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萤火皓月
剑光刮着齐明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剑气纵横交错，入骨三分。 浑身上下都被剑阵包围的齐明，这会儿反而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大脑变得空明。 一片茫然，什么都不想。 又好像在这一刹那，闪过了无数个记忆片段。 “这算是……回光返照？” 齐明有些发愣，身体虽无一处不疼，可体内深处，却仿佛点燃了一盏炉灯。 暖洋洋的，很舒服，就像他还在葫芦之中孕育时候的样子。 有很多记忆在这一刹那间沉浮明灭。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置身于黑暗当中，微弱得如同萤火般的自己，奋力朝着一点紫光前进的场景。 这情景，很熟悉。 齐明微微眯了眯眼，却不太想得起这一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但那点萤火仍在奋进。 不知过了多久，一瞬还是万年。 萤火终于游到了紫光的附近。 那是一枚璀璨耀眼至极的紫色光点，像一枚火种，像一点光源，周围飘散着霓虹般的光带，瑰丽而又神秘。 这会儿的齐明，早已看得入了神，甚至连寸寸龟裂的肌肤都不曾注意到，任凭着鲜血滴淌落地。 那萤火扑向了紫光，那奋不顾身的模样，蚍蜉撼树般的决心，如今齐明看起来都觉得十分可笑。 尽管那股无来由的熟悉感，让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这点萤火正是自己。 “不过怎么看都傻得很啊……一点萤火，去跟那皓月争光。” 齐明哑然失笑。 丝毫未觉他那双手修长的手掌，血rou都被割了个干净，露出两只森森白骨的五指，好像连剑也握不住的样子。 剑仍在手里，虽然摇摇欲坠，可剑仍在手里。 但齐明仍在专注地看着萤火的一举一动，好像实在没有多余的兴趣去关注其他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萤火扑向了紫光，单人独骑闯进了百万雄兵，也不知说它可笑，还是勇气可嘉。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萤火胜了。 如同一点浓墨滴入了清水之中，整座黑暗世界都颤抖了起来。 绮丽的彩虹色光带纷纷紊乱颤抖了起来，忽的崩作了千万段，一部分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当中，还有一部分被那枚正被萤火占据的紫光吸收了去，产生了一连串不可名状的反应。 又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一枚硕大无朋的骄阳静静地挂在了黑暗世界的最高处，似乎已经彻底取代了那点紫光的位置。 可任谁也没有发现。 在这枚骄阳的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一点袖珍了无数倍的紫光。 那枚骄阳，现在叫做齐明。 那点紫光，成了齐明的伴生灵宝，脾气又臭又倔，我行我素，从来不听齐明的使唤。 但它也有很多用途，比如砸核桃。 齐明称之为宝贝葫芦、葫芦大爷、宝大爷……其实它还有个名字，或许可以叫做—— 桀。 …… 剑阵仍在继续。 冲天的剑芒彻彻底底地淹没了齐明，就连妖道人自个儿也看不清内里情形，却也能听到那剑芒撕裂皮rou，切割筋骨的声音。 鲜血一蓬蓬地飞溅，还未落地便被漫天的剑芒绞灭干净，愣是变成了纷纷扬扬地血色粉末，飘扬于天际。 可正承受着这等极刑的齐明，却愣是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年纪虽小……倒还是个汉子。”妖道人感慨似的叹了口气，颇为可惜地说道，“只可惜不除了你，老道我没法在天罗城好好待下去，死道友不死贫道，只好让你先去一步……” 说到这里，妖道人一抖拂尘，似是已经认定了齐明已死，不忍看他那副被剑阵摧残过后的尸体，转身便欲离去。 抬脚才走两步。 剑阵当中，忽然传来一道平淡冷漠至极的声音。 “站住。” 声音不大，语气也听着有些有气无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随着这一声命令似的语气响起，妖道人竟然鬼使神差地在应声停下了脚步。 等他反应过来后，豁然转过了身子，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仍旧杀气弥漫的剑阵。 这时他方觉不对。 若在往常时候，这剑阵杀完人，早该自行散去才对。 可这剑阵维系了如此之久，竟然还不停息，仍在时时刻刻抽着妖道体内的真元，一刻未停地朝着内里的齐明发起了冲击。 这小子没死！ 直到齐明出声的那一刻，妖道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这一事实，当即有些微微色变，顿时冷哼一声：“好小子，命还挺硬。” “若真命硬，我不至于此。”剑阵当中的声音，仍旧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语气，仿佛在陈述着某一个再正确不过的事实，“但，不比你差。” “你小子深陷老道这太华剑阵当中，倒还猖狂起来。”妖道人冷哼一声，一抖拂尘，“老道倒要看看，你这小命能有多硬。” “剑阵？” 半晌，那声音再次响起。 “这也配？” 不等妖道人冷笑着出声反驳。 剑阵中的身影忽然动了，斜提在手的斩秋平平淡淡地往前一抬，动作却快得甚至看不见残影。 斩秋剑上一丝一毫的光芒都不曾绽露出来，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修士手里的剑。 可它就这么简单直接的往前一刺。 如天光乍破。 那威势极盛的剑阵，好似一个装满了气的气球，虚有其表而已，轻轻一戳，便破了个干净。 “怎么可能？！”妖道人终于动容，脸色却在刹那间变得灰败一片。 显然是他与剑阵之间的维系，被一剑斩断，真元反扑剑意反噬，一时不察，导致他心神受创。 随着剑阵被破，终于显露出了内里齐明的身形。 浑身上下衣衫褴褛，找不出一块好rou。 原本俊俏的脸上，皮rou翻卷，曾被无数道利刃划破了他的肌肤，将他原本还算得上出众的相貌毁了个干净，唯有眼神，明亮依旧。 那一双手臂，上面的血rou早已被磨得干干净净，仅仅留下了两条灵光流转的森森骨臂。 惨不忍睹，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的齐明。 可就连齐明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他那原本蔫惯了，导致身躯有些习惯性佝偻的背脊，这一刻，挺直如枪！ 细看他眉目间，竟隐含了几分杀伐凌厉之气，与先前相比，早已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