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岍墨凉顼苡在线阅读 - 一百零二章 梦里花 今宵别梦寒(四)

一百零二章 梦里花 今宵别梦寒(四)

      宿雨满面惊诧的望着即墨顼,这人竟为了身侧那个蛮夷人狠心如斯么,明明此间还有阳光,她却感受不到半点温暖。

      看看这些人……呵呵,她的兄长平日里衣食无缺又如何,紧要关头却未曾一力相护,反是任由旁人欺辱她,真真是好兄长啊!

      再看看阿顼,位极人臣又如何,这个男人幼年诚挚又如何到底还是因为旁人宁愿毁了幼小情分也不肯让岍苡受半分委屈,甚至还要夺了她的名……真真可笑啊!

      “是,宿雨对着苍天起誓,从今往后再不叫阿酣,若违此誓……”

      即墨顼不耐听她多言,招招手示意二人退下,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宿将军,令妹已经不小,若婚事无成恐遭人非议,帝君又对宿家颇多照拂,令妹既喜入宫,不妨让帝君为令妹允一门亲事……”

      宿雨脸色煞白,指尖在手中缠绕,有些慌张。

      岍苡见阿顼这般“公报私仇”未免有些逗趣,反扣住即墨顼的手掌,欲拉着往回走。却听得身后突然道:“家妹不知礼,是臣教导无方,臣谢殿下不治之恩。”

      岍苡微微有些错愕,这个人是疯了吗彼时宿雨脸上的神情她都能猜的出来,嫡亲的兄长都不袒护她,竟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话。

      岍苡抬头看了即墨顼一眼,发现他神色无变,而宿雨面色青白交错。

      “哥哥!”宿雨颇有几分不忿,宿铭一个眼刀过来她当即噤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眼泪也不可抑制的滚落下来。

      “殿下恕罪,臣这就带着家妹回家。”说着拱了拱手匆忙走了。

      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岍苡忍不住叹道。

      “怎么今日好端端和他们过不去了”即墨顼见她叹息忍不住问道。

      岍苡不急这回答他,只伸手过去抓住他的衣袍,接而又与他十指紧扣,这样亲昵的动作惹得即墨顼一个楞征,她反而道:“阿顼,你的手真暖。”

      那粲然的笑容活像个得了糖的孩子,没心没肺的,即墨顼不由有些眼涩,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过她笑了,笑的这样灿烂,比冬日的阳光还要温暖,就像那些苦痛从不曾加身一般。

      想着,他握住她的手也不自觉紧了几分。

      “宿铭一定是不大爱他的meimei。”她认真道。

      “为何”

      即墨顼尚未咂摸出几分滋味来,又听得她道:“若是换了阿哥,阿哥定然会狠狠斥责一顿,再以千遍《女戒》作罚,必要让这种害人之心荒唐之念长久的消失才作罢。”

      即墨顼闻言很有几分意外,梧夕何人他门儿清,可他这样教育meimei倒是他不曾知道的,他不是一向护短么……即墨顼颇觉好笑。

      “那宿铭情也求了,罚也请了,怎么就不爱了”

      “宿铭当知meimei做了这等事,必非他往日行事之风便是顾忌你我,也不该这样云淡风轻才是,活像个无关风月的人。再者,宿铭那番求情并未存几分真心,自己家的犊子由得我这般欺负,换了阿哥怕是早就掀了那人房梁了。在家是否严厉管教且不评论,旁人面前都不尽心维护,焉知便是爱她”还不如当日对她呢,这话岍苡没有再说。

      她再抬眸看即墨顼时,他藏了满眼的笑意,岍苡看着就愣了神,心想此世间怎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平静时眼里墨色氤氲,有情绪时眼里盛满了星辰大海……

      即墨顼想象不出梧夕掀人房梁的情景,只是宿铭今日态度确有几分古怪。

      岍苡一路再未如何说话,从前本也不是多语之人,历经千帆之后自然也变得内敛沉寂,也就是在即墨顼面前,才做得出那样肆意无害的姿态。

      本也如此,南国真心相待的人就一个阿顼罢了,她欠阿顼那样多,只能以真心相馈。

      即墨顼素日忙碌,凛冬固而严寒他却免不得公事,每日天不亮便要早朝,有时议事晚了常常深夜才归。

      岍苡总记得年前去闹市,听得百姓议论说:南国皇子命好,含着金汤匙出生,毋须努力便可衣食无忧。那时她倒也不觉如何,如今看来这些话多是做不得实的。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此世间又有谁活的是轻松的呢那些看起来人前风光的人,你不过是未曾见过他背后多付的艰辛罢了。

      便如阿顼,世人皆赞其天资过人,他活的远比农家子女艰辛,年少挣得一身浩然之名,是舍了多少旁人舍不得的物什才有所就的。

      岍苡从前一遇不顺便怨声载道,如今倒也豁然了几分,你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有人送到你手上,否则即便得到也不会心安。

      ……

      青柯近来也颇为神秘,时常不见其踪影,岍苡甚觉疑惑,这丫头平素规矩的很,寡言少语行事十分谨慎。

      自她病愈,在身侧侍奉的大多是新颜等人……今早青柯不到卯时就披衣起身,岍苡心内疑惑便偷偷起身跟着她。

      那丫头一路小心翼翼的出了西宫,径直往西南方向去,岍苡心中一哂:这可是往陈宫的方向,她去作甚

      想着也跟上她,果然行了千百步之距,她便从陈宫一角门侧身进去了。岍苡未做他想跟上她,又见她躲在陈宫茶树一隅,似乎在听墙角。

      嗯

      岍苡择了一处好藏身的地盯着青柯举动,不过须臾,岍苡便看见黑暗中有一人疾步而来,眼眸四顾。

      因着天黑之故,岍苡并未瞧见那人的模样,只是……诶她怎么觉得这人像是一个姑娘家

      岍苡仍旧疑惑,伸手扶住了一直“挠”她脸颊的枯枝,说时迟那时快,那人竟一眼扫到了她,“谁”那人喝了一声。

      任是岍苡再如何淡然,平白被抓住听墙角这般事也多少有些心虚,况且今日她是偷摸着跟上青柯的,她倒不妨事,青柯一旦被发现却非三言两语说的清了。

      也未多想,岍苡从角落走了出去,茶树之后的青柯显然也注意到了岍苡,岍苡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青柯直勾勾的盯着那人,仿似她动了岍苡她就会将她千刀万剐一般。

      “将人请进来,你回去罢。”几人正是胶着之际,远远便听得殿内传出这样一句话来。

      那人扯了扯斗笠,将头埋得更低,俯首走了出去,岍苡给了青柯一个眼神,让她先回去。

      青柯本也有些犹疑,但自家主子一向有主张,她在此被发现反倒误事,只好乘人不备偷偷回去。

      岍苡被请到内殿,内殿燃烧着火烛,锦衣朱冠的男子迎面而来,微黄晃动的光影打在他一袭暗红刻丝的长袍上,随着步伐颇有几分熠熠生辉之感。

      一霎那,时光以飞快的速度在耳畔呼啸往后,刺痛异常凌厉,心中涌过一种情绪带着重重的沉闷之感席卷而来,狠狠撞击着她的胸口,岍苡笔直的站在原地,等着与他的咫尺之距。

      早有准备的直面,她曾设想过的每一个突如其来的时光,当这样的时刻来临,她却连呼吸都变得这般艰难。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赵宁的祭奠典上,他那样冷漠的神色将她又从他的世界推开,她仍旧记得当时的心境……

      不不不,不是!

      岍苡透着迷蒙的微黄盯着他,那些曾经深入记忆的画面无一不笼罩着一层血色,不管是稚子时在九嶷秀丽图景下朝夕相处的恭谨;亦或是经年已过昔年她九死一生初醒时光他掩不住的担忧;更或是相望坡并肩而立他背阔夕阳的风华;还有北疆血雨腥里风她歇斯底里的绝望;甚至,很多个不知名的夜深人静时分,她偷偷站在角落,即便月色如水,他站在长夜里,西风再寂寥也抵不过他周身的清冷漠然……

      岁月过往清晰的碎在了堆积的失望里,再回想时,当年所有的情绪荡然无存。

      岍苡冷漠的神色尽收于眼底,即墨初阳似是未见,大步流星的走至她身侧,“这个时辰……”

      感觉到即墨初阳的靠近,岍苡一个侧身后退一步避免了与他并肩而立的姿态,出口打断了他的话:“我竟不知陈王殿下已经和宿家小姐走的这般近了。”

      她嘴角洋溢的笑容带着嘲讽之色,即墨初阳未想到她先发制人,漠然视之,满面的不在乎,“无伤大雅,大不了公诸于众。”

      岍苡被他一噎,冷笑一声,她怎么忘了宿雨是他心尖上的人

      “只是,这女子不久前还与阿顼纠缠不清,转眼又投入陈王怀抱……”

      岍苡仍旧观察着即墨初阳的神色,见他似是无甚反应,岍苡倒有几分看不透了。

      “比起她,你不是更应该担心自个儿本王倒无畏,捅破了娶了便是,你抽身可就不这么简单了……”

      岍苡闻言轻笑,“是么,世间之人皆为利往,倘若我捅破了一件更大的事,我这点小风波只能是锦上添花,而非声败名裂。”

      即墨初阳见她说的振振有词不似作假,不免有几分狐疑,却依旧道:“你要知道我这人最不怕威胁,况,我本王名声一向不好不过是添几条作风不正之标签。”见她神色并无波澜,即墨初阳又道:“便是添几条试图造反之名也无伤大雅。”

      还真是大言不惭,岍苡被他一堵,倒有些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