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驿动的心
火车站前面的小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刚过完年，人们又开始了四处奔波。 韩棱抬头看了一下四周，灰白水泥地上挤满了席地而坐的人们。 大都是些打工的人。 套了好几层的颜色老旧的外套，磨的有些发白并打了补丁的草绿军裤，半拉开的大麻布包随地放在脏泥地上，里面装满了从家里带来的自腌咸菜，和卷成大团的烙饼。有几个男人聚成一团坐在地上围着一张报纸打牌，时不不时的传来兴奋的吆喝声。女人们抱着自己的小孩聚成一堆扯着家常，或者她们也有聊到离家的悲伤，但谁知道呢。 广场上有些人似乎很饿了，兀自盘腿坐在地上，吃着自带的食物。。 这是1998年，中国x市某个小县城的火车站。 有一群和韩棱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聚在韩棱的不远处低声说笑着。他们衣着光鲜，背着书包，那里应该装满了书吧，韩棱想。 无疑，这些肯定是在外地上大学的学生，过完年了，准备回校的。 韩棱心里是有些儿羡慕的，但他也知道，现在和以后最好不要再带着这种心态。毕竟在很久前他就做出了那个选择。 今年十八岁的韩棱在三年前该上高中的时候，选择了辍学回家。不是因为韩棱太笨学习不好而退的学，实在是家庭的经济条件已支持不起他去县城读高中。如果可以的话，他都能进县重点高中。 村里像韩棱这样情况的男孩女孩有很多。 九八年的中国农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都是小康。那时大多都是瓦房泥土屋，几场暴风雨的摧残，便能让村里的几个老人的房子轰然倒塌。韩棱现在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和爸爸mama用水盆，一夜接屋漏的雨水的事情。那些雨水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或韩棱的小小脸庞上。那时还不懂事的自己还兴奋的觉得这很有趣，现在回想起当时父母的心情感受，真是一阵心酸。 “行行好啊，给点钱吧”一阵低沉的请求声打断了韩棱的思绪。韩棱低头，那是一个头发邋遢浑身衣服破烂的老者。他的右腿似乎有些严重的问题，因为他是爬着来到韩棱的身前的。 老者仰着头，手微举着一只破碗对着韩棱的脸，那里面只有零碎的几个硬币。满是着皱纹的老脸上，一双眼睛满是渴望与无奈。 韩棱看着老者的脸，心里有些酸。是什么样的原因让这年老的人低声下气向行人乞讨啊。或许这个老者可能是个骗子，只是为了利用行人的同情心，但那又怎样呢？他已经是个苍老的人，他已经没有能力像我们一样可以再去闯荡了。在农村种地养活自己不是不可能，但是他的农地到没到他的手里。九八年的房地产已经有些发展了，圈地占地时有发生，只是没有像如今这样。 韩棱蹲下来把麻布包放到地上，打开，从中掏出几张煎饼和母亲熬夜为自己炒出的盐豆。把盐豆倒在煎饼上，卷起来。然后送到老者的面前。 “大爷，我出来身上也没有带多少钱。。我给你卷一张烙饼的盐豆，你便吃一吃，好吧。” 韩棱这样说着就帮老者把破碗拿掉，将烙饼放到老者的手上，然后又卷了一张，“这张烙饼你也留着，饿了的时候再吃。” 那老者没有想到韩棱会这样做，惊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双老树枝样般枯干的手掌，颤抖抖的握着烙饼。 没有说话，只是眼角有些湿润。 老者感谢所有给予自己钱财的人，但从没未想过，会有人把食物亲手放到自己的手里，虽然这给的只是北方农村常吃的烙饼，但就是这烙饼却让老者嘴皮一阵抖颤。 老者抬起头，那双眼睛已经微红。他凝视着韩棱的脸庞许久，终是没有说出话来。谢谢太轻了，老者说不出口。最后只是找出一张旧报纸，认真的包好两张烙饼。低着头，艰难的向着远处爬去。冬日正午的太阳，散着温暖的光，柔柔的照在了那个老者的身上。 “哎”韩棱叹息一声，虽然只有十七岁，但辍学很早的他，经过很多的苦，心灵比同龄上学的人自然要成熟好几年。就连那张脸孔，也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久历风霜的感觉。 重又背起大麻布包，韩棱走进售票厅。 售票厅早已排满了长队，韩棱随着队站了三个小时，终于买到了去省会N市的火车票。只是遗憾的是站票。 发车时间是下午四点四十。现在三点半了，还有一个小时的等候时间。没有心情去闲逛。韩棱便背着大麻布包经过包检进了候车厅。 在候车厅的一个小角落安静的坐了一个半小时，火车终于姗姗来迟。 韩棱和他的大麻布包几乎是被推着走进了站台。人太多了，人们都高举着包不停的喊着让一让让一让。韩棱的脚都被踩了不知有多少下。九八年的时候人们的主要交通工具短路途的是自行车，长路途的都是以火车为主。因为便宜，能省下很多的钱。 火车上的检票列车员站在各个车厢门口检票，人们争先恐后的向里挤。进晚了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韩棱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他没有争抢，因为他觉的别人或许更需要。韩棱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善与人争抢，处处让着人。 人们很快的都进了车厢，韩棱就被挤在车厢门的旁边，列车员在韩棱旁边把门关上，就回了自己的小工作室。 外面响起了开车的吹哨声。火车过会便晃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发动起来。韩棱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外面，那些送行的人们，一个个从韩棱的眼前晃过。人生有多少一晃而过的陌客啊。 韩棱的母亲没有来送行，因为韩棱的母亲要上班挣钱，要还清因为给自己治重病的债。韩棱的母亲在一个私人的砖厂工作，早晨五点到傍晚六点。中午在满布尘土的石凳上吃午饭。韩棱一直和母亲说不要那么那么拼命，自己现在也能挣钱了，这些负担自己都可以担的。每次韩棱在说的时候，韩棱母亲只是在那微笑着听着，只是偶尔说着自己还可以挣钱就再挣点，你还小不应该被这些债务的事情烦扰。韩棱每听母亲这样说总是心里一阵心酸，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大本领挣钱一次还清那些高高的债台。虽然很想挣到大钱，但韩棱从没有想过歪点子，因为韩棱一直受到母亲的教育，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是那以后，韩棱在县城干活更加拼命。建筑地，水泥厂，在街边卖馒头，他都干过。偶尔有闲空的话他会掏出初中的书继续学习，甚至去废品回收站买那些很便宜的书，如果买到很新的书韩棱都会高兴很长时间。。 虽然是第一次出远门，但是走的时候韩棱还是和母亲说不要来送行。不仅是不想矫情，还有是不想看见母亲那不舍的目光。 韩棱思绪游荡着的时候，外面的的天色渐渐变黑了下来。火车上的播音器轻轻飘出的一首歌打断了韩棱的思绪。是姜育恒的歌，《驿动的心》，韩棱小时去邻家哥哥玩时候，经常听到过。从邻家哥哥的录音机。 “曾经以为我的家 是一张张的票根 撕开后展开旅程 投入另外一个陌生 这样飘荡多少天 这样孤独多少年 终点又回到起点 到现在我才发觉 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 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 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 疲惫的我是否有缘 和你相依” 小时候听的时候只是感觉音调好听，现在这场景重听，却是另一番滋味。以后自己将要“投入另外一个陌生”，但是以后自己将要“孤独多少年”？ 韩棱心中一片迷茫。他只是站在车厢门边，看窗外快速向后飞过的景物。 韩棱思绪在游荡着的时候，外面的的天色渐渐的变黑了下来。但生活还是要继续啊。韩棱在心中感叹，他的双手也渐渐握紧。再抬头看窗外的时候，那些景物竟渐渐的明亮起来。 “兄弟也很喜欢这首歌啊？”韩棱正看着外面出神，耳边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韩棱抬头。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帅气男孩。皮肤比较黑，眼睛却出奇的大。 “你在问我” “我觉的周围的人我应该叫叔叔大婶啊而不是兄弟吧。”那男孩嘴角一扬，看了一下四周，有些幽默的说。 “你称呼他们为兄弟的话那倒是挺赚。” “或许我也很赔。因为这样显得我很老。像我这么帅的人，被男生误会老了倒没有什么，被女生误会老了，我真想自杀。” 韩棱被他这一句话说的很无语。“这么帅”？韩棱倒也承认他有点。 不想和对方在相貌的问题上纠缠，韩棱开口问他：“为什么问我喜欢这首歌？” “没什么啊，只是感觉你我都是同路人”那男孩看着韩棱笑着说说。 “同路人？。。你指打工？”韩棱说完，上下看了一下男孩，看对方穿着光鲜哪有打工人得样子，又从下向上看了看。还是感觉不像。 “别这种眼神，不可能么？刚才看你在听歌的时候一直在握紧拳头，我就能猜出你是要离家去外面，一般去外面的人无非两种，旅游的和打工的，看你眉头紧锁，再加这样打扮，就不难猜出了嘛。” 韩棱心中一愣，没有想到对方观察如此仔细。 “你呢？是干么的啊？” “打工啊，都说了是同路人嘛。”那男孩说完，掏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一会就开始喷云吐雾。 站在车厢门口本来就因为拥挤而空气流畅不通，那男孩喷的烟云烟雾，更令韩棱喉咙难受。韩棱直觉上感觉那个男孩没有和他说真话。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模糊的感觉罢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穿着不像一个打工的人。 是什么原因让他对自己说谎？韩棱想不出为什么。 男孩见韩棱也不说话，只是头低着在那儿站着，不知在想什么。便主动说：“我叫华铭，你呢？” “韩棱，棱是棱角的棱。”韩棱回答的很干脆，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叫华铭的男孩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额，”虽然韩棱的名字让华铭感觉很奇怪，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的时候正巧看到了韩棱手里拿着的车票上到站的名字，“是去N市？” “是啊” “恩。我也是”华铭忽然一笑“来来，让我给你讲讲N市的事情，我都去过很多次呢” 韩棱看着华铭，只是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N市啊，那是S省的省会。。恩？。。你那是什么表情？” “。。好像。。应该。。是J省的省会吧！” “啊。对对。是J省的省会，我说怎么说着那么别扭呢，嘿，嘿嘿” “。” 之后韩棱就这样和华铭在车厢门旁胡天海地的侃了起来。 时间就在俩人的聊天打屁中晃晃悠悠而去。 忽然火车播音器响起报导声音：“尊敬的旅客请注意，前方即将到达N市，下车的旅客请做好准备。。尊敬的。” “和我一起么？”韩棱问。 “N市有人接我，我就不和你一起走了，这个你拿着，”华铭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和一支笔“我把接我的人家地址写在这上面了。还有我的手机号。。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联系我。好吧？” 韩棱没有想到华铭还有手机。因为那时一般人很少有手机，更别说华铭这样学生模样的了。这更让韩棱觉的华铭有一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但韩棱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说了一声好的。 火车很快进了N市的车站，韩棱背起大麻布包和华铭打了声招呼，便先行下了车。只是出了站后，韩棱忽然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