告诫过大家，到祠堂不要拍人家供奉祖先的位置，这都是有神灵的，小心被怪罪哟！”

    被训斥了的于老师因为桌上香炉突然晃来晃去吓的半死，又被小导游教训，一肚子怒气想要发作，胳膊被身旁的老婆死劲掐住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众人皆嗤笑之后就散开各自看景，发觉自己的行为引起凡人注意到娘俩互相做个鬼脸，安静了下来。黄豆豆盯着那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女人，“丸子，你闻闻这女人身上是不是有股很奇怪的气味？”

    丸子揉着被掐红的屁股，即便是两万岁了，他还是最亲爱娘亲疼爱的宝宝，撒娇的蹭着娘亲的大胸，皱眉说道，“嗯，是桂花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