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盘丝洞里
丑儿双脚落在了地面上，晃了几晃才勉强站稳当了。她又小心翼翼挪了挪身子，觉着确实是脚踏实地的感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虎子拉着她的手腕迈步而起的时候，她只觉地转天旋，脚下无根，恍恍惚惚像是失了神志，又像是熟睡方醒，犹在梦中。 此一时所见也不怎么真切——像是在一个山洞里。往上看，黑洞洞一片，虎子掌心托着一点微弱的鬼火，勉强算是打了亮。脚下是泥土沙石，两旁是长着青苔的石壁，还有熹微的水声从洞深处传来。 关东之地有山洞吗？有。可那得是在本溪，这里是昌图府境内，再往北去是蒙古！地方以前有个名字叫“常突额尔克旗”，用汉话翻译一下那就是“四季常绿的小草原”。这地方哪来的山洞呢？ 丑儿咽了口口水，摇了两下文王鼓，上面铜片叮当乱响。她问：“这就是那小破门里边？我还想着门再破里面也该是个宅子呢，怎么就直接到山洞里来了？” 虎子其实也有点懵。入户咒能登堂入室，他也只是听过，真的开出一扇门来，也是头一回遇上。但是师傅教过的东西好歹没忘了，于是就跟着丑儿解释：“门后面就是这么个地场了。这应该是什么妖邪的老巢，自成一方天地，绝非善类。但是也不用把它看得太高。我是见识过十七奶奶的仙阁的，正经八百的大仙家们可是会享受呢，那胡府仙阁富丽堂皇，比府衙门后堂都好看。这妖邪才修出来这么个破破烂烂的山洞，必然也是本事不高的。” “你到过胡府仙阁？”丑儿拔高了一个声调，“你跟我家师父什么交情？能把你带到仙阁里去？” 虎子赶忙挥了挥手：“我的丑姐儿哎，您小点声！这里好歹是妖魔的老巢，咱们不请自来，若是人家有埋伏呢？安生一会儿成吗？” 丑儿也知道不妥，稍微压低了嗓子：“十七奶奶叫你去仙阁做什么了？” 虎子不明白，为什么丑儿非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于是摇摇头：“不是十七奶奶要我去的，是胡传文要我去的。去那也没干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现在眼前的事情才是大事，等咱们把这桩邪茬子结了，再出去扯闲篇行不行？” 两人摸索着往前走，这山洞直来直去一条路，别说是岔道了，就连个打弯的地方都没有，实在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寻着水声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两人还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没遇到。 虎子有些烦躁了——脑子里那根弦一直绷着，时刻紧张着怕有东西从什么犄角旮旯蹦出来——这滋味可不太好受。 山洞里没有风，虎子就随手把狗皮帽子的搭子解开，围脖松下来，棉袄怀也捩开了。他感觉这身臃肿的打扮会让他放不开手脚，这样好一些。其实并不是不冷。但是这种冷并不是因为这里潮湿阴暗，而是那些沉重凝实的阴气无处不在，透体而过。 丑儿在地面上什么事都没有，反而是在这里，有些冷得直哆嗦。 脚下越来越潮，那些生长在地缝里坚硬却又滑溜溜的苔藓踩上去很是恶心。洞顶也是越来越低了，那些恼人的蜘蛛网时不时出现在路上裹乱，让虎子愈加觉得心烦。 “娘的！这是妖魔的老窝？这是个盘丝洞吧！”虎子骂道，“走了这么远，妖精没看见，净是八条腿的虫子。” 丑儿也觉得不对劲儿：“蜘蛛是吃虫子的，可是这山洞里哪来的那么多虫子叫它们吃？结了这么多网，有多少虫子也吃干净了。怎得还是有呢？” 两人说着话，听得“刺啦”一声，好似是布帛被撕作两半的声响，当头而下，是一个半人大小，大腹蜘蛛！这蜘蛛和周围石壁是一般颜色，若不是它动了一下，两人根本无从查觉。 这只蜘蛛不但是体型硕大，那八条长足上根根鬃毛似钢针一样，两条长牙，宛若两柄斩头的钢刀，头上密密麻麻一片小眼睛，泛着幽幽的绿光。自上而下，眼见着是要这两人的性命！ “来得好！”虽是匆忙，虎子却一直防备着出事。他抽身向右一跃让开了这个大腹的蜘蛛，“仓啷啷”刀出鞘，大喊一声“伏诛”，刀上蓝色的火苗升腾而起，一挥而下。 这大蜘蛛反应不及，竟然是直接被虎子劈下了半个脑袋，这才落了地。站都站不稳了，直接摔在了地上，抽了两下，就再没了声息。 “这就算完了？”丑儿看愣了，“这么大个东西……得是妖怪吧？这就……结了？” 虎子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不能够吧……这……哪见过是这样的妖精？这也太面了吧！” 这妖精一死，山洞传来水生的那端，忽然响起了一声怒吼：“何方鼠辈！胆敢杀我子孙！” 这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却是着实的震耳，在这山洞里面荡开来，震得人脑仁嗡嗡响——合着这位才是正主！ 虎子也不思量，抬腿跨过了这大蜘蛛精，便是要继续往前走。丑儿一把扯住他：“你干什么去？” 虎子说得理所当然：“那里面必然是有大妖精栖身，咱得去斩妖除魔。” 丑儿却是皱着眉头：“我觉得趁着现在它还没找来，咱们走为上计。” “那哪成？”虎子甩开了丑儿的手，“丑姐儿，你都不嫌给你师父丢人吗？这蜘蛛精许就是纠缠管老三的凶煞，咱们不就是来寻这祸根的吗？怎么到了这么个关头，你就畏首畏尾了呢？” 虎子问话跟连珠炮一样，丑儿也是火起：“这里是人家的老巢。你怎知道这里头还有多少像这只蜘蛛一样的东西？是手法凌厉斩杀了它，但若是十只呢？百只呢？你真当自己是大罗金仙了吗？还是退出去，从长计议的好。” 虎子刚想反驳，确实被旁人打断了言语：“两位当真是好本事，能寻来我家道场。但是来都来了，又杀了我家子孙，若是随随便便就想走，也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丑儿和虎子扫视了一圈，都是没看见人影。虎子干脆把左手掌心的火苗短刀了脸前边，轻轻吹了口气。那幽蓝的火苗，得了这一口气就像是被淋上了油一样，“蹭蹭蹭”往起窜了一丈多高，化成了一个硕大的大火球。 虎子冷笑一声：“藏头露尾，当真是没脸见人吗？便是叫我看看你是何方神圣吧。”说着把举过头顶的火球，照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丢了过去！ 噗！这火球没飞出去多远，便是无声无息地灭了。紧接着传来的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盛夏时节山风卷过树林卷起的林涛一般。随着这声音越来越近，从两人看不真切的阴影里爬出来的是密密麻麻的蜘蛛！ 这些蜘蛛大的大、小的小。小的不过是拇指指甲一般，大的得有人头大小，一个挨着一个，一只叠着一只。它们形状颜色都与虎子先前斩杀的那一只一模一样，密密麻麻就像是黑色的潮水一样，从阴影里蔓延出来，在洞壁上铺展开一张密实的由虫子组成的毯子。 这景象看得虎子头皮发麻！ 一只如先前虎子斩杀的那只一般大小的蜘蛛，随着虫潮铺散开，也缓缓地爬了出来。那蜘蛛硕大的肚子上盘坐着一个“人”。是个女子模样，说不上好看，却也讲不上难看。身上好似是没穿衣服，却罩着层层叠叠的网，把身子遮挡了一个严实。 “呦！我当什么厉害的人物呢。”这妖精开口，还是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一个丑女人，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来闯我家道场，杀害我门下徒子徒孙，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我也很久没吃新鲜的血食了，那丑女人看着不合口味，倒是这个虎头虎脑的娃娃看着不做，就与我做了点心吧。” 刚打了照面，便是叫妖精看扁了，虎子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妖精，你果然是害过人命的。那小爷我就更是容不得你了，便是杀一个你死我活！” 也不多说，抽出符纸一甩，口宣法令： “六玄日精，太和昆灵，真元内守，持入始清，火德星君，天督大将，镇日元英，听吾律令。离火接天决！疾！” 虎子想得明白，既然是蜘蛛，那么势必是怕火的，其它法术未必是有这般好用，不如就使离火接天诀。 刚才自己甩出去的阴火，那蜘蛛精能轻易破解，这阳火炙热，它还能一般的挡下吗？ 一个又一个脸盆大小的火球，照着那些墙上地上头顶上的蜘蛛就砸了过去。这些蜘蛛一个个像是有一些道行的，可是到底没能脱胎换骨，这火球落下，一烧就是一片，一股股酸臭焦糊的味道，就从大片的焦臭的蜘蛛尸体上飘了出来。 坐在大蜘蛛背上的那妖精是坐不住了，它以为这两人是误打误撞进了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般本事。它大骂一声：“小兔崽子，你好贼胆！” 大手一挥，它身下那头蜘蛛一扬起身子，下腹露出来，屁股尖一抬，竟是从中喷出了一张大网，把这山洞堵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