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二）
（二） 梦境。 一样的场景。 第三次。 他的剑依然刺中了老人的心窝。 可是老人这一次却没有怨恨地诅咒他。 老人只是虚弱地笑了：“孩子，我知道，我不怪你。” 他忽然开始心痛，呼吸困难。 他心中的仇恨消失了，只剩下愧疚。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向后望去，是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依旧温和，淡定。他的笑很温暖，像太阳。 只是他腰上多了一把剑，一把淡绿的竹剑，上面刻有两个字，却已看不清晰。 他对荆棘缓缓道：“跟我来。” 沙滩，灼阳，湖。 年轻人在沙滩平躺了下来，右手向自己旁边轻轻地指了指，荆棘便也跟着躺了下来。 “你已不记得这个地方了吧？”年轻人问道。 荆棘摇头。 年轻人手里忽然多了一块木制腰牌，上面刻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墓碑。 “这块腰牌你还记得吗？” 荆棘摇头。 年轻人拿着腰牌在荆棘眼前晃啊晃，轻声道：“找到这腰牌，你就能找到我。” 阳光洒在腰牌上，腰牌像风铃那样左右摆动。 “你已离我越来越近。” 沙滩似乎更炙热了。 （三） 荆棘醒了。 他睁开了眼，便看见了江如燕的秋水般的双眸。 两人四目相视，良久。 青花瓷杯里翡翠色的茶叶沉入了水底，氤氲上浮着细细的粉尘。 陈红的桃木桌不言，夕阳的余晖不言，弥漫的胭脂味亦不言。 嘴角微动，有千万语在心头，却难开。 两个受伤的人，两颗受伤的心。 荆棘本是热忱的脸忽然冷了下来。 天好像忽然也暗了。 他冷冷开口道：“你走。” 江如燕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等了五天，居然等到了这样一句话。 她眼睛瞪大了：“你说什么？” 荆棘道：“我救了你，你又救了我，两不相欠，所以你走。” 江如燕的脸上写满了落寞与失望：“走？茫茫江湖，我去哪走？” 荆棘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但是他的话还是很冷：“好，你不走，我走。” 他想翻身起来，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竟从床上滚落到地上。 江如燕叹道：“你要走，可是你知道你自己在哪里吗？你又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走路吗？” 荆棘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要走，不能走，我就爬着出去。” 江如燕紧咬嘴唇，一跺脚：“好！你这么想让我走，我走！这五天就当我报你挡刀之恩，咱俩再无瓜葛！” 她说完把头一扭，头也不回，走出门外。 老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雨气蒙蒙，松柏更加浓绿。 她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她看见了一朵梅花。 一朵孤零零的梅花立在枝头，藏在浓绿之中。 看到这朵梅花，她忽然发现，其实她不想走。 她不想自己的热情再一次被浇透，她不想又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 她多么希望荆棘在她转身的瞬间留住她，告诉她，不要走，陪着我。 可是他没有。 她已伤透了心。 她忽然想到，或许那日将她换成另外一个女孩，荆棘也会义无反顾地挡刀。 他挡刀，不是因为她是江如燕，而是因为他是荆棘。 至少他救了我一命，至少我的心又活了一次，虽然很短暂，但已足够，我为什么要哭，我应该高兴地跳舞。 所以她笑了，笑着笑着，忽然发现脸湿了。 一定是雨水。 屋里的胭脂味依旧很浓。 荆棘忽然发现，原来胭脂的味道可以让一个人这样寂寞。 他其实不想让她走。 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见了全世界。 他曾被孤身一人抛入漆黑的大海。 他呐喊，无人应答。他挣扎，无所适从。 可是当他醒来，看见江如燕，那一瞬间，他就像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 他很想牢牢抓住它，再也不放手。 他也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他内心深处确实产生了强烈的冲动，想一直陪在她身边。 其实他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最容易的方式，就是去帮她。 可是他忽然想到，自己一无所有。 真正的一无所有，连记忆都没有。 这样的自己，怎么能配得上精灵一样可爱，白雪一样美丽的江如燕？他又能给得了江如燕什么？江如燕又怎么会愿意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所以他怕了。 他知道，如果你不想被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 他拒绝了，可是却更怕了。 他怕孤独，怕寂寞，怕迷失自己。 他多么想在江如燕转身的瞬间留住她，告诉她，不要走，我需要你。 可是他没有，因为他是那样倔强的一个少年，怎么将这句话说出口？ 江如燕出门的那瞬间，他的心就像被抽空了，他简直要窒息地死去。 他努力挣扎地爬了起来，虚靠在椅子上，忽然发现桌子上摆满了数十种药草。 每一棵药草上都有一个轻轻的咬痕。 江如燕为了救他，竟不顾自己安危，将这里所有的草药尝试了一遍！ 荆棘浑身开始发抖！ 江如燕本已走远，可是她忽然听见了狼嚎一样的哭声。 那是怎样痛心的哭声！ 有人说，女人是水，男人是泥。 其实男人也是水，只是有一层泥裹着。 她以为他只会流血，不会流泪。 她以为他内心和他外表一样，也是冰冷的。 可是这一刻，她知道她错了！ 她猛然回头，向木屋狂奔而去。 雨好像把她的脸打得更湿了。 她看见荆棘蹲在床边，把头埋进双臂，像个孩子一样的哭泣。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到他身边，将他紧紧抱住。 她的眼泪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像瀑布一样哗啦地流下。 荆棘含着泪水问道：“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不走？” 江如燕猛地摇头，呜咽道：“我不走！我再也不走了！你就是打我，我也不走！” 荆棘抬头望向江如燕：“你...你不走了？” “不走！” “以后也...不会走？” 江如燕破涕为笑：“我是个贼，你是个呆瓜，还有比这更合适的搭配么？” 荆棘低下了头：“我刚才..." 江如燕把荆棘抱地更紧了：“我懂，我懂！” 两个湿润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爱情岂不就像这吻，甜甜的，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