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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冲突

    可能看出陆良的愤怒,也可能觉得小野说得太过分,有人赶快打圆场,双手合什,对陆良说:“是的,你们的确是人民的英雄,寒亭绝大多数是普通百姓,但那里已成法外之地,成了社会的毒瘤,这也是事实。还有,你们也为行动付出了牺牲,向你们致敬。”

    旁边一人接过话头,说:“是啊,头两天我还去采访了几位烈士的追悼会,真的是太感人了……”

    还没等他说完,小野打断了他:“烈士?英雄?别人的我就不说了,就那个叫郑什么的,先前挂了不敢声张出来的,现在也成了英雄。他们不就是工作失误才出的事么?工作失误的人算什么英雄?”

    他不提郑显奇陆良还能容忍,他以这种语气来评价小郑,就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在陆良的心头刺了一刀,小郑去世带来的还没有完全消散的伤痛,瞬间被带出,在他体内扩散开来。小郑向他凝望的照片,他父亲微笑的面容,殡仪馆无限悲恸的家属,呼拉拉一下子涌现在他眼前,他猛地站了起来,朝小野走了过去。

    众人一看紧咬牙关,目露怒火的陆良,知道形势不妙,赶快起身阻拦,苏季也拉住了他的手臂。

    但这次,陆良是拉不住的了,他抬臂甩开苏季的手,两步走到小野的面前。

    小野倒挺有种,斜坐在椅子上,一脸的嘲弄。

    陆良抬手指着他,脸有些扭曲,问:“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野轻蔑地翻了翻眼皮,一脸的不屑,看看指向自己的手指头,说:“怎么?你想打人?英雄有什么了不起?你现在是英雄,过一段时间看谁还记得起你?你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工具,你牛逼什么?”

    此言一出,陆良心头的火山被点燃了,他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他那朝天的头发,猛地往后一带。小野吃力不过,身体跟着椅子往后倒,他本能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面前的桌布,桌子上的盘盘罐罐哗啦一声,倒有一半落在了他的身上,跟着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小野也是年轻气盛,拼命想站起来,想跟陆良来一番面对面的争斗。无奈陆良气急之下,手上的劲太大,把他死死地摁在地上。

    众人赶忙上去拉陆良,有的掰他的手,小野才趁机站了起来。这小子也算有种,起身之后一个飞踹就蹬在陆良的胸口。

    陆良彻底怒了,挣开拉住他的手,挥起一拳就打在小野的鼻子上,顿时,血流了他一脸。还没等小野再次扑上来,陆良又一拳重重地捣在他的肚子上。

    陆良这两下子来得太快了,力道又足,本来想拉他的人根本拉不住,小野实实在在地挨在了身上。

    论身体,小野的身体比陆良也差不了许多,但两个人的实战差得太远了,在陆良的攻击之下,小野基本上没有还手之力。

    旁边的人瞅机会,才合力把陆良拦下,没有拉着的小野又要上前,陆良本来想撤了,看他还得瑟,身体都没转,一个后蹬,直接踹在他的胸口。小野只觉得像一闷棍,结结实实抡在胸口,差点没喘不上气来。

    众人这算是看清楚了,论打架,这小野根本就不是陆良的对手,纠缠下去,只有吃亏,赶快上去把他拉住。在座的人分成两伙,一伙拉住陆良,一伙拉住小野。

    苏季也为难,他不知该怎么办,要骂陆良,这小野实在过分,骂小野,人家是同事,虽说这段时间在追自己,自己也不上心,但毕竟一个圈子的人,得罪不得,所以站在那里,左右为难,一脸的尴尬。

    陆良一阵拳脚下去,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不少,被拉下之后,也冷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冲动,是为了心中的荣誉么?他承认,自己是个荣誉感很强的人,坚持认为,那些为整个社会做出牺牲的人,应该得到应有的荣誉,他也珍视这份荣誉,为了这份荣誉,他甚至觉得牺牲生命,那是职责使然,是义无反顾。可是这个叫小野的人说得没错,就算你是烈士,是功臣,那又能怎样?过了这段时间,还有几个人记得?这是现实,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面对。就算自己能把眼前这个人打死,会对现实有一丝丝的改变么?这个可恶固然可恶,但敢说真话,说的是真话。

    陆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对在场的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小野在背后还在狂叫:“你不要以为一句对不起就了结了,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没完?随便你怎么样吧。

    陆良没有理他,出了饭馆,径直走到自己的车子前,打开门,发动起来,猛地一脚油门下去,轮胎磨着水泥路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嗖地窜了出去,留下身后路人的一片侧视。

    回到办公室,陆良的心也还是不能完全地平静,愤怒与委屈两种情绪,交替冲击着他的神经,这时,苏季打来了电话。

    苏季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陆良稳定了一下情绪,低声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苏季幽幽地说:“没事,我理解你,但……”

    陆良打断他,说:“别说了,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清楚,好吧,我想静一静。”

    苏季无言,挂断了电话。

    陆良起身,打开窗子。经侦支队的办公楼位于市公安局的最边缘,外面就是一条大街,街的对面是一排排拔地而起的住宅楼。现在正是入夜时分,一扇扇的窗子里亮着灯光,从办公室里看上去,像是一座座灯光之塔。

    夜风吹来,拂面而过,一阵的凉爽。

    这就是所说的万家灯火吧,这一扇扇的灯火,在夜色里安详地亮着。陆良的心突然轻松下来,一扇灯就是一屋暖暖的幸福,自己能为这灯火背后的幸福做些什么,价值就有了,何必去关心别人的评价呢?

    陆良的心是安静下来了,但事情并没有完。

    数日后,徐宏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刚进入他的办公室,陆良就感觉到可能出了什么事,因为徐宏跟平时不同,一脸的阴郁,并且在陆良在他面前坐下后,半天没有说话。

    陆良小心地问:“局长,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

    陆良话音未落,徐宏腾地站了起来,抓起放在面前桌子上的一份报纸,“啪”地甩在他的面前,喝道:“什么事?你这是干的什么事?”

    陆良拿起报纸,是一份在宁海相当有影响的《边疆时报》,虽然比不上《宁海晚报》,但因为娱乐性、大众性的东西比较多,所以很受老百姓的欢迎。

    报纸的头版,赫然印发着一份报道:《对百姓挥拳相向,这警察是英雄,还是暴徒?》

    大大的黑色标题、触目惊心的问号!不用说,肯定是讲的是自己打人的事,陆良明白了,当晚那个记者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陆良安静下来,望着一脸怒容的徐宏,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跟他做了解释。

    听罢陆良的解释,徐宏的愤怒才稍微平息了一些,指着他说:“陆良啊陆良,我本来以为经过这么多的事,你已经成熟起来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幼稚!你以为打了人你就争气了,你以为就会为那些牺牲的兄弟们争回荣誉了?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不但不能给他们争气,反而是在给他们抺黑啊?他们是牺牲在破坏分子的枪口下,是死得其所,人心自有公论,还用得着你去用拳头再去为他们讨什么公道么?你拳头打的是什么人?再怎么说他也是普通老百姓,不是违法分子。”

    陆良本来以为,凭徐宏的性格,和袒护下属的性格,自己这一通解释之后,他肯定会把发文的记者怒骂一句,没想到连对方一句不是都不讲,他年轻人的火气也上来了,顶了一句:“那么我就应该看着自己牺牲的战友被人随意污辱么?做警察就是要受气,有火不能发,窝囊地活着么?”

    徐宏眼睛一瞪,说:“你说对了,警察就是要受气,要受老百姓的气。”

    可能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他稍微缓和了一下,说:“小陆啊,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做了些事情,也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有些事,你还是没想明白。我们的政府给警察太多的权力了,社会上有多少关于我们警察滥用权力的传闻,你听说过没有?老百姓在我们这里受的气,比你这受的这点多得太多了,我们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陆良知道这番话,徐宏说得真诚,并未有什么太多的虚伪,跟他,徐宏没有必要来虚的。他讲的道理自己明白,可就是心里憋屈,但只得保持沉默。后来仔细想想,自己在派出所的时候,还不是出于私心,额外运用过警察的权力,于是心里想:看来自己的境界还是未到啊。

    看着他不出声了,徐宏又苦口婆心地说:“还有一点,小陆,你没想到,为了前期牺牲的这几个同志,肖副厅长把老王是一通批啊,那个徐龙显,也还不是给上级留下极坏的印象?你现在虽然已经下了支队长的命令,但还有一年的考察期,如果闹出事来,能不能转正还是个未知数呢。本来次平暴,就你的表现,转正是板上定钉的事,但你要明白,万事在没有成为事实之前,一切都存在变数。”

    陆良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看来,跟徐宏相比,自己还是太嫩啊,此前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为了战友的荣誉,为了维护自己心中存在着的那份荣誉感,认为自己理直气壮,现在,他不禁开始为自己的冲动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