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白爪精怪
死的是一匹膘肥体壮的灰色大马。拿来灯照，见口角带着血沫子，胸腹间有一道半臂长的创口，红的白的裂开了一层。马肚子里肠子、肝、肾囫囵被掏走了，血汩汩流了一地。 地上有一道血痕向着村外蔓延过去。那东西手脚利索，不过盏茶的功夫掏走了马的下水，但是若不是生了饕餮巨口，想必是不能一口气吃下的。顺着滴血的痕迹许还是能追上。 “我们回来之前，别动这一具马尸！”彭先生吩咐了一声，打着灯笼，和李林塘沿着血痕就追了上去。 夜半三更，又不是城里做夜半生意的地方，自然是乌漆嘛黑的一片。虽然提着一个小灯笼，却也是聊胜于无。故而出了村子没多久，两人便是很难分辨地上的血痕了。 都到这儿了，回去也不是个说法。彭先生抽出一张符纸，夹在了指间：“敕令六丁神寻踪，百山一脉，道法一炉，显形觅怪，唯指一途。如律令！叱！” 符纸甩出，燃出好大的一团火光。紧跟着地上显现出星星点点的微亮的亮斑，凑近了看就能分辨，那都是滴在石头上、沁到泥土里的血迹，这些亮斑一路蜿蜒指出了老远。 两人也不拖沓，寻着这散落在地上的点点星芒追了上去。 追出了两三里地，连个鬼影子也没寻到，反倒是钻到了一片密林里。地上点点光斑也是寻找不到了——那血总不能是滴不完的。 “他姥姥的！”李林塘把棍子在地上一杵，“这是个什么东西？这么能跑，还他娘的这么快？” “不会再远了。”彭先生说，“那东西藏身的地方一定离这里不远。” 李林塘心内疑惑：“师兄你怎么个看法？” 彭先生想了想，说：“这妖物一定是只盯着海家屯这一个地方的，不然不会报了官，官府却没当做大事。这里距离海家屯可是不近了。八面城这里地势平坦，村落相较昌图府周边更为密集，一个庄子、屯子，不过农田的话，半日的路程十有八九就能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那么既然只有海家屯出事，这怪物定时离海家屯不远。” “这是说得通的。”李林塘点了点头，“这东西不是一次两次袭击海家屯，而是拿着海家屯当了自家的菜地了。以前没被打到过，这一回也不会有什么顾虑，所以它取了畜牲的下水，自然是要回自己的窝里享受的。” “正是这么个道理。”彭先生说，“本来是想着追上的，可是这黑灯瞎火的咱们就算知道了打这儿方圆一里地许是藏着那个妖物，却也未必找的见。不如明天起早，咱们找村里的人家借来一条狗替咱们搜寻。” 李林塘却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师兄，不是这么个事儿。咱们能想到的主意人家就想不到？肯定是有人带着狗找过的，但是没找着不说，他们还搭进了人命，我觉着他们不能再陪着咱们来了。” 彭先生思量了一下：“那时候不是没有你我二人陪伴吗？现在咱们来了他们自然应该是多了一些胆色，也可能跟来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这半夜三更在林子里游荡，莫说碰见了邪物，就是碰见了什么野兽也不太好。咱们先回去，回头再说。” 李林塘也是点头称是。追了一路，灯笼里的蜡都快要烧没了，彭先生所幸也就熄了它。两人都不是寻常的人物，这夜里对常人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对于他们俩未必是多大的障碍。 说话间，正要回转，却听得破风之声起！ 那声音来得突然，李林塘铁棍一横拦在了彭先生身后，抡起来“砰”一声响，一块人头大的石头被打得粉碎！ 一道黑影从上方林叶茂密的地方荡了下来。两人看不清这东西面貌，只能看出一个大致轮廓，当真如那唐里正传言一般是个没有尾巴的大猿一般。别的看不清，倒是有一样显眼，那白晃晃的爪子分开五指，做了个鹰爪的样子，自上而下就要照着李林塘光光的脑袋抓下来！ 这一下抓得实了还不得在头顶心开出五个洞来？虽是危机，李林塘却是艺高人胆大，不闪不避，猛虎形在身上翻飞，带起的风吹得他衣襟猎猎作响，一棍挥出，并没有去挡那怪物的双爪，而是仗着兵刃的好处，直接扫在了那妖物胸腹之间。 那怪物自上而下袭来，身处半空无处借力，虽然是有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出手带着落地的威势，挨了打那边是无处借力。它被李林塘一棍打中，横着倒飞而出，结结实实撞到一棵树才停了下来，惊起了几只飞鸟，散落了一地的树叶。 可是李林塘心里却更是警觉了几分：“师兄当心！这东西不简单。” 为什么呢？适才一棍落下，李林塘觉得自己不像是打到了什么活物，而是击铜擂石，一棒子砸在了一个硬邦邦的死物上！ 那怪物遭这一击，仿佛是没事一样，又弹身而起，向着李林塘和彭先生扑了过来。彭先生此时已经是双蛟在手，喝了一声“来的好”，便是出手迎了上去！ 这怪物两手一错，像是要把彭先生抱在怀中，彭先生一边暗暗心惊这东西的迅捷，一边身子微微一沉，让那怪物两只爪子搂了个空。而后他双手递出，没什么保留，两把刀舞得像风车一样，须臾之间在那怪物的肚子上斩了不下十刀。 这十几刀力度也都不小，却是只在那怪物肚子上打出了层层火星，连皮都未曾破！这怪物虽然是没受什么伤，但是彭先生这十几刀的力气还是把它推了出去。这怪物仍是不肯知难而退，它退身子的功夫，就是要把那爪子抠在彭先生的肩膀上。 这怪物的爪子何等的锋利，看那马的肚子就可知一二，被抓上定然是没有了好的。这一边那怪物刚要碰到彭先生的肩膀，一条铁棍从旁伸出，像上一扬，把那怪物的双爪掀开了。那怪物此时是把整个儿胸腹都袒露了出来，李林塘趁势上前一步，一掌推出，带着个虎爪的幻象，将那怪物拍飞了出去！ 这一回那怪物倒飞出更远，撞在一棵白杨木上，连着那树干都打得凹陷下去了一大块，继而狼狈地摔落在地。可是仍是没有事一般，迅速爬起，又是向着两人攻了过来！ 李林塘上前两步拦下了这个怪物，一边打一边对着彭先生喊道：“师兄！准备法术！”李林塘刚才那一手功夫，正是当年他打下名声的“猛虎拳”里的招式。借着猛虎魂魄的威势发力，寻常下去这一掌是要打碎敌人的脏腑的。可是这东西混像是铁打的，屁事儿没有，爬起来接着胡乱抓！ 也不知是未曾受过伤，所以不闪不避，还是脑子不太好用——亦或是两者兼有——这东西出手也没有什么套路章法，对着李林塘的棍棒拳脚也都是不闪不避。李林塘一身武艺看起来大开大合，却也是精致得很，妖物这般身手，李林塘虽说是伤不了它，但是不让它伤到自己，牵制住不让它打搅彭先生，却还是绰绰有余。 彭先生知道自己武艺不比自己这个师弟，况且这个怪物就好比那吹上了天的义和团，刀枪不入的样子，自然是不跟着上去裹乱。可是他也没把这两把刀收起来。 彭先生伸直了手臂，反握双蛟，两刀交叉，口中念咒：“天罗维网，地阎摩罗；慧剑出鞘，斩妖诛精；一切灾难化为尘。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这一段口诀有讲究，这是道教隐宗中的太乙天尊的中的一段。彭先生一个外人，却催动玄真派的咒语，看起来也是着实的奇怪。 不过这双蛟迎合着咒语也是有了反应。法令一出，刀身上雕琢的符篆次第亮了起来，隐隐约约一层三四尺长的光华萦绕在了刀身上——好似这双蛟从短刀变成了长剑一样。 “林塘闪开！”彭先生喝了一声，将两把刀扬到了半空，左手成剑指，一挥，两把“长剑”就向着那妖物飞了过去。 李林堂听闻这一大喝，舞了个棍花，一挑推开那妖物，自己向侧面一滚身，让出了八尺有余的地方。李林塘前脚刚腾出地方，后脚两把“长剑”便是飞驰而至！ 这怪物许是感觉到了威胁，相持这么长时间，它头一回伸出那白森森的利爪来阻挡。两柄“飞剑”在它的两爪上各点了一下，依旧是仅仅将其击退，炸出来刺目的火星。 彭先生上前两步，伸手接住了两柄倒飞回来的“长剑”，前冲一划，两“剑”交叉，就是要斩下那怪物的头颅。 那怪物还是伸出了两爪，架住了双蛟。李林塘在旁一棍子点在那怪物的腰眼上，捅得那怪物松了劲儿，打了个踉跄。李林塘继而上前两步，一脚踢在那妖物的下巴上，力道之大，扬得那怪物双脚离了地。 彭先生抽回了双蛟，侧身一“剑”斩下，那怪物一偏脑袋，双蛟正砍在了它的肩膀上。火花乱蹦，彭先生硬生生将这一条胳膊齐根卸了下来！ 那怪物吃这一击，痛嚎一声！其声扰人心神。 虽然是斩下了一条手臂，却不见有血液喷涌出来。那怪物趁着两人都是用尽了力气，新力未生的时机，抽身后跃出老远。它一只爪子捂着另一边肩上的创口，又向着两人嘶吼了一声，转身逃入林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