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裁决

    “唉，五脏俱伤，八脉全断，他这一生，不要说修练武功，就算是要快走几步，也是休想，这个孩子，可以说已经是废人一个了，他体内一股真气，分为两波，前一波还好，虽然霸道，攻击方式多样，老衲倒也能压制得住，这后一波，是一种隐藏在他体内的奇特气劲，凝练度极高，细如发丝，每每受振动，就是再次波动，损伤他的经脉，除非主持师兄出手，否则，难以根除。”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僧，叹息一声，放下祈北的手腕。

    祈南抢上一步，跪倒在无我禅师面下，哭求：“大师功力深厚，修为高深，那林霸图只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功力再强，也不能和大师相比啊，还请大师想想办法。”

    无我禅师伸手从祈南身上摘下一片丝絮，往空中一抛，一口气吹去，丝絮随空气波动，四下飞舞，越飞越高，“看见了没有，如今你大哥的体内，就是这种情况，那林霸图的真气，就如这条丝絮，若是进入老衲的体内，自然伤不得我，但是现在它进入的是你大哥的体内，老衲若是以内力贯注他体内疗伤，就如同吹气一般，普通气劲如烟雾一般，一吹即散，伤势自然痊愈，但这股真气，精纯无比，老衲气劲入他人体内，不像在自己体内那般运用自如，越吹，丝絮飞得越快，你大哥伤得越重。祈北是我宝相寺弟子，又有缘送归时为我所见，若能救治，岂有不救之理。祈施主，请恕老衲无能为力。”

    无我禅师，东南武林中有数的高僧，宝相寺监寺，本来一名外门弟子的伤势，也惊动不到无我，只是祈北被送回宝相寺时，无我禅师恰好从山下清风庄顾庄主那边品茗而归，遇上了，既然有此缘法，自然不介意出手救治一二，只是想不到这名弟子，受的伤如此诡异，以自己的修为，竟然也是束手无策。口中虽然说非无相出手，不可根治，但这也只是自抬身价而已，无我心中知晓，这种奇门内功所造成的伤势，若不是施术者本人前来，除非是天下第一针，神农端木寿前来，以玉涵神针逼出气劲，才能除去后患，但是要说让远在长白的神农帮主不远万里来救，呵呵，区区一个宝相寺俗家弟子，还没这个面子。

    祈南见无我禅师摇头叹息，转身不顾而去，只得先将大哥在宝相寺外门先安顿下来慢慢再想办法减轻大哥的痛苦。祈老门绕着祈北转了几圈，大叫道：“不行，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我儿子怎么能就这么被人打成废人，那林霸图下手这般的狠毒，怎么没人来收了他，宝相寺不是号称江湖十大宗门之一的么，难道自己门下的弟子，被外人打伤，都不敢出头吗？”

    祈北躺在床~上，面无血气，咳嗽连连，眼中凝聚着无限的怨毒：“我的伤，我是自己有数，这个身体，算是废了，但是不让林霸图也受这一份苦，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咳咳，在宝相寺多年，对宝相寺，我也算是极为了解，主持无相大师，是武林中顶尖的人物，惊长绝艳，只是为人气量狭小，极好面子，要想逼宝相寺出手，只有彻底得罪宝相寺，爹，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祈老六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的说道：“反正我这一家，也就是毁了，大不了，我就陪你，和正气门同归于尽。阿南，你敢不敢。”

    祈南缩了缩头，看到大哥和父亲，双眼血红的样子，一个不字，哪里敢说出嘴来。

    祈北喘了几口气说道：“来这里的路上，我已经盘算过了，本来这件事，是我们理亏在先，林霸图凭契状收铺，合理合法，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也有了转变，爹，你还记得，那两份契状，是交给谁了？”

    祈老六一愣：“赵无量啊，还能有谁，那个王八蛋，把我们的契状拿去送人做人情，最后还不是死在正气门了。”

    祈北狠声一笑：“没错，契状是在赵无量手里交到林霸图手里的，两个门派之间，又没有交情，凭什么交给他，现在连赵无量都死在姬如梦的手里，这一桩事，更是说不清了，明日~你让阿南，去周公剑派那边传讯，把我再打理一番，有多惨就多惨，挂上横幅，守在宝相寺门口哭诉，就说我们家产被夺，人被打伤，宝相寺却害怕对方背后有龙虎山撑腰，不敢为弟子出头，求江湖同道给个公道。”

    祈老六一听，心中一紧，这是在倒逼宝相寺啊。

    祈北又咳了两声：“就是在打宝相寺的脸，让他们不得不出头，否则在江湖上，宝相寺脸面何存，只是这么一来，宝相寺虽然必须替我出头，但为人所胁，也必然深恨我父子二人，以无相行~事的风格，呵呵，此事一过，我们难逃一死，只能说是下策之中的上策，拼一个同归于尽了，周公剑和宝相寺找上门去，谅那林霸图武功再高，也难逃劫数，呵呵，咳咳咳。”

    祈老六心中一寒，要是只涉及到自己二人，咬才也就拼了，可是，难道要把小儿子也牵涉进来？但眼看祈北的心智，已经被仇恨蒙蔽，成为废人，得知连无我禅师都无法救治之后，心中已无求生的欲望，一心只求报仇，弟弟愿意不愿意为了报仇赔上性命，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天高月圆，万家灯火，宝相寺中梵唱阵阵，声闻十里，只是晚课之时，一声声的佛呗传入祈老六的心中，心境从没有过的平静，前半生的一幕幕，走马灯一般的划过自己眼前，想着自己一生阴谋算计，一时得趁，最后难道要落得要搭上两个儿子的性命么，祈北的计划，阴狠绝断，一旦那么做了，宝相寺为了名声，必然和正气门不死不休，但事后自己的小儿子也必然被迁怒，正气门啊正气门，想想当年那清虚子，救治时疫，也算对自己祈家有恩，自己却忍不住谋夺了他的产业，害得清虚子事后，欲振无力，自己心中有愧，反而变本加利的对付正气门，罢罢罢，这起因在我，就用我这一条命，来了结了这断因果吧。

    借着儿子是宝相寺俗家弟子之便，祈老六趁夜色，换上宝相寺弟子服饰，一路不停，到达了大雄宝殿之前，过了大雄宝殿再往后，就是宝相寺宗门重地，守卫森严，无法再深入，若想见到寺中各位大师，这晨钟晚唱，是唯一的机会，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狠下心肠，一口喝干，手捧文书，跪在了大雄宝殿之外。

    宝相诸僧晚课已毕，行出殿外时，只见月光之下，跪坐的一个男子，脸上挂了两道血泪，人已经僵了，手中还死死捏了一张白纸。

    “善哉善哉，此人就是那受伤的外门弟子，祈北之父，祈六，想不到，为了此事，竟然以死相迫，看他所写陈情，那清平正气门，确实欺人太甚，师兄，此事我宝相寺不能不管。”监寺无我见此情景，吃了一惊，上前一看，人已经死得透了。

    无相取过陈情表，仔细看过，也宣一声佛号道：“正气门上代掌门经营不善，变卖产业，祈六谋取也并无过错，虽然祈六将产业挂在那井剑门名下，有逃税之嫌，但此事不归武林管，林霸图继任掌门后杀赵无量，夺走契状，收回产业，实在有以武凌人之过，此事武盟不能不管，只是那空问昏聩古板，和那青云宗清虚老道又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友，这正气门和龙虎山交情匪浅，又是不在武盟辖下的小型门派，要想通过武盟讨公道，难度很大，不过，好在武盟之中，还有个独孤鸿，此人一向疾恶如仇，若是让他知道这样的事，想必也不会坐视。我宝相寺是佛门圣地，要门下弟子出头，引起杀戮，总是不好，更违盟规，此事，需通报独孤鸿处置。”

    “只是宝相寺弟子出事，殃及父母，宗门一声不吭，也不是理，也罢，那祈北，若是能过此次大比，也将入我门下学艺，此事就由我来负责跟进，独孤鸿那边，我立刻修书前往，以祈北师尊的身份过问此事，就算是武盟，也不能说我宝相寺欺压盟外门派。”无我禅师看着地上跪坐而死的身影，双眉扬起，无风自动，显然是动了真火，一掌拍在殿前石狮身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林霸图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忧虑，已经成真，开山大典上被诛杀的赵无量，则成为了他人攻击自己的利器，契状一事，变得死无对证.而祈北的被废，因为他老爹的一着搏命之击，引来了宝相寺的出手，要说宝相寺和周公派剑的来临，正气门还有一丝却敌的可能，那独孤鸿若是插手，就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了。

    北境，天剑山庄

    要说到剑圣独孤鸿，江湖中人几乎无人不知，他的一生，可以说是大起大落，悲喜交集，当年少年时就以天资过人，被天剑山庄的老掌门剑叟风万城看中，带入天剑山庄学艺，二十岁便崭露头角，在第二次正魔大战中，手刃南域圣火神教高手无数，闯下了赫赫威名，二十五岁剑术大成，独孤鸿，空问，清虚，马行空四人，于紫英山下苦战三日，击杀魔教教主路仲达，魔教大举溃退，因功被定为掌门继承人，并和风万城的女儿风铃儿定下婚约，眼看就是一条人生赢家的坦途。

    然而祸福相依，路仲达战死后，魔教三使之一的冷傲天，临危继位，冷傲天当时武功并不甚高，但是计谋出众，一年之内，就统合了魔教的势力，然而却秘而不宣，故意示弱于中州武林，让中州武林以为，他并不能掌控全局，其时东方狂正在东南一路进攻洞庭，当时洞庭帮楚莫愁还没有崛起，洞庭方向空虚，只有岭南马家寨势力离得较近，但是寨主马行空就在独孤鸿身边，独孤鸿等人只得迅速千里驰援.

    谁知，这却是一个圈套，冷傲天派往洞庭的两千魔教弟子，都是老弱残兵，而真正的精锐，已经越过紫英山，潜伏到天剑山庄之侧，天剑山庄主力尽出，防护虚弱，而在一年前冷傲天刚接位之时，已经安排人手伏在天剑山庄作为内应，虽然只是个杂役，但是，负责的是大殿的清洁。

    结果可想而知，冷傲天乘虚大举进攻天剑山庄，内应在饮水中下了软筋散，又打开了天剑山庄的护山大阵，魔教一路从天剑山下，杀上剑门，天剑山庄弟子虽然奋力抵抗，但是主力远走，大阵不开，拼死，也只能拼死而已。最终两天的战斗结束，禅心寺和青云宗刚刚得到消息，还没来得及反应，天剑山庄自风万城以下，六百多人除了极少数装死避难的之外，基本全部战死，风铃儿更是惨遭凌辱。

    等到独孤鸿从洞庭赶回来，看到的是身首异处的师父，一地的尸体和衣衫不整的师妹。暴怒的独孤鸿带着十数名师兄弟，一路追杀至南域，连扫了魔教七大堂口，杀入滇池，位居魔教四王五老之下的十八星魔将，也被杀得干干净净，然而冷傲天突然出手。

    要说这冷傲天，也是坚韧果决之人，早时他只是魔教日月星三使之一，武功并不很高，继任教主之后，果决的放弃原先的十数年修为，转修魔教魔主神功，血影神功，但是虽然惊才绝艳，天资过人，但时间尚短，功力不纯，并不足于对付当时的独孤鸿，竟然忍住气，看独孤鸿单人独剑杀入滇池，杀尽魔教精英，十八星魔将，趁独孤鸿久战乏力，一时松懈之际，突然出手，一记绦星指，打中独孤鸿左目。

    独孤鸿败在冷傲天的坚忍之下，只能重伤而逃，逃出滇池之后，在师兄弟的接应下往中州突围，然而冷傲天牺牲了十八位一流高手，才重创独孤鸿，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让他逃走，于是一路追杀，幸得天剑山庄弟子凶勇彪悍不惧死，独孤鸿才勉强逃回中州，但跟随在身边杀入南域的师兄弟，也只剩下了三名。

    独孤鸿深知以冷傲天的资质，一旦习练血影神功，必定进境极快，而自己天剑山庄的惊神剑法，需要夯实根基，后发制人，报仇心切的独孤鸿，悍然放弃惊神剑法，改习威力惊人的天剑诀，后来又另有机缘，得遇神物，竟然把天剑诀练到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地步，但是此时的冷傲天，已经绝迹江湖，多年不知所踪，以天剑山庄一派之力，断断没有杀入南域，攻进滇池的实力，独孤鸿便四下串联，千方百计，创建了武盟这个组织，为了武盟的更强，竟然甘心退居二线，由当时武林中声望最隆，名声最好的禅心寺住持空问接任主事一职，从此，武盟实力蒸蒸日上。

    独孤鸿失去了最敬爱的师尊和最亲爱的师妹，再加上修成了以锐意为本的天剑诀，心性上偏激不少，本身刚正不阿的性格，更是变得疾恶如仇，只要有为恶之人落入他的眼中，下场必然惨不忍睹。

    但是，嫉恶如仇，并不代表没有脑子，独孤鸿能称霸武林这么多事，小看他和想利用他的人，早已经死的干干净净了。

    “正气门，林霸图，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两个名字，柳州那边，竟然还有这样以武凌人，逼死人命的事？云白，你怎么看。”独孤鸿轻轻一笑，把书函扔给身旁一位三十来岁的白衣青年手里。

    “无我禅师亲笔，既然宝相寺都有无我禅师这个级别的人物出手了，何必还报我们天剑山庄，那伤者，不是无我的弟子么，为弟子出头，空问神僧也没话好说，而且，根据这书函上所言，正气门和龙虎山交情匪浅，呵呵，正气门这种连小都算不上的门派，能得到龙虎山的友谊，可不简单，以张天棱的那个脾气心智，真要是为恶的门派，只所也靠不上龙虎山。”

    “哈哈哈哈，云白，大有长进啊，说到底，你师兄这把剑，太利了，总有人想要来借用一下，只不过，如果真的是为恶之徒，我倒也不介意借这一借。”独孤鸿微微颔首。

    “师兄日理万机，自然看不上这样的小派，不过师弟这边，倒是有不少关于这个门派的消息。”

    “哦，能入天剑山庄展大侠的耳中，说白这个林霸图，还有点份量嘛，那就是有作恶的能力喽。”展云白是天剑山庄二代弟子中，最受独孤鸿喜爱，也是资质最高的弟子，而且，他还是独孤鸿的师弟，只是入门没多久，风万绝就已经死了，一身武功，都是由独孤鸿代授，甚至，已经在习练惊神剑法了。

    “呵呵，正气门本来是入不了我眼的，但是龙虎山则不同了，天一教更是我们天剑山庄重点关注的对像，天一龙虎，翻来翻去，也打了好多年了，一直相持不下，这段时间，龙虎山突然开始占上风了。我调查了那段时期发生的事，才发现了一些很古怪，但值得我们武盟重视的事。”

    “嗯，做得好，云白，说来听听。”

    “简单来说，龙虎山突然换装了，他们分堂的弟子，手中长剑，身上的道袍，甚至随身带的伤药，全盘都换掉了，而这一切，正是他们和正气门交往之后的事，本来，以龙虎山的实力，他们手里的武器早就该换了，但是他们这一次换的这么彻底，连伤药都换了，就值得深思了。”

    “你说得对，制药，本身就是龙虎山的特长，难让龙虎山舍弃自己的药物，而使用外派的药物，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药效更好，二药效相当，但是成本更低，看来这个正气门，是值得我们注意了，想来，他们的武器装备，也是极好的，成本低效果好的话，武盟不妨也和他们接触一二，毕竟这是增涨实力的好事。”

    独孤鸿沉吟了片刻，猛然抬头，双目射出神光：“云白，这一次去正气门的人选，就由你来安排，你关照下去，去的人，仔细探察一下，这正气门有多大的潜力，若是潜力一般，不妨给宝相寺一个面子，但是，若是潜力极大的话，只要他们在这一次事件中，做的不是太过份，就给他们一条路走，日后对付魔教，恐怕会有大用。”

    天剑山庄行文通报禅心寺空问，展云白安排师叔的弟子余鸣弦陪同宝相寺的无我禅师，周公剑派主周仲延，前来清平越女峰，并同时通知柳州武备司，武盟办事，无需出头。

    靖元甲接到武盟文书，扔桌上一扔，轻笑一声：“这个正气门，这段时间，好生会搞事，现在搞出武盟出面，宝相，天剑两大门派上门，也真是个会折腾的主，只不过么，这个林霸图和普通的武林中人不同，日后或许有用，这一次，不让我出头，我倒是偏偏要去看一看，他没有没折腾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