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少年心性
这些少年们都来自不同的村庄，年纪都约莫十四五上下。 十四五岁，正是血气正盛的岁数，若是不曾破身，都是顶好的活祭品。既因此而苟活下来，也须承担更多的痛苦，也不知说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 多了一票累赘，葫芦娃们自然不可能直奔万妖国去，便决定先带着这些少年人前往以风安顿好。齐明已然问过，这些少年人在城中也大多都有远房亲戚，到了以风城，便能松一口气。 何况这些少年虽然现在被血祭掏空了身体，调养过后也不失为个不错的劳力，只要抱团肯干，凭自己的本事要在城中生存，并非难事。 这会，葫芦娃们仍按照原本的分工合作，外出打猎去。 那些已然苏醒，有行动能力的少男少女们，则在齐明的指挥下，做起了力所能及的事。 “恩……恩公。”一道略带几分怯意的声音忽然响起。 这低头洗剥着猎物的齐明抬头望去，张狗蛋正站在不远处，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 “哦，你醒了。”齐明微微一笑，手上动作不停，“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张狗蛋连忙摆了摆手，局促不安地解释道，“我想问一下，我能帮什么忙吗？” “你不休息一会么？”齐明擦了擦手，转过身子一本正经地对着狗蛋说道，“你刚醒，还很虚弱。” “没事的，大家都在忙，我也想帮忙。”张狗蛋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我比他们都壮……” “哈哈哈……”齐明哑然失笑，“你别看他们个个都身体被掏空似的，其实已经过了虚弱期，这会都开始恢复了。不过既然你有心，也行，就做我现在这活儿吧。” 说着，齐明站起来身子，将位子让与后者。 狗蛋连忙过来坐下，手忙脚乱地继续处理起食材。 经过了最初的不适与慌乱，他总算是发挥了年轻猎户的本分，很快就处理得有条不紊起来。 齐明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竟然无事可做了，便干脆在狗蛋边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闭了眼睛假寐。 半晌，埋头苦干着的狗蛋忽然出声。 “谢谢恩公，救了我们。” “没什么，那两个妖怪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齐明懒洋洋地答道，“等到了城里，替你们联系好亲戚之类的，我们兄弟就解放了。” “老张死了。” “我知道。”齐明叹了口气，“挺好的人。” “我没有亲人了。” 齐明翻身坐起，发现狗蛋一双漆黑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虽然我知道这样很不对……”狗蛋说着，忽然转身朝着齐明跪了下来，“恳请恩公收我为徒。” 收徒弟……开玩笑……哥们儿我自己都啥也不会，难道教你怎么成为保龄球和钟槌？ 齐明内心默默在流泪，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异样，也没去扶狗蛋起身，只是淡淡地看着后者，装逼如风。 “师傅为了保护我，被妖怪亲手撕作了三截，被蜈蚣蜘蛛分食。”狗蛋回忆着那夜的情形，面无表情地说着，“我只能跑，不停地跑。最后还是没跑掉，辜负了师傅的临终期望。” “不怪你。凡人自然抗衡不了妖魔。” “所以，我被妖怪抓住那一刻，直到现在，我都在想一个问题。”狗蛋定定地看着齐明，这一刻所有的局促和无措都已不见，毫不畏缩地直视齐明，“我为什么，不能成为神仙。如果我像恩公们一样，有仙家手段降魔神通，我师傅就不会因为保护我而死了。大家也不会死了。我会保护他们，除非我先死。那样的话我也问心无愧。”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剩我苟活于世。” 齐明没有说话，狗蛋也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 半晌，齐明忽然开口问道：“老张死了，张家庄没了。即使你现在修成神仙，又能如何？” “我若修成了神仙……” 风吹草低。 “誓杀天下妖魔。” …… 最终齐明还是没有答应狗蛋的请求。 作为一个被二娃当保龄球来回扔的弱鸡，齐明也不想误人子弟。其余几个葫芦娃，都是天生神通，不会教也没办法教。 当然，这些原因齐明自然不会和狗蛋说，也没办法说。他总不能告诉狗蛋，哥们儿天生就不是凡人，你一个山里的野孩子还是老老实实种田，别瞎瘠薄想成仙了。 现实太残酷，齐明想了想，还是又象征性地安慰了后者一句：“你机缘未到。” 机缘未到这四个字，逼格实在太高不过。万一对方运气好，就是自己神机妙算。要是对方一辈子机缘未到，再祭出一句你“福缘不够”，神挡蒙神，佛挡蒙佛。 拜师被拒，狗蛋虽有失望之色，却也没再纠缠，安安静静地干起活来。 葫芦娃们陆陆续续地返了回来。 丰盛的晚饭。 此时距离众人从洞窟中出来，已过了两个日夜。 那些被血祭的少男少女们都早早地苏醒了过来，进食之后虽然行动仍不免有些虚弱迟缓，却也能自由活动起来，开始稳定地恢复，相比之下，狗蛋反而是最晚醒来的一个。 带着一大票病号，自然走不快，大约还要走上五六天方能抵达以风城。 血祭的阴影已然被驱散，这些死里逃生的少男少女们经历了最初的悲伤、茫然之后，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虽然他们所在的村庄都逃不过被屠的命运，死者已矣，未来的路还长，也仍有希望。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救了狗蛋出来，这两日六娃总算不再时刻挂着冰冷神色，谈不上心境豁然开朗，却也远比往日要活泼许多，与众人有说有笑，毕竟仍是少年心性。 葫芦娃们虽然个个早慧，生得十一二岁的少年外貌，但从葫芦中苏醒之日至今也不过一年有余，纵有天大本事，实则也是不大懂事的孩子，纵然好，好不到哪里去，纵然坏，也坏不到骨子里。 每个人生来都是璞玉，只看打磨的技艺。 天地为匠师，岁月成刀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