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斩尽秋风
单论力气，四娃远不如齐明。 单论神通，同等境界，四娃也打不烂齐明的乌龟壳，宝葫芦紫光垂下，任凭你烈焰滔天，也是难伤。 这一点，在齐明吞下万蛛心后，被葫芦娃们吊起来打的某天夜晚……四娃就已经彻底领教过了一番。 故而四娃与齐明攻伐争战的过程中，也相当明智地没有采取他一贯的，上来便是漫天烈焰一顿轰炸的强硬手段，而是稳扎稳打布起局，逐渐构筑出一座火焰世界来。 靠着这无数烈焰的力量共同加持之下，四娃等同于给自己套上了无数的BUFF光环，当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时，便终于产生了质变。 齐明直至这时，才猛然惊觉，四娃的力量……居然已经丝毫不比他差。 甚至犹有过之。 紧紧缠绕着斩秋大剑的火焰长鞭，另一头处，一股沛然大力沿着剑身传来，险些拉断了齐明的手腕。 那是几乎一整座火焰世界的咆哮，通过四娃的身体，朝着齐明发起了最严峻的挑战。 好在齐明也并非孤军奋战。 他眼中盘桓已久的，几乎鲜艳欲滴的浓郁紫芒，这一刻，蓦地神光大绽。 无数道紫气从四面八方的空气中涌将出来，如同应召而来的千军万马，纷纷朝着斩秋大剑上汇聚而去。 渐渐地。 齐明的手腕也被紫气所缠绕。 逐渐蔓延至肩膀。 胸腹。 头颅。 双脚。 当齐明整个身体都被这千丝万缕的紫气所缠绕的一刹那，整座火焰世界也随之尽数坍塌。 漫天的火海骤然收束，尽数附着在了四娃的体表之上！ 一尊紫气神人，一尊烈焰天神，哪怕岩仇等人退避到了百丈之外，却也仍旧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场上那两人不断攀升的磅礴气势，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千钧一发，尽皆束于那一剑之上！ …… 大概事先谁也不会料到。 齐明与四娃之间，率先挺不住的……居然是…… 斩秋。 这一柄人阶极品的利剑，连岁月都无法将其磨损掉光泽的，完美无瑕之物。 在紫气火焰来回纠缠，齐明与四娃之间的角力正至最高点处时……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清脆入耳的铿响。 不是悲鸣。 纵然是剑，也有它的骄傲。 在众目睽睽之下。 在齐明和四娃的目光齐齐注视之下。 “啪。” 这柄伴随了齐明数月之久的大剑，正中央位置，蓦地绽开了一条几乎细不可见的微小缝隙，内蕴的灵光几乎刹那间从中汹涌澎湃地溢了出来。 下一刻。 腾炽的烈焰仿佛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似的，迅速地朝着那一道缝隙席卷而上。 与此同时，斩秋大剑整个剑身忽然微微一颤，止不住地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雪璨白芒！ 不同于在齐明手里时挥出的，带有他标志性紫色真元的剑芒。 这才是它的本真颜色，那仿佛斩尽秋风的雪白剑光！ 一声清脆剑鸣响起。 斩秋剑上，蓦地绽放出了寸寸锋利无匹的羽状剑芒。 缠绕在它身上的火焰长鞭，哪怕有四娃的神通加持，可到底是无形之物，几乎眨眼便被这剑芒寸寸割断，重新散作了烈焰，倒卷回了略带着愕然神情的四娃身上。 重新挣脱了火焰长鞭束缚的斩秋大剑，剑身之上，顿时极为欢快似的跳动起了吞吐不定的雪白剑芒。 整柄剑都微微颤抖起来，哪怕力大如齐明，都险些有些握不住剑柄，几欲脱手而飞……就好像斩秋嫌弃齐明太慢，要自个儿冲上去收拾四娃一样。 若它是个人，眼前的情景，就应当是这样：斩秋撸起袖子，说非要干趴下对面那个刚刚放鞭炮炸我的小王八蛋，而齐明正极力拉住了他的手腕，苦口婆心地劝他冷静一点，不要冲动，好好做人，不要犯法…… 可它只是把剑。 而且它快死了。 万物有终焉，剑也不外如是。 当斩秋大剑的剑身上，裂开了那一小道缝隙开始。 齐明便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同于那些凡俗兵铁，磨三年补三年，锤锤打打又三年，一把大刀砍卷刃了，回炉重造……嘿，又是一把好刀。 完美无瑕之物，自成一体不受外力干扰，一经形成便极难损毁。 可一旦有了瑕疵，处处都不再完美。 大约是觉得从此没脸见人，于是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自行崩碎干净，甚至连一丝一毫修补的可能都不会有。 仓促得仿佛要将它度过的那些悠悠岁月里，欠给时间的那些债，一次性统统交还给它。 …… 剑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剑的只有一次，一柄剑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它回首往事时，不因宝剑蒙尘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临死的时候，它就可以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 为砍死对面那个魂淡而斗争。 哪怕直到它即将灵碎的那一刻，齐明仍旧从斩秋剑上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样的信号。 “宝剑生灵，完美无瑕之物终焉一刻，大多会因此觉醒，极其短暂又真实地活着。”桀这会儿也难得没有冷嘲热讽，说话语气也肃然了不少，“可惜，太迟。” “活着吗？”齐明低头望向了手中逐渐安静下来的斩秋大剑，忍不住喃喃低语道。 得到的回应，是斩秋剑上倏然亮起的一道白光。 “上吧。”桀语气有些快活地说道，仿佛在说着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让他真正地……活一回吧。” “像个真正的战士一样。” …… 据桀所说，完美无瑕之物灵碎一刻，维持着它亿万年不坏的完美根基，会在极短的时间里腐朽败坏。 而这个过程里，疯狂朝着外界宣泄着能量的它，亦将同时爆发出令人不容小觑的力量。 齐明听时倒是不觉有甚。 可当齐明重新举起了他本以为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的斩秋大剑时，一种大约被诠释为“喜悦”的信号清晰明了地从斩秋剑上传来，直直冲入了齐明的脑海。 下一刻。 剑身上下逐渐变得黯淡无光的斩秋大剑之上，仿佛毫无征兆地再一次骤然亮起了璀璨无匹的雪白剑光！ 锋锐的剑光映照之下，四娃的脸颊都仿佛被刮得生疼，脸色都有些变化。 恍惚间，四娃甚至看清了斩秋的剑身上映照着的，关于自己的倒影。 血红色战甲，烈焰长发，火焰围绕着他的身周上下飞舞，威武不凡。 那一双燃着烈焰的赤瞳正中央，赫然藏着一点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猩红血光。 “血光？”四娃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睁眼再欲细看。 正前方的齐明，已然将剑身一转，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彻底平静下来。 “四哥。” “啊？”四娃下意识地应了一句，脑海里仍在想着那点血光……是我的错觉吗？ 不等他继续深思下去，齐明的声音已然再次响起。 “斩秋想砍你，麻烦受累一下。” 一声铿锵剑鸣伴随着响起。 仿佛斩尽秋风。 这是他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