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刺杀未遂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我请渡边将军看场戏而已,这么小的事情你们都办不好吗?”纳兰仕恒咆哮着,把一个茶碗摔在了那容的面前。飞起的瓷片划破了那容的脸,可那容依旧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低着头,不敢活动分毫。 纳兰博维拽着那容的衣领把他抻了起来,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那容的脸上。他盯着那容,冷声道:“我阿玛在问你话,你没听到吗?回话。” 过了好久,那容才张了嘴,声音有些颤抖:“叔父,我……” “别叫我叔父。”纳兰仕恒嘴角咧了一下,“虽说是同族,可也分家分的不是一个姓了,我没有你这么个临阵脱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侄子!” 那容咽了一口唾沫,喘着粗气答话:“回纳兰大人话,下官统兵不严,卫戍混进杀手,实在是死有余辜,罪该万死,罪责皆在小的一人。大人您如何责罚,要杀要刮,下官绝不推脱。” “呵,杀?剐?”纳兰仕恒扯开自己的儿子,对着那容一脚踹了过去,把他踢翻在地。纳兰仕恒行伍出身,虽然年老可未曾体衰,这一脚正踹在小腹上,也是用足了力气,吃得痛的那容脑袋上冷汗跟着就流下来了。可他仍然不敢怠慢,忍着痛跪好,都不敢捂一下啊,揉一下。 纳兰仕恒是动了真火,两条眉毛都立起来了:“我杀了你,剐了你,就能了事了吗?如果刚才不是我儿子以身犯险,保全了渡边将军的性命,岂能是你一死就能了结的?如果渡边将军当真横尸在戏鼓楼,请他看戏的我和安知府,就有最大的嫌疑!我就害怕出差错,才把整个戏鼓楼给包了下来,让你们这帮废物给我守卫,可你们守卫里面混进了杀手,你这个做教头的却一点都不知道。我养你不如养条狗。狗见了主人还知道摇尾巴,你除了喝花酒抽大烟,你还会干什么?” 那容跪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此时觉得心血上涌,眼前事物都有些模糊,手脚也全都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适才实在是太凶险,在场所有人,现而今都心有余悸。 每年的正月十五,是戏鼓楼开箱的日子,也就是新年的第一场。做什么生意都讲究一个满堂彩开门红,唱戏的尤是如此。也是戏鼓楼这么多年打下来的根底和名声,每年开箱都是满座。可今年不一样,今年的开箱,被国公大人和安知府包场了。里外都布下了兵,只为了请日军驻扎昌图府的最高官渡边雄也看戏。 日军那边随行也来得不少,包括几名军官、三名神官和一应护卫,不过这些人都被安排到了大堂。包间里头只有安知府、纳兰仕恒、纳兰博维、渡边雄也和他的翻译,以及被请上楼来作陪的陈班主,三个那容安排的侍卫。 可就是这三个侍卫,在戏演到一半的时候,两个在渡边雄也的身后掏了枪!如果不是纳兰博维手疾眼快,如果不是纳兰博维有随身带刀装样子的习惯,如果不是上来送水的小碎催从外面推门撞了两个刺客中的一个……后果不堪设想。 纳兰博维见那容这般懦弱的模样,上前一步,又一个耳光抽了过去——这一回他用的力气比上一下还要大上几分。那容只觉得地转天旋,耳朵里头像是有一大群蝇鼠嗡嗡乱绕,吱吱嘶鸣。等他回过了神再看,口水混着血水,已经在地板上摊开了一片,舌头活动了两下,自两唇之间吐出一颗牙来。 “死了吗?没死就给我当差去!”纳兰博维拽着那容的耳朵,把这个被他一巴掌掀翻在地的胖子又抻了起来,“查,给我彻头彻尾的查。把藏在新军、练军里的革命党都给我挖出来,宁杀错三千,不能放过一个。找,管能在军队里头安插革命党人的那个内贼给我找出来,你要是找不到,我就拿你当内贼开处。听懂了吗。” 纳兰博维的语气平静得很,可落在那容的耳朵里头,就好比是锥心的尖凿,又好比沁心的春风。他忙不迭应了:“下……下……下官这就去办!下官这就去办!” 说完话,那容摸索着捡起了大檐帽扣在了头上,连滚带爬地出了包间。实际上,那容和纳兰博维是同级,一个是新军的教头,一个是练军的督练,那容不应当自称下官。可是到此时,他哪里顾得了那么多?那两个刺客掏出枪来的时候,那容吓得血都凉了。他本以为,自己要被就地正法,可纳兰博维打了他两个耳光,,交代了他一番任务,他算是被保下了命来。 “陈班主,受惊了。”安知府放下了早已空了许久的茶碗,“开箱的日子,叫你上来坐陪,却不想遇到这种事情,还让你们戏鼓楼见了血,实在是让安某惭愧。” “不敢当……”陈班主听安知府说了话,才敢擦了两下头上的冷汗,“这种事情,实在不是安知府您能遇见的。更何况,您能包场开箱,已经是戏鼓楼的福分,不敢再奢求其他。” “也罢,回头我多送些银子来。”安知府轻叹了一声,“唉,既当作是赏戏,也算作是赔礼。” “谢安大人,谢国公大人。”陈班主想要起身行礼,却是被安知府拉了一把。 安知府笑道:“陈班主不必拘礼。那咱们,接着听戏啊?” “啊?”陈班主整个人都愣住了,“安知府,您,还要接着听?” “当然要接着听。”安知府点点头,“庚子鼠年,孙中山在惠州谋反,史坚如为策应反贼,刺杀广东巡抚德寿未遂,那就算是革命党刺杀之始了。可事到如今,癸卯年了,革命党也没能成功刺杀一个朝廷命官。渡边雄也怕了,走了。可若是因为这两个反贼,我不听这折戏了,那岂不是说我安某人怕了他革命党?更何况,这是戏鼓楼的开箱,不唱完,不吉利吧?” 陈班主望了一眼包厢地板上的尸体和那颗脑袋,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在座的几位一抱拳:“谢诸位大人成全,小的这就去安排,今儿这场戏一定唱好了。” 等纳兰博维坐好了,纳兰仕恒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那容,和你算是同僚,没有统属的关系,照理说,你打他泄愤无所谓,可不能对他下令。” 纳兰博维苦笑着解释:“爹,我没对那容下命令,我只是替您传话。这命令不是我下的,是国公大人您下的。” 纳兰仕横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血污的地板,吩咐道:“你去找人把这儿收拾一下,弄脏了别人的地方,就得给别人擦干净。” 纳兰博维应了声是,站起身倒退着出了包厢的门。 戏鼓楼外面,鬼家门一行很是心焦。彭先生爱听京戏,来到昌图府之后,一来二去和陈班主有了交情,算是朋友。虎子自从上一次帮着纳兰朗传信以后就再没进到过戏鼓楼,但是其少时常在此厮混,与戏鼓楼众人很是相熟。现在不知道戏鼓楼里面出了什么事情,两人怎能是不心急? 先是眼见着一个身着新军军装的无头尸身自窗口飞了下来,接着就是一群官兵从戏鼓楼里面冲出来抬尸体,收拾场地,驱散围观的人群。 大过节的人也多,本来来这大家就是图一个热闹,什么热闹不是看呢?眼见出了人命,谁都害怕。可见官兵们把戏鼓楼外围了一圈不许人进去,却又不舍得走了,全都远远地往那边望,相互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紧接着出来的是一队日本人,就是那个什么姓渡边的军官,和他领着的一帮子日本兵。虎子在其中见到了橘金泽和另外两名阴阳师的身影,可也没说上话。这一边是好多官兵不让人群靠近,那一边行色匆匆,估计也没看见虎子。
等这些日本人走了,虎子耳听得身边两个人议论。 一个问:“唉?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另一个答:“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戏鼓楼今天是被知府老爷和国公大人包场了。估摸着,是请日本人看戏,结果出了什么乱子。” “就是说,这些当官的巴结小鬼子,偷鸡不成蚀把米?该!” “乱说话!不要命啦?不过话说回来也是,当官的和小鬼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就说,小点儿声。听说革命党闹得挺欢,回头要是给你当作革命党抓了,那上哪儿说理去?” “不能!我不可能被当作革命党。你没听说吗?广东那边革命党,把辫子给剪了。” “哎呦我的娘啊!不要了命了这是……别说了,别说了,咱早点回家吧。” “爹,您怎么看?”虎子问彭先生,“陈老板不会有事吧?” 彭先生压着声音:“这……我也猜不出来?,毕竟你我都不知道戏鼓楼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今天是开箱的日子,戏鼓楼……命途多揣啊。不过我猜陈班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毕竟他做事情谨小慎微,万不会牵连了自己。” 虎子点了点头,心却没有放下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终究是心内难安。 说话间,那容从戏鼓楼的正门出来了。离了那个包间儿,他终于能挺直了腰。 他本就有些胖,叫纳兰博维抽了两个耳光之后,两边脸肿的跟馒头一样,加之口角溢血没擦干净,模样很是狼狈可笑。可看那容这副样子,他手底下那些新军士兵,没有一个敢出声的。那容这个官老爷都被打得如此,谁还敢去触他的霉头? 眼见着戏鼓楼外围了好些百姓,那容心头火起,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王八蛋是干什么吃的?老子养你们都不如养条狗!不会干活吗?这帮百姓怎么还在这里?驱散!花市灯会提前散场!宵禁!给你们半个时辰,大街上要是还有闲人,你们就不用再吃官家饭了。” 他为什么生气?其实是因为恐惧。他其实也挺冤的,新军虽然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但是他哪里能知道每一个人的根底?这意图刺杀渡边雄也的士兵,分明就是他队伍里的人。 他在那包厢里面攒了火气,得着了机会自然是要发泄一下。一句话下来,整个儿昌图府要净街。 鬼家门一行自然是不敢违抗官老爷的命令,虽然心里担忧,却也只能出了城门。 刚到城门外走了没多远,赵善坤是哑着嗓子说:“老李,放我下来吧,我没事了。”嘴里吐出来的是宋熊方的声音。 得了这么句话,李林塘才是把夹在手肘下面拎了一路的赵善坤放了下来。他皱着眉头看着赵善坤,说:“老宋,不讲究啊!我说了,这个仇你应当报,可不能冲动行事,你做了鬼心智受了损失我明白,可你也不能总是强行夺舍害我徒儿。” 宋熊方一捂脸,叹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见了仇人,我就只觉得怒焰滔天,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彭先生苦笑了一声:“果然,一个有完整神智的附灵有利有弊。投机取巧总会留下一些隐患,路还是要一步一步扎扎实实走过来的。师弟,我看你应当如咱们师父以前教你的时候一样,让赵善坤把刻身的本事从头练起了。” 李林塘点了点头:“只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