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湖中斩鬼
咱们中国人讲究“视死如生”，生养死葬那是一样沉重的大事。若说是哪家先人作古、娇儿夭亡，力所能及，一定要妥善安葬。那坟茔又叫做阴宅，好比是活人的住家，一定是要谨慎对待。 自古以来，王侯将相修陵铸寝，寻常布衣植树立碑，就是这么个道理。 胡八爷这房子建成得有三年多了，这水淹了坟茔确是没有人家前来讨要说法，又不见的墓碑所在，可见得是一座无主的孤坟，没有人精心照料。 但是没有人照料的孤坟也不能任人这般作贱呐！中华上下五千年，但凡是有人住的地方，就得是有孤坟野冢在外。莫说这坟还有个坟包，就是没有隆起来的这个土包子，谁家兴建土木挖出来了遗骸，那都得是上香供奉告罪一番，再选了一个别的地场妥善安置，叫人家入土为安。 这可倒好，人家一个身怀六甲不幸横死的孤魂野鬼也未曾是招谁惹谁，便是被漫上来的大水淹了坟茔，胡八爷也算得是做下了孽来。 但是他自个儿哪能认虎子给他扣的帽子？听了虎子的说法，他是忙不迭地辩解：“小道长，您这话可不敢说！那妖物作祟、厉鬼化形，都是前人犯下的过错，那恶鬼身受的冤屈，有我什么事儿啊？就算是我兴建土木，让水淹了她的坟头，可是……可是我也不是经意儿的不是……小道长你本领高强，您给出出主意，把这恶鬼斩除，也好是让鴜鹭树镇的老老少少，过上安生的日子。” 若是没有水漫上来，这里算得上是藏风纳气的好地方。可水漫了头，命格又是薄弱的，那叫一个鱼虾葬，若是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任谁也不会把逝者按进棺材又沉进水的。这可和那些寻常的水葬、洒灰全不是一回事情。可是见了胡八爷这一副嘴脸，虎子也还真不好说什么了。 他向着胡八爷一抱拳：“按理说黄丫头才是掌事的，我不过是个跟来抬箱的碎催身份，这般出手算得上是不规矩。但是昨日为这些乡民拔毒除秽，实在是消耗了她不少的心力，事急从权，我把这个活计拦了是不假，但是话我要说明白。这是你们请的弟马赵月月，和她堂上仙家的活计。” 虎子这话说得很是严肃。胡八爷以前也没和这些人物打过交道，看虎子这么认真，只道是一件大事，便也是从船上站起了身，回了个半礼：“小道长所言，谨记在心。” 这胡八爷回了这样的话，虎子才是点点头。他这话其实不是说给胡八爷听得，而是要从胡八爷这里的一个许可。鴜鹭树镇请的是赵月月，不是他彭虎，赵月月在这里，他是帮手，赵月月不在这里，他这叫“戗行”。往轻了说是办事不地道，往重了说那就是砸别人家的饭碗。赵月月这小丫头虽是心眼活泛，也不会怨恨虎子，但是那些借着赵月月的身子来锤炼道心的仙家们，可保不准是有没有几个小肚鸡肠的。 胡八爷代表了鴜鹭树镇的一众苦主，虎子在这里得了他一句话，他对那些仙家也就有了交代。不是我要抢你们的香火，是再拖延下去这鬼物又要害人，我虽然是出手，但香火钱我不分润一文。 这边话了，心放得下了。虎子脱去了外袍鞋袜，留得一条裤子在身上，拎了苗刀转身道：“你们且是停船等我，不要走远，我去去就回！”说完话，他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上一回也是在水里，险些遭难，但是这一遭虎子仍然是心无惧意。他便是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上一次在水里遇见的那是老鳖精，这一回不过是个鬼物，朗朗乾坤日高悬，哪怕是在水里，量它也施展不出什么本事来。 这下了水，虎子才觉得这鴜鹭湖当真是羔羊湖那个小水泡子比不了的。虽然在船上看着浅，到了水下再看便是觉得深了不少。湖水也是清澈，直奔着那阴气笼罩的地方而去。 这里还是有一个坟头的样子，是高出湖底周围一块的。但也是变成了淤泥的模样，上面长满了水生的各种苔和草。若不是阴气浓重，又是大好的天光，怕是虎子也发现不了。 既然是见了正主，那就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可能这人生前是个可怜之人，但是死后害人，那就是成了孽障，容不得一丝的怜悯。 在水中很多的咒法无法施展，符纸也带不下来。但是虎子的这柄苗刀可算得是一件法器，据彭先生说，这是他师爷传下来的宝刀。这苗刀上精细地雕琢着各种符文法咒，印痕很浅，不仔细观看根本察觉不出来。到了水里，这刀身在挥舞之间映出盈盈的光来。一见便知道，这刀绝不是一般的凡品可以比的。 虎子手上掐了诀，又在刀刃上轻轻一点，絮状的血花便是飘了出来。活人血自古以来就是辟邪的好东西，阳气浓重。虎子又是童子之身，借血施法，那算得上是事半功倍。 水中不着力，虎子挽了个刀花，便是退远了一些，再轻踩了两下水，把刀对着那坟头直直插了下去。那刀一碰了这坟上的土，光芒更甚，得是有灯笼的亮度了。 那坟头里发出了“咯噔”、“咯噔”的声音，越来越大，惊走了周围百来步远的鱼儿。 阴气一丝一缕，便都是被虎子从这坟头里“拔”了出来，缠绕在了刀身上，再缓缓渡到他的手臂上，最后沉在了他的经络里。若是换了别家的修士，那当场就是得疯魔！可是虎子却面不改色，只是右手上的青筋渐渐隆了起来。 “咚”！坟头里沉闷得响了一声。水里传声，和岸上是不同的。虎子只觉得胸腹间都被震荡的很是不舒服。眼见得是时机成熟，他在水里翻了个身，双脚踩在了坟头上，借力一把，将刀从坟冢里抽了出来。 刚要往上游，却是见得那坟茔里伸出了一只惨白的大手，握住了虎子的脚踝，做一副要把虎子拖死在水里的样子！ 这可是不比上一次。上次在水中遇到那老鳖，虎子是嘴里叼着个匕首，一身的本事施展不得。这一回有这苗刀在手，他可不曾怕这鬼物在水里与他纠缠。他反身一刀，一道蓝色的火线从刀上甩脱，一把便是把那鬼手斩做了两半。 虎子得了松脱，便是奋力向上游去，待把头颅露出了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再折返了回去！ 他这是艺高人胆大。按说这水里是这夜行游女的地盘，他在水里与人缠斗本就是吃着十成的亏，可是他在此之前，也是占着天时的便宜毁了那夜行游女的老巢！这一回夜行游女是无处藏也无处躲，又是好大的太阳悬挂在天上，他不信这鬼物敢露头出水。就在这水里，正好和这只姑获鸟来一个了结！ 他这一遭折返回去，正看见一个幻影从坟里钻了出来，一离了泥，便是幻化出了结实的身子。正是昨日夜里变化成了妇人模样的姑获鸟，一般无二，不过是缺了一只手。 夜行游女见了虎子，便是大张了血口，看起来全然是没有了人脸的样子。在水中很是灵活地冲着虎子扑了过来。 这东西在水里就好似是游鱼一样，虎子水性再好也必然是比不过它的。一开始他就没想着说要与这夜行游女缠斗。他本就只抱着不出手则以，一出手诛魔的打算来的！ 只见虎子双脚触了湖底，任那泥水裹住了脚面，他把刀插在了地上，双手翻飞，结了一个印法出来：不动明王印、大金刚轮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宝瓶印！ 九个印法一出，刀身上银光闪烁，竟是飞出九一枚符咒：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正是九字真言！ 九字真言又名六甲秘祝，典出第五段：“入名山，以甲子开除日，以五色缯各五寸，悬大石上，所求必得。又曰，入山宜知六甲秘祝。祝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要道不烦，此之谓也。” 一枚枚法印飞舞，凝结成了一个大阵！虎子伸手一招，法阵直飞而去，正印在了前扑向他的夜行游女身上，将它包裹了一个严实！ 夜行游女在震中一阵哀鸣，左支右却是不得所出，正是被困在了这个法咒之中。 虎子缓缓将刀抽了出来。在水下应是闭着气的，可是虎子胸腹见起伏就仿佛是呼吸一样。他踩着淤泥缓缓走上前，不管不顾那夜行游女如何哀嚎。 他目不暇视，在水中伶俐地斩出一刀，仿佛是要把这水分开一样！刀身上瞬间升腾起蓝色的火焰，在水中燃烧，穿过了大阵，把这夜行游女，一分为二！ 大阵闪烁了两下，就此消散，刀身上的火焰也是渐渐收敛。虎子回过了身，确是没能见到被劈成两半的夜行游女，只见到了无边无际的小银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