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结阵寻天缺、三疯擒真仙。
明广、拙苦、天聪三人闻言,铁青着脸跨入虚空,不理不睬、闷不做声的回返大道宗,自此面壁千年思过。三名地仙从此在修行界销声匿迹,千年之内要么渡劫飞升、要么陨落坐化,总之是不会再露面了。其余昆仑仙境内的修士也很知趣的驾起遁光四散、各归洞府,这场小蟠桃会就这般不欢而散,只留下了一座瑶台孤悬湖上,以及东昆仑十一人。 从内心来讲,西昆仑各派既想借东昆仑之手打压大道宗,又不愿眼睁睁看着这一派宗门被东昆仑抹去,只要削弱其实力,不再那么强势就成。各派可利用大道宗实力受损的这段时间,瓜分大道宗让出的利益空间,扩大自身实力,力争扭转其一家独大的局面。如今这种情况是最好的结果,大道宗四名地仙,一名自革门墙、三名面壁思过,千年之内也很难恢复四名地仙坐镇的盛况,目前这结局是各派所愿见的。 就东昆仑各位地仙而言,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查清当年丹鼎宗之变、揪出真凶,可没想到最终会是这个结果,若真要找个人来对此事负责,那就是当年那位下界的金仙,以及千年前开此先河的那几名地仙。但这些人要么回了上界,要么已经陨落,上哪里去找寻?何况此事大道宗地仙虽然知晓,但并非人人参与,明广坦言应负隐瞒之责,也自承责罚,还能如何呢?从某种意义上讲,除了天残掌门,大道宗高层对采取阴谋诡计的手段是不赞成的,但也并未阻止,谋算丹鼎之人亦是奉命行事,三名地仙已自承失管之责,照样也不能再强求些什么。最后,这几人放跑了天缺,也承担了包庇之责,当年因谋算丹鼎宗至其封山千年,那么这三人也千年不出。只是其中所陨落的无数修士,却成了枉死之鬼,若追究起来,当年谋算的几位地仙均在天刑下陨落,也算是偿还了那一战的因果,还真找不到什么理由,能继续追究大道宗的责任。但通过此事,众修对大道宗三名地仙的人品却是嗤之以鼻——竟然能如此不要脸。 再说大道宗三名地仙,东昆仑九地仙以一阵神风把李乘风的丑恶嘴脸传遍仙境,更是曝出了天残的丑闻,同时也占住了理,让洞天内各派不便插手相帮。刚开始时,三位地仙面对的局面是相当被动的,但天缺出走、无锋养伤却给了他们转机,在相互算计中渐渐扭转了颓势。在小蟠桃会上,更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众先放低姿态、自承罪责,让洞天内各派达到目的,让出部分利益蛰伏隐忍,以求他日东山再起。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那片十里药田在,大道宗迟早还会恢复今日之盛况。紧接着,又将谋算丹鼎宗的原委和盘托出,把大道宗从中撇得干干净净,虽然三位地仙面壁思过,又交出了天缺培植的亲信,但大道宗并未伤及根本、得以保全。综合这些来看,大道宗才是此次最大的赢家! 正因如此,东昆仑诸位地仙的怒火,自然而然的就全部要着落在天缺一人身上。待众修散去,东昆仑十位地仙留无锋养伤继续堵门,其余皆三人结阵,由青锋带着谢仁往南荒而去。青锋、无根、不丁三人一组,结阵带着谢仁飞在最前端,其左后方八百里是张天师、逍遥子和听海掌门,右后方八百里是李辰熙掌门、如溪掌门和圆澄大师。八百里,将将是诸位地仙神气能够互感的最大距离,九名地仙分作三个三星耀月阵,形如箭头直指南荒。 昆仑仙境的地势很特别,结界被撞破后,瑶池水位下降三里,那里便成了整个昆仑仙境的最低点,然而瑶池并非仙境中唯一的湖泊,在蛮荒深处还星罗散布着大大小小无数的湖泊,有的甚至比瑶池还要广阔、深邃,只是地势高出瑶池,但又比周遭略低。这些散布的湖泊水汽蒸腾,一样会引起空气对流,甚至形成降雨,雨水滋润山地、平原上的土地,使万物生长、自成循环。由于出入洞天的门户处于瑶池湖心,修行人最早也是在瑶池四周驻足修行,便将瑶池作为洞天的中心,而距离瑶池万里之外,则被称作蛮荒。蛮荒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只因其从形成之初就人迹罕至,其中生存着诸多强大的妖王,甚至天地化生的凤凰、金乌、毕方、饕餮、穷奇等人间早已绝迹的珍禽异兽,这些妖王、异兽未受教化,不知其禀性善恶,若是遇到嗜杀成性的,那就只有自认倒霉了。 十人隐匿身形从空中飞遁,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天虞山上空,但却并未发现天虞山中的异常,毫不停歇的往南寻去。而在天虞山中,张仙人此时正在惬意的享受三圣的服侍。 张仙人所谓的“寻故人”,正是来寻这黑袍人的。金仙都有一项追风尾的神通,其原理与捕风尾这种丹药类似,但更加高深玄妙:凭着风中飘散的气息,就能找到想找的人,是神识与推演神通综合运用的结果。相应的还有送风尾:借一阵风将自己的仙家神意送达微风所到之处,就似九地仙初入昆仑仙境所为一般,但地仙施展此术需要消耗神通法力,且结阵方能达成,而金仙施展此术,只需要动动念即可,这就是境界的差异。 张仙人已成就金仙,而且是比较特殊的金仙,他被誉为“上八洞第九仙”。上八洞、中八洞、下八洞,皆是受太上所点化的仙人,有的甚至曾得太上亲传,上八洞皆为金仙成就,中八洞乃真仙极致、物化之境,下八洞则都是真仙。前些日子正好张仙轮值封天台,他向来好酒,那日与同样好酒的钟离权一道多饮了几杯,就在东华仙山眯了一会儿,没曾想被黑袍人瞅着机会,从封天台偷偷溜下界来。张仙酒醒后查验封天台,发现有真仙下界,这才追了下来。 张仙下界之后,先在神洲从北往南遍寻无果,便作邋遢道人打扮,去拜访与他一般下界来混迹世间的金仙,经年累月流连于仙山海岛、逍遥超然——反正天上一日、人间百年,他也不着急,三百年内将那家伙带回去就成。数十年前回了趟平越,顺手点化了一个心地善良、有修行缘法的孩童,又化作个守山的老头,在自己的成仙之所——平越府仙人洞当了几十年的“门卫”。前些年重游福泉山,对自己的自画像得到重建非常满意,心血来潮留下了仙家神意,还在那里结识了名一心向道的小朋友。 这小朋友姓徐名构,心念通达、与道有缘,怎奈这孩子先天竟然没有经脉、无法修行,灵台推演其人亦是一片混沌。张仙对这孩子的来历颇为好奇,但其并非天地化生,而是与常人一般的胎生娘养,传他金丹大道学不会,倒是巫医星相、奇门遁甲、观山望气、画符驱邪等旁门左道,学得挺快。若非如此,张仙都想把他收归门墙了……仙人游戏人间,只要不违世间法度、不渉世事纷争,仙家形神自然无拘无束,大体都如此罢。 三月前,徐构突然到兴义府万峰湖找他,言道他的好友谢仁有难,此人对他有大恩,求张仙援手。张仙心血来潮略一演化,只觉此事应与自己所肩负之使命有些关联,于是一路游山玩水前往昆仑仙境。张仙穿结界而入,正好遇上世间修行人排排坐、吃果果,本想蹭顿吃喝了事,风尾之中却带来那下界真仙的气息,遂直奔黑袍人与四圣赌斗之处。 张仙到了天虞山,仙家形神自能查知五人在做些什么,二话不说展开灵台锁了这片空间,还把木黎奔摄来乖乖呆在一旁,静等比斗结束。这下可吓坏了地上的三圣:明明眼前之人毫无神气法力波动,但神通怎生如此了得?三人在他面前就如婴儿面对成人一般,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这邋遢老道也还地道,锁了空间就给诸人发了道仙家神意讲明来意,随后自顾自的倒头就睡。三圣由惊转喜:哈哈,这老头原来是天上六扇门来抓逃犯的,就算这黑家伙赢了,天虞山还是我们的府邸。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黑家伙原来是天上的逃犯,怪不得一天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躲在这山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叫报应不爽,叫你自恃神通了得,抢哥几个洞府,活该! 三圣对张仙简直感激涕零,每日好吃好喝招待得无微不至,张仙睡醒则灵果奉上,张仙睡着就捶腿打扇,若不是空间封闭,定会招来麾下雌鸟载歌载舞。机灵的喳花尾兼任起了按摩师,身强体壮的岩翼雄负责端茶送水、打扫卫生,手持五彩羽扇的蓝五彩则轻扇手中法宝,送来徐徐微风,树上的曲长颈更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黑袍人则在心中暗暗叹息: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封天台值守还是找下来了……张仙现身根本没给自己反应时间,首先就封闭了空间,金仙灵台化转之功,岂是真仙所能逃出的?比斗变得没有意义,赢了依然要乖乖回上界,但他还想借着比斗装傻充愣、等待转机。 他想这样耗,四圣可不想让他如愿——这个瘟神早抓走早了事。不几天,四圣就回过味儿来,反正比斗已没有意义,何必陪这厮耗时间?于是乎,曲长颈一声哀号摔下树来,口中连道:“佩服、佩服,黑兄果然神通了得!静定功夫出神入化、登峰造极。我已油尽灯枯,这一阵败了,还是你们三个来吧。”说着话已收了原身化作人形,屁颠屁颠跑到张仙身旁蹲下,拱屁股挤开喳花尾,捶起腿来…… 其余三圣自然识相,喳花尾原身都懒得变化,跳上树枝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连声叫道:“树上有青苔,我输了……” 岩翼雄直接飞身而起,重重踩在树枝上,“卡擦”一声踩断了树枝落下地来,摸摸自己肚子道:“该减肥了……我也输了。” 蓝五彩眼珠一转,记上心来,他飞身上了黑袍人所在那枝树枝,稳稳当当落下,依然踩断了树枝,顺带把黑袍人也带落下地,轻摇羽扇道:“最终结果,平局……” 随着两人落地,张仙灵台结界转瞬收缩,滤过五名地仙,化入黑袍人形神之中,已然将他的仙家形神束缚在内,黑袍人还保持着一步跨出,想要跨越虚空逃走的姿态,就宛如雕像一般定在那处——定身术。以灵台化转空间结界,依然是地仙修为就能施展的神通,从金仙手中施展出来,境界的高下立判。若是地仙施展此种手段,非但不能束缚住他人,甚至自己都可能受伤,只因灵台运用不够巧妙与纯熟,境界未到自然无法施展,就算能想到也施展不出来。
张仙这几日得三圣服侍,自然不能白白受几人恩惠,掏了四枚果核扔给四妖道:“你们几个小妖倒也有趣,这几个吃剩的果核就送给你们了。抓住这个家伙,有你们的功劳,上界事了再来找你们玩儿。” 四圣连忙跪倒在地磕头不止道:“上仙不光为我等夺回了洞府,还赏赐宝物,可否告知我等名讳?我等也好于山中临摹画像,日日焚香。” 张仙人道:“你等飞升无边玄妙方广之中,自然知晓我是谁。我不喜受人间香火,画像什么的还是免了罢……在此,有一桩缘法欲送给你们,那就是看好此人,数日后东昆仑地仙路过,将其交予他们,就说此人是天缺同党,你等可愿?”说着,将木黎奔摄来扔在地上,又道:“此人在世间作恶多端,我已封了他的修为神通,戾气消散则封印自解。”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木黎奔,遂转身朝高空飞去。 四圣哪里有不愿的道理,点头如捣蒜一般,一边承诺不辱使命,一边恭送这位仙人。 张仙往空中飞去,原本空无一物的灰蒙蒙天空,凭空生成一片缓缓旋转的乌云,这片乌云随着张仙飞近越转越快,在中央处竟然形成一个漏斗,漏斗的尖端直指张仙。紧接着,从漏斗尖端落下两道漆黑如墨的闪电,分别劈击在张仙与黑袍人形神之上,闪电之中散发出令人颤栗的毁灭之力。只听张仙一句咒骂远远传来:“每次都这样,烦不烦?”两名仙人的身影渐渐转淡、融入虚空之中消失无踪。 四圣跪在地上,被那股毁灭之意吓得腿肚子发软,喳花尾用颤抖的声音道:“这……这就是天刑吗?” 蓝五彩强作镇定,摇着折扇道:“我想是的……天地之威,非人力可抗拒也!” 岩翼雄道:“怕个鸟,不历天刑如何超脱,难道要做那抛却凡蜕不死不活的鬼仙?” 曲长颈闷不做声,只是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与他截然相反的则是躺在地上的木黎奔,眼中满是恐惧。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想法在他心底滋生:自己原来只是一把刀,一把杀人的刀。 正如张仙所言,木黎奔这一世坏事做尽,他是谋算丹鼎宗的重要角色,作用就是抹除一切隐患苗头,近百年来几乎坏事做尽:澜沧府勐海县好几家姓崔的人是被他搜魂而死,派一批批的受降之人去闯丹鼎宗大阵,璞智和尚是他所伤,云霞真人是他所杀,还有大道宗历年来不该知情却知情了的弟子……首次听闻天刑,还是一个月前从天缺口中,他曾问过师尊,但师尊则告知他:境界到了自然有所感应。今天见识了什么是天刑,他才明白师尊根本没有把他当作弟子。 当年,木黎奔本是大蟒山中无忧无虑的放牛娃,在大山中不慎被蛇咬伤,生命垂危,临死之际师尊从天而降救了自己性命,看自己资质颇佳,便欲收归门墙。自己感激师尊活命之恩,又能得传仙法,遂二话不说,未及禀报父母就到了这蛮荒之地。师尊自言是大道宗成仙的前辈,但迫于门规并未传授自己万流归宗决,而是传授了自己一套降头秘术,只言这套秘术进境极快。师尊并未骗人,自己被派去西南边陲的近百年间,秘密修炼降头术,不断派人往那簸箕顶雾海中送死,更以受降之人替金三角各方势力运送毒品和走私,以此聚敛财富……每死一批,自己的修为就更进一层,数十年间就赶上了天缺,并与之兄弟相称……师尊派我秘密探访勐海崔氏搜魂,我也照办了,并将死后之人下降运毒,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啊没想到,天刑竟然是偿还一世之业! 木黎奔尚在恐惧与追忆之中,南方极远处又是一阵恐怖的毁灭之意传来,这次的毁灭之意强悍无匹,刚才张仙回归无边玄妙方广所引发的天劫,与这道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四圣皆诧异道:“又有人历天刑么?何人业力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