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五蝠山 晓春坪
五蝠山位于和郡西南，五个山峰高耸入云，宛如五只巨大的蝙蝠冲天而起，山势险峻异常。五蝠山西南两面靠海，崖壁千仞，猿猴难攀，东面距离城镇最近，已经开垦成一片广阔的田野，居民以南黎族为主，族中颇多五蝠剑派的记名弟子，在和郡诸族中，势力仅次于白夷，北面的晓春坪虽也平坦肥沃，但由于地处偏僻、去路颇多阻滞，所以自古人烟罕至，到了春季，满山遍野都是繁茂的野花吐蕊、蝶舞纷飞。 易锋寒背着叠雪刀，踏入了这片自然浑成的天地之中。泥土、嫩草、鲜花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使得易锋寒的心也随之清新起来，所有人世间的烦恼统统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当年未经变乱时携友郊游的愉悦，许多久已不曾想起的往事、久已不曾想起的面容纷纷涌上心头，易天行、古梦崖、夏玉英、公孙云灭、言九天、元世盛……想到这里心中突然一痛，就像一把钢刀在心房中绞动一般，疼得忍不住用手捂住胸口。 “你生病了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易锋寒身后响起。 易锋寒闻言心头一凛，他最近功力突飞猛进，刚才虽然略有失神，也不是可以任由旁人欺近他身后三丈而毫无所觉的，当下连忙收敛心神，运气三转，驱除了胸口的刺痛感觉，转过身来。赫然入目的，是一个十四五岁、手持花环的女孩，抬着一张清丽脱俗、略带稚气的俏脸，盯着易锋寒，眼中的关切让易锋寒心中没来由的心头一暖：“在下没有病，谢谢姑娘关心。” 女孩脸上露出如卸重负的神情，吐了吐舌头：“我看你突然捂胸，还以为你心脏不好呢，担心死我了。” 易锋寒微笑道：“你我非亲非故，我生病，你担心什么？” 女孩正色道：“每一条生命都是可贵的，看见别人遭遇不幸，我心里面就会难过。”说话之间，面容之上竟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易锋寒愣了一愣，笑道：“你真有慈悲心肠。对了，聊了这么久，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真是失礼。” 女孩道：“你问别人名字前都不自我介绍的？你先说！” 易锋寒莞尔一笑：“呵呵，好，我先说，在下姓易名锋寒。” “易锋寒，易锋寒。”女孩喃喃念了几遍，跳了起来：“你是易水千户的公子？！” 易锋寒苦笑道：“我只是易昌的儿子。” 女孩嗯了一声，一本正经地点头道：“你好难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这些世家公子不拿自己的身份炫耀的。” 易锋寒淡淡地道：“那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 女孩夸张地道：“四大世袭千户之一、救国英雄，还不值得炫耀？” 易锋寒道：“那个人，是我父亲，不是我。先父生前，都不拿这些往事炫耀，我又有什么资格炫耀？” 女孩道：“令尊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易锋寒眼睛一亮，点头道：“嗯。” 女孩眼睛一转，道：“我现在告诉你，我的名字。不过呢，我有个条件。” 易锋寒笑道：“什么条件？” “我先把我的名写给你看。”女孩笑嘻嘻地道：“如果你认出来这个字，我就告诉你我的姓，否则你就不许再打听我的姓。” 易锋寒心中傲气骤生，撇嘴道：“姑娘太小看在下了。在下虽然谈不上学识渊博，倒还读过书、认过字。” 女孩抿嘴道：“那好，我当你答应了。” 易锋寒语带不服气地道：“写。” 女孩将手中花环一扬，舞得呼呼风响，在泥土上划了一个茜字。 易锋寒呆了一呆，望着满脸得意的女孩：“是不是我说念西你就说念倩，我说念倩你就说念西？” 女孩做了个鬼脸：“谁像你那么赖皮的！我爸爸、mama从小只喊我一个名字，我不会耍赖的！不过呢，你说对的机会只有一半，努力吧！” 易锋寒沉默半晌，不知如何张口，女孩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说啊！” 易锋寒苦着脸道：“我可不可以等会儿再猜？” 女孩摇了摇头：“不行！” 易锋寒道：“早猜晚猜都一样，姑娘……” 女孩打断道：“在没有充分证据的前提下，拖延时间并不能增强你下决定的信心，徒自让你犹豫不定而已。其实决定，很多时候不过就是一个赌博，你下了决定，胜负沾半，不下决定，你就输定了。我数三声，你不回答我当你弃权了，以后你就别想知道我的名字。” 不待女孩报数，易锋寒毫不犹豫地道：“西。” 女孩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以后你叫我小茜吧，姓就不用问了，嘻嘻。” 易锋寒有些失望，又有些冀希地道：“你真的叫做小倩而非小西？” 小茜板着脸道：“输了不许赖皮，我没有骗你！不许再问。” 易锋寒叹气一声：“好吧，小茜。” 小茜看着易锋寒失落的表情，咯咯一笑：“易公子，你不在易水郡，来这里干什么？” 易锋寒没有好气地道：“这次你先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茜一举手中的花环：“你不觉得晓春坪的野花很美吗？” 易锋寒点头道：“是很美。不过晓春坪四面来路，要么是崇山峻岭，要么是崎岖险路，更常有猛兽毒蛇出没，几乎没有人来，你父母怎么放心你来采花？” 小茜把手指在嘴唇上一竖：“嘘，我爸爸、mama不知道的。” 易锋寒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看你一副乖巧的样子！你居然偷跑出家？” 小茜嘟嘴道：“我当然乖了，我这次才是第一次偷跑出来，我jiejie都第三次了。” 易锋寒一愣：“你jiejie在这里？”一面说，一面举目四望。 小茜窃笑出声：“你干什么呢？我jiejie不在这里！噢，我知道了，哼！你们男人一听见我jiejie的名字就犯晕的，你也不例外！” 易锋寒道：“胡说八道！你jiejie是谁我都不知道！犯什么晕啊？！” 小茜哦了一声：“也对啊。”说罢脸色一板：“那你瞅什么呢？” 易锋寒揶揄道：“我在看附近有没有人，没有人我就把你抓去卖掉！”说罢右手一探，抓向小茜香肩。 小茜咯咯一笑，身子一扭，已经脱出易锋寒的右手抓击范围：“你有本事就来抓我啊！”说着朝易锋寒扮了个鬼脸。 易锋寒一方面是年少气盛，一方面是想查探小茜的武功路数，见状暴喝一声：“好！”身子一晃，立即幻化出无数身影扑向小茜。 *** “那，最西边的那座山峰就是五蝠山的主峰海蝠峰，也就是五蝠剑派的根据地。”小茜与易锋寒结伴同行，充起识途老马，一路上说个不停，给易锋寒介绍五蝠山和五蝠剑派的典故。 “南方并立的两座山峰就是阴蝠峰和阳蝠峰了？”易锋寒看过五蝠山的地图，五蝠剑派的典故更是熟知于胸，但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从小茜口中说出，便是另外一番滋味，聆听之余，故意假充无知，挑起话题。 小茜果然立即纠正：“你真是的，不知道就听着，不要胡诌，被五蝠剑派的弟子听到了，当心他们揍你。” “是，是。”易锋寒一脸谦虚地道：“请小茜meimei讲解。” 小茜满意地道：“孺子可教也。”接着指着南方那个覆盖着赤色岩石的山峰：“这座是阳蝠峰没有错，不过旁边那座是血蝠峰。” 易锋寒道：“当年五蝠剑派的五位创始人中，阳蝠先生和阴蝠仙子不是夫妻么？怎么他们的住处不在一起的？” 小茜瞪了易锋寒一眼：“人家夫妻都是修道之人，淡泊……”说着俏脸一红，提高声音道：“反正就是不必整天在一起拉！” 易锋寒忙不迭地点头：“是！是！” 小茜这才降低声量：“北方那座山峰才是阴蝠峰。” 易锋寒恍然大悟一般：“哦，原来如此。那么东面的就是白蝠峰了。”说着露出悠然神往的神情：“不知道白蝠峰是不是真的有白色蝙蝠，听说蝙蝠五百岁成精，浑身皮毛会变成白色，身子有车轮那么大，毛有一寸来长。”说罢用手在小茜面前比了比长度。 小茜身躯微颤，狠狠拍了下易锋寒的手：“恶心！” 易锋寒缩回手，一脸无辜地道：“我是依书直说，你干嘛打我？” 小茜怒冲冲地道：“就打你了，怎么了嘛？” 易锋寒连忙摇头：“应该的。” 小茜扑哧一笑，歉然道：“对不起了，谁叫你那么讨厌，比划什么蝙蝠毛。”说着神秘兮兮地道：“不过我听说，白蝠峰真的有白蝙蝠哦。” 易锋寒点头道：“我也听说过。传闻当年五蝠剑派的五位创始人，最早各据一峰，观摩海蝠的习性练剑，本来各自修行、互不相干。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阳蝠先生、阴蝠仙子、白蝠老人、血蝠剑客联袂来到海蝠峰，挑战海蝠真人。” 小茜插嘴道：“我知道，因为有人传言，五蝠山第一高手是海蝠真人，另外四个人不服气，就相约前去一较高下。” 易锋寒笑道：“结果传言属实，他们四人真的败了。” 小茜接着道：“可是白蝠老人他们输得不甘心。他们认为自己的剑法与海蝠真人同样师法海蝠扑击之势，海蝠真人能够技高一筹，是因为海蝠峰乃是海蝠聚居之地，观摩的机会最多，所以成就也就最大。于是他们各自另辟蹊径，设法突破。” 易锋寒道：“阳蝠先生、阴蝠仙子武功在五人之中最低，为了获胜，干脆放弃自己原有的剑法，另创合击之技，希望以二人之力，胜过一人。” 小茜道：“血蝠剑客本来就是荆州有名的术士，为了雪耻，重返故乡，找到了传说中的吸血魔蝠，佐以旁门法术，练成了介于法术、武功之间的血蝠剑法。” 易锋寒抢答一般：“而白蝠老人自虑年事已高，不能在剑法上胜过海蝠真人，就去寻找传说中的蝙蝠精。最后终于让他在太昊山觅得一对白色蝙蝠，练成人蝠合一的白蝠剑法。” 听到这里，小茜已经觉察出不对劲：“原来你知道五蝠剑派的历史！那你还要我给你介绍？！” 易锋寒连忙辩解：“我只知道这些，我在蜀州长大，从来没有到过五蝠山，所以对于五蝠山不是很了解。你继续介绍，我不插嘴了。” 小茜哼了一声，气鼓鼓地道：“鬼才信你！你都知道白蝠峰有白蝙蝠了，还假兮兮的说什么不知道白蝠峰有没有白蝙蝠！呕！”作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易锋寒赔笑道：“我怎么会骗你呢，白蝠老人的故事距今已经近三千年了，那对白色蝙蝠除非真是精怪，否则早死了。” 小茜转过背，不去理他。 易锋寒眼睛一转，忽然指着天上叫道：“哇，白蝙蝠！” 小茜欲待不理，但是小孩心性，始终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终于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天高海阔，一片白云，不禁大怒，跺脚道：“你又骗我！”说着眼圈一红。 易锋寒连忙道歉：“我没有骗你，刚才只是看花了眼。不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正在此时，前方传来一声长笑：“小伙子，弄哭小姑娘可不好啊！”人随声至，一个白发老道笑呵呵地纵身飞至：“小姑娘，贫道替你出气。”说罢一巴掌朝易锋寒脸上扇去。 易锋寒见对方来势神速，早已暗自提防，见状头一仰，双脚连环踢向白发道人下盘。 小茜分不出白发道人真实意图，见他虽然满脸笑意，但是手掌真气凝聚，足以裂石分金，不像开玩笑，唯恐他伤了易锋寒，娇嗔道：“谁要你出气！”腰肢一扭，双掌翻飞，宛如两只白蝴蝶，扑向白发道人。 白发道人呵呵一笑，脚尖支地，滴溜溜一转，左袖一拂，将小茜震开三丈，同时右手一点，一股真气宛如实质般透指而出，点向易锋寒咽喉。 小茜惊呼声中，易锋寒拔刀在手，横在自己咽喉之上。铮的一声，被指力逼得后退三步，险些跌倒。 白发道人鬼魅一般掠过易锋寒身边，绕着他一转，回到原地，扬了扬手中一块似皮非皮、似革非革的片状物品：“小伙子，我们海蝠峰见！”说罢一挥手，将那片皮革扔向易锋寒，同时身形飞一般疾射出去，大笑之声不绝，晃眼不见。 易锋寒接过那片皮革，入手便觉有异，目光一瞥，只见皮革上面还附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小伙子，替你排忧解难，记得请我喝酒。白悠子” 此时小茜走了过来：“这个老疯子！” 易锋寒连忙将皮革带纸条揣回怀中：“是啊，这位前辈行事真是莫名其妙。不过看他武功，应该是五蝠剑派的前辈，小茜不要乱骂。”